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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枫雪色看不到她的动作೿身形只是轻轻一飘೿便掠进了亭中。r

晨暮晚微觉失望೿提裙走入亭中೿收了竹伞。r

枫雪色双手负在背后೿面向广阔的湖水೿双目轻阖೿安静地听着微雨落在水面的细碎声响೿听着拍岸的涛声೿听着远处鸟儿掠过湖面的振翅声೿听着水面下的鱼吞吐水泡的声音……r

湖面上的风有些大೿细细的雨粉吹入亭中೿如雾如烟。r

他的墨发雪裳迎风飞扬೿飘飘若仙人谪凡೿宛如随时都要凌波而去。r

晨暮晚痴痴地望着他的身影೿芳心里充满了少女的思慕。r

枫雪色忽然转过身来:“暮姑娘——”r

晨暮晚陡然一惊೿以为被他看破心思೿一张苍白的脸倏然变得通红:“我……你……”r

枫雪色犹自未觉೿缓缓地道:“暮姑娘೿深寒的伤可有好转?”r

“哦?哦ǿ”晨暮晚定定神೿心中有些安定೿也有些失落೿原来他是问那位燕公子。r

“燕公子四肢的骨骼受创严重೿如果好好调养೿假以时日೿便可行动自如೿但——他的武功是不是能恢复೿暮晚不敢轻言。”r

虽然早已在意料之中೿枫雪色仍是轻轻地叹了口气。r

晨暮晚问道:“朱姑娘仍然没有下落?”r

枫雪色默然不语。良久೿才微一摇头:“没有。”r

“朱姑娘她——不会有事的ǿ”r

枫雪色“嗯”了一声೿眉忽然一扬೿身形未见动作೿却已来到晨暮晚的身边೿伸臂揽住了她的腰。r

晨暮晚想不到೿一贯谦谦君子的他会突然做出如此无礼之举೿不禁惊呼一声。r

“得罪了ǿ”r

枫雪色伸出手去೿准确地握住她放在亭边的竹伞。r

晨暮晚兀自一呆೿便见亭外湖面忽然波涛翻卷೿层层巨浪向着亭子拍了下来。她害怕之余೿又是一声惊呼。r

枫雪色眉心一跳೿手腕迎风一抖೿那柄竹伞倏地张开。r

滔天浊浪之中೿绽开一朵淡紫色的莲舟。r

在浪涛的缝隙中೿安静地、飘摇地、惊险地滑了过去。r

晨暮晚刚吁了一口气೿便见水中跃出七条黑色的人影೿一身黑皮水靠೿黑色的头罩上只露双目和口鼻在外೿如隐藏在水中的黑鲨೿手中尖刀短刺向着二人身上要害扎来೿悄无声息。r

晨暮晚忍不住第三次惊呼出声。r

又一个遮天掩日的巨浪拍下来೿凝暖亭被这巨浪一压೿光线忽然一暗೿随后便听到亭子的木架接缝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r

枫雪色身形冲天而起೿掠出亭子೿落在湖堤之上೿一落೿再起೿又飞出十数丈远೿方站定了身子。在他的印象里೿长堤的这个位置地势空旷೿足下也平整೿攻防俱佳。r

晨暮晚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惊惶地一瞧೿看到竹伞的尖上೿正有血在缓缓地滴下。r

湖面上೿有暗红色浮起೿红色越来越浓೿然后೿有几具黑色的尸体漂了上来೿被浪远远地推离了岸边。r

她是悲空谷的大小姐೿因为襁褓之中便受到重伤೿被父母捧在掌心中如珠如宝೿何曾见过这个?她腿一软几乎倒下去೿但在枫雪色手臂的支撑下೿这一次೿终于忍住了惊呼声。r

枫雪色深深地吸气:“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ǿ”r

然而೿刚才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竟然又全都不见了೿甚至连湖里的尸体在沉下去之后೿都再也没有浮上来。r

如果不是凝暖亭轰然而塌೿晨暮晚几乎怀疑刚才看见的只是一场噩梦。r

虽然没有人现身೿然而枫雪色立在细雨中೿身形凝然不动。连放在晨暮晚纤腰上的手臂೿也没有松一松。r

晨暮晚在最初的惊慌失措过后೿感觉到腰间那双有力的手臂೿感觉到他悠长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脸上不禁微微一红೿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一颗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r

她微微侧头೿看到枫雪色凝重的面容೿迷迷糊糊的心猛然惊醒——情况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ǿr

玄月水屿处处戒备森严೿这凝暖亭虽然远离主庄೿但毕竟还在玄月水屿的势力范围内೿为何他们这边亭塌人亡೿湖水像翻过来一样೿都不见有水屿的守卫赶来?r

答案只有一个೿玄月水屿里೿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顾不上这边。r

这样浅显的问题೿自己都想到了೿枫公子怎么会想不到?r

他不赶回庄里೿难道是还……还有……强敌在侧?r

晨暮晚心乱如麻。r

天೿终于完全黑了。r

幽沉的湖面上೿慢慢挑起一盏灯。r

那盏灯೿似是悬浮在湖面上೿烟雾氤氲中೿弥散着一团昏黄。r

本来应该很温暖的色调೿在这霏霏雨夜里೿却充满了冷冷的绝望。r

灯在向这个方向移动೿速度缓慢೿仿佛被谁提在手中೿如在月下花径般೿信步走来。可是任凭晨暮晚怎么睁大眼睛೿除却那一团朦胧的光೿什么都看不到。r

等她终于看清楚隐藏在那蓬橙光后面的人时೿他们相距已经不到三丈。r

那是一个穿着墨黑劲装的人೿颀长的身体笔直如标枪೿脸上戴着一只狰狞的黑色面具೿面具的眼洞里೿露出一对幽深的眼睛。r

那双眼睛೿带着夜光般微渺、夜空般深沉、夜星般落寞、夜色般倦倦的神色。r

他提灯的手很稳೿明明站在光的旁边೿人却游离于灯火之外೿清清冷冷地立在那里೿如夜般神秘೿如水般寒凉。r

在晨暮晚的视线里೿这个人仿佛是一团虚影೿朦朦胧胧的೿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站在夜色中೿分不清他是夜೿还是夜是他ǿr

枫雪色静静地站了片刻೿慢慢地松开手臂೿放开了晨暮晚。r

长时间保持不动೿晨暮晚腿已发麻೿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r

枫雪色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等她站稳之后೿才将头转向那个人的方向。r

“雪色公子?”那人声音非常低沉೿微微有点喑哑೿还带着轻轻的尾音。r

“阁下是?”枫雪色确信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r

“夜。你可以叫我夜。”r

枫雪色淡淡地问道:“燕深寒೿可是你伤的?”r

“是。”r

“西野炎的伤是你刺的?”r

“是。”r

“秦二宋三两人೿也是你杀的?”r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这两条命೿也不妨算在我头上。”r

“一个月前೿玄月水屿的宴客水榭೿我们见过?”r

那个在层层守卫之中、诸多高手监视之下偷窥酒席೿被揭穿后和西野炎打了一架೿然后潇洒退走的谜样黑衣人。r

“正是。”夜一点也没有否认的意思。r

感受到枫雪色岳峙渊渟的冷静೿晨暮晚也渐渐镇定下来೿她忽道:“你为什么戴着面具?莫非೿怕我们认出来么?”这话೿其实更多是提醒枫雪色的。r

夜微微一叹:“如果你见了我的脸೿我就非杀你不可了。”r

晨暮晚道:“即使你戴了面具೿下次见了೿我仍然可以认出你来。”r

“哦?”r

“我自幼学医。”r

“我知道。”r

“医生看人೿不是看长相的。”r

“我也听说过೿医生眼中的人೿其实就只是一片片皮肤、一块块肌肉、一条条血脉、一个个脏器。”r

“那么೿你可知道೿易容术再高明೿纵使高明到可以改变气质、容貌、声音、气味、眼睛的颜色೿甚至可以控制身形的高矮೿却无法改变他的血脉、心跳等方面的特点。”晨暮晚淡淡地道೿“算来我们已经见过两次೿所以೿下次我一定可以认出你来ǿ”r

夜顿了一顿೿声音里带了笑意:“我一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尤其是女人。”r

晨暮晚微微一笑:“为什么?”r

“太聪明的人೿都不容易长寿。”那人叹了口气೿“所以೿似乎也留你不得了。”r

枫雪色轻轻地将晨暮晚拉到身后೿淡笑道:“那要先问过我才行ǿ”r

夜的面容虽然掩盖在面具之下೿但却让人感觉到他一直在笑着೿声音平淡如水:“二位倒是情意深重ǿ”r

手腕一抖೿掌中的灯笼缓缓地飞了出去೿平平稳稳地挂在一株堤柳上೿随着柳枝微微起伏。r

提灯的短杆留在他的掌中೿形如笛೿长二尺೿色黝黑೿似铁非铁೿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在晦暗的灯光下೿光芒流转೿笛身宛如满天的夜星。r

晨暮晚失声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穿云锁月笛?”r

夜缓缓地道:“正是。”r

枫雪色面色从容:“据传穿云锁月笛乃当年大罗金仙韩真人羽化前所执೿真人羽化后此笛便不知所踪೿却原来落在阁下手中ǿ可惜枫某双目不便೿不能一见。”r

夜道:“这支笛子೿可当得枫公子的‘雪色’?”他指的是一直悬挂在枫雪色腰间的那柄长剑೿从凝暖亭骤然遇敌到现在೿这柄剑一直没有出鞘过。r

枫雪色垂头“看看”掌中的竹伞೿缓缓地道:“当得ǿ”r

将竹伞撑开೿遮在晨暮晚的头上:“等我ǿ”r

非常平和的语调೿却令晨暮晚心里一震:等我?r

是的。他说೿等我ǿr

夜雨纷纷೿她罗衫尽湿೿头发上还滴着水೿病弱的身体早已不堪寒凉೿然而那短短的两个字೿仿佛为她孱弱的身体补入了最神奇的生命之液。r

可是೿她还来不及对他说“我等你”೿他的身形便已没入黑暗之中。r

晨暮晚撑着伞೿痴痴地站在湖畔长堤上೿站在雨夜孤灯下೿潮水一波一波拍岸೿她的身体虽然畏怯于夜的冷೿一颗心却比什么都热。r

黑夜漫漫೿杀机暗伏೿他还会回来吗?r

不管他回不回来೿她都要等。r

因为೿他说೿等我……r

细细的雨线被湖风吹散೿仿佛盈盈薄雾。长长地堤೿淹没在漆黑的夜里。r

枫雪色气定神闲地踏在一块青石之上೿长发拂动೿衣袂飞扬೿足边一丛丛开得很盛的萱草೿在雾夜里吐着冷冽的香。r

数十步之外的垂柳下೿夜一身墨色劲装೿面上狰狞的面具为他平添了几分肃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比黑夜还深的寂寞。r

两人遥遥相对೿谁也没有先出手。欲生死相搏的人೿看上去却一个比一个平静。r

夜凝视着掌心里的穿云锁月笛೿目光闪动如笛身上的满天星子:“雪色公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r

枫雪色微一颔首೿却只重复了一个旧问题:“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