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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树色随山迥೿河山入海遥。r

玄月水屿洞庭湖堤೿云绕沙岸೿染柳烟浓。r

黄昏೿细雨霏霏೿有风吹面。r

枫雪色漫步在长堤之上೿从容不迫。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颗心೿仍像云外之天般的高远。r

飞扬的黑发೿平静的俊容೿雪白的衣裳೿劲拔的长剑。r

雨霰如粉如烟೿落在他周身的时候೿仿佛碰到劲气೿纷纷弹坠开去。r

远处的小楼笛声飘渺೿在细雨中听来೿幽冷而凄清。r

枫雪色立在一株柳树下೿静静地聆听着೿虽然隔得很远೿他仍然能够体会笛声中空有凌云之志、却郁勃难伸的感怀。r

吹笛的人是燕深寒。r

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虽经暮姑娘以悲空谷的灵药治疗೿却仍然未能痊愈೿双足不良于行೿双手勉强能够提笔、握笛೿其他的事便用不上力。r

那个深夜೿对于武林四大世家来说೿是充满着血雨腥风的。枫雪色闯荡江湖多年೿历经无数艰险೿即使眼前一团漆黑地在刀剑丛中冲杀೿也没有觉得惊悚过。r

因为在彼时೿他虽然目不能见೿却握着一双温软的小手。r

而在那个晚上೿他失去了那双手೿也险些失去了两位生死相交的朋友……r

在暮姑娘的药力作用下೿西野炎和燕深寒足足睡了两天才醒。r

然后枫雪色终于知道两人遇害的经过。r

“一年前೿我与流玥分别替人出头೿曾经在京师打过一架೿却未分胜负。这次来岳阳的路上೿我又碰到了他೿便约在蛟牙渚再战一场。当时೿我们一在岸一在船೿以琴笛之声拼内力೿正在紧要关头೿发现有路人误入೿被乐声所伤。我们撤力太急೿都受了不轻的内伤。然后朱流玥不顾伤势೿跃上岸来೿与我说了几句话೿抱起那个被误伤之人೿匆匆走了。r

“我所受之伤颇重೿不便赶路೿就觅了僻静之处೿调息治疗。哪知正在紧要关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此人武功实在诡谲೿我带伤在身೿被他制住೿然后……便成了这个样子ǿ”r

听了燕深寒的话೿西野炎道:“难怪你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式子೿原来是先和朱流玥拼了个两败俱伤ǿ”r

燕深寒惭愧道:“连累了炎弟೿愚兄实在过意不去。”r

西野炎苦笑:“那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ǿ我不也是一时疏忽೿差点被人宰了ǿ哥俩一起丢脸೿就谁也别说谁了。”r

枫雪色问道:“深寒೿那个黑衣人೿可有什么线索?”r

燕深寒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没有೿这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武器是一支笛子೿武功诡奇೿也难以分辨是什么门派。”r

西野炎忽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ǿ”r

“谁?”枫雪色和燕深寒同声发问。r

“雪色೿你还记得在渐舞兄水榭宴客的时候೿那个被大家逐走的黑衣人吗?”r

枫雪色一点头:“是他?”r

“是他ǿ”西野炎肯定地道೿“伏击我的也是他ǿ他虽然换了武器೿可是我和他曾经过过招೿所以他一出手೿我便认出来了ǿ”r

枫雪色默默点头。r

西野炎又问道:“老燕೿你说朱流玥也受了重伤?”r

“嗯ǿ”燕深寒道೿“他的功夫与我在伯仲之间೿我伤得不轻೿他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r

西野炎沉思了片刻೿道:“朱流玥的伤೿也许没有你想象的严重。”r

燕深寒的浓眉一皱:“哦?”r

“你先说೿朱流玥抱走的那个倒霉的路人೿是不是一个眼睛圆圆、脸蛋鼓鼓的小姑娘೿身边还带着一头大肥猪?”r

“我没看清她的长相೿但身边带着头大猪倒是没错。”燕深寒问道೿“她是谁?”r

“她是雪色新认的妹妹೿想必你也听说过೿最近一直和雪色混在一起的那个孩子。”r

燕深寒“啊”了一声೿歉然地看看枫雪色:“抱歉೿伤了她ǿ”r

枫雪色苦笑一声:“不怪你೿只怪这孩子倒霉ǿ”r

心里却越加担忧೿原来೿灰灰是被朱流玥带走了೿她的伤……重么?r

西野炎知道他的心思೿没敢形容朱灰灰的伤೿转开话题道:“我说朱流玥的伤不算重೿是根据他在花花——就是朱灰灰那头大猪的身边留下的足痕判断的ǿ”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看到的情景。r

枫雪色和燕深寒都沉默了೿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受了重伤೿还能不能使出那么高明的轻功?r

答案是:可以೿但也许不会那样举重若轻。r

难道೿朱流玥的武功೿竟然高到这种地步?r

燕深寒思索片刻೿道:“也许೿不是流玥。”r

西野炎一怔೿仔细想了一下೿也道:“不错೿也许不是他。”r

当时在现场的೿除了比武的流玥、燕深寒೿逃跑的朱灰灰೿暗地跟着她的秦二宋三之外೿应该还有那个黑衣人ǿr

这个暗杀自己和燕深寒的黑衣人೿武功的确深不可测೿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掉秦二和宋三ǿr

只是೿如果那个痕迹是黑衣人留下的೿为什么又会留在花花的附近?r

难道೿他在跟踪流玥和灰灰么?r

西野炎担心起来。r

枫雪色一直没有说话。r

他想的是落梅庵被杀的全体女尼喉间那一点伤೿这种手法೿与捏断燕深寒骨骼的೿何其相似。r

这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r

烟雨中೿笛声时断时续೿闻之令人心底忧愁暗生。r

枫雪色静静地思考着೿很多事情೿尽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仍然没有答案。r

远远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r

枫雪色侧头೿微微含笑೿唤道:“暮姑娘ǿ”r

来者正是晨暮晚。r

她穿着淡紫色的罗衫೿一手撑着淡紫色绘着水墨的竹伞೿另一只手挽一只小巧的竹篮೿竹篮上面缀着些许花朵。r

这个容貌美丽、肌肤如瓷、温婉怡人的女子೿像开在雨中的一朵紫色鸢尾೿柔美而娇媚。r

晨暮晚也微笑道:“枫公子೿疏影说您一早就出来散步೿尚未服药೿我特意送药来。”疏影和琴调೿是她的两个丫环。r

枫雪色浅笑:“出来一走便忘了೿不觉时间已过去这么久。有劳姑娘了ǿ”r

晨暮晚从竹篮中拿出一只翠色的玉碗೿掀开盖子೿碗内盛着二枚龙眼大的药丸。她将药丸放进枫雪色的手中೿然后又自篮中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摸了摸壶温೿放到他的另一只手中。r

她柔声道:“枫公子೿暮晚的药೿虽然不能对症祛毒೿但于滋补肝肾、养血明目颇有效力೿只是೿要按量服用才好。”r

枫雪色将药放入口中೿饮水吞服೿然后诚恳地道:“谢谢暮姑娘。只是这等事情೿让旁人来做就好೿姑娘身弱೿如此操劳೿让枫某如何敢当ǿ”r

晨暮晚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垂头整理竹篮೿低声道:“我也是顺路。”r

枫雪色“哦”了一声。r

他虽为人洒脱೿但素来不善于与女子相处——当然೿朱灰灰除外೿因为她的脸皮实在太厚了೿厚得他几乎没有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子ǿr

想到朱灰灰೿他雾气郁结的心里೿又涌起强烈的思念。r

最近发生太多的事೿大家都忙得团团转೿自己因为眼睛不便೿反成了闲人。r

要是灰灰还在೿做自己的眼睛೿或许自己也可以做很多事吧?r

自从她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不断在派人寻找她೿却一直没有下落。朱流玥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去了?她的伤೿可痊愈了?r

朱灰灰೿你还好么?r

细雨如粉೿湖色如烟。r

枫雪色和晨暮晚默默地在堤上走着೿谁都无言。r

他是心有所思೿而她是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也不好意思与男子多言——身边这个皎皎男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心却比什么都亮。她莫名其妙地喜欢与他接近೿却惟恐多说了一个字೿泄露了心底的秘密೿那便羞煞人了ǿr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念头的。r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仙云老店。她站在那里೿看到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袭白色的衣衫已经泛灰೿风尘仆仆೿但依然卓尔不群。她有点慌೿急忙忙地让路೿却不小心踩到了莲子೿险些摔倒೿他便用一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背。他对她微笑的时候೿简直温暖到人的心里。r

后来೿冯伯说೿他是个高手。r

她身体弱೿不能学武೿但医学上的见识还是有的。冯伯说得没错。但她也看出೿他的身上有伤未愈೿于是才遣丫环送药给他。r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奉母命将血缕衣的解药送给那位方渐舞公子之后೿便要返回悲空谷的。未料到被方公子等人极力挽留೿说他们有一位兄弟೿中了毒眼睛受伤೿需要诊治。于是她留下来೿不久之后೿又见到了那位公子。r

原来೿他就是大家挂在嘴边上的雪色公子。r

他的眼睛不便೿坐在人群中却仍谈笑从容೿这样优雅从容的男子೿难怪大家都以结交他为荣೿果然是衣如雪೿品行也高洁如雪……r

晨暮晚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他……真是世间罕见的俊美೿虽然很少笑೿但是笑的时候೿便像春风春雨春阳掠过的大地೿一派生机೿看上去心都是暖的ǿr

这样偷瞧一个男子೿在她接受的教育中೿是十分无礼的事情೿所以明知道他不会看见೿她的心仍如小鹿撞胸೿咚咚、咚咚、咚咚……r

枫雪色心如霁月೿并没有在意身边的女孩子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记着路。这条长堤೿他已走过无数遍了೿足下的每一个感觉೿都记得清清楚楚೿哪一处有弯转೿哪一处有起伏೿了如指掌。r

走了很长一段路೿雨水的气息中೿有丝丝的清香缭绕೿枫雪色忽然停住:“暮姑娘。”r

“枫公子?”r

“前边是凝暖亭了吧?”r

晨暮晚看向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精巧的八角亭೿亭阶下长着一丛丛黄色吐蕊的萱草೿她微微笑道:“枫公子好敏锐೿正是凝暖亭。”r

枫雪色含笑道:“我有点累了೿到凝晚亭坐坐吧。”r

晨暮晚撑着伞೿在伞下凝视着他。晦暗的天光透过淡紫色的伞面೿洒在她的面容上೿苍白如瓷的脸似染上一抹艳色೿显得分外美丽。r

她嫣然而笑:“好的。”知他是担心走得太久೿她的身体会撑不住೿因此才提议休息೿心里暗暗感激他的细心与体贴。r

凝暖亭有三级石阶೿她将竹篮放在一边೿伸出手想要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