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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朱灰灰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山庄之中೿终究还是有活人的;惊的是೿那兵器撞击之声೿证明有敌人……r

她顾不得许多೿撒腿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大侠೿是你吗?”r

西北角೿是一座精巧雅致的赏月暖阁೿凌空于洞庭湖上೿与岸相连的地方೿是一座弯弯曲曲的小桥。r

小桥上下೿倒卧着数具尸体೿皆是紧身衣靠、黑巾罩面的打扮。r

桥的尽头೿有人席地而坐೿头上戴着一只斗笠೿膝上宝刀寒光浸浸。r

朱灰灰奔到近前೿看到那人೿再也不敢前进೿缩头躲进旁边的树丛:“你……你是谁?”r

那人静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朱灰灰?”r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大师ǿ”此人竟然是西野炎。r

小桥的彼端೿西野炎冰冷肃杀的脸上漾开一丝笑容೿他缓缓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短短的头发:“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师了。”r

朱灰灰愣愣地看看:“你被佛祖赶出来了?”r

西野炎眉头皱起。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他那是被佛祖赶出来么?他是约定期满೿自动还俗的。r

他目光锐利೿虽然在黑夜之中೿仍然视物如常೿瞥见朱灰灰身后之人那身红色的官蟒和帽子೿脸顿时一沉。r

官府中人ǿr

他乃黑道霸主೿对官府之人实在没有好感。心中不由起疑೿朱灰灰怎么会和官府之人混在一起?r

“朱灰灰೿快过来ǿ”r

朱灰灰奔到他的身边೿一眼望见೿他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人盘膝而坐೿一张英雄脸上带着浓烈的杀意೿由于他穿着黑袍೿融在夜色里೿极不易被人发觉。r

她一愕೿这个人她见过ǿ就是那夜与流玥比拼内力时吹笛之人ǿr

“大师೿怎么回事?”r

西野炎一双锐目扫视着周围动静:“傍晚时分೿山庄遭遇突袭೿敌人不弱——”r

“你们打输了?”她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尸体೿玄月水屿不是输了是什么?r

当着官府人的面೿西野炎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丫头怎么尽说实话啊ǿ实话也不能这样说吧ǿr

“这一场战斗೿应该说是——两败俱伤吧。”r

这场变故是从黄昏的时候开始的……r

自受伤以来೿西野炎和燕深寒一直在这暖阁中将养。西野炎的伤虽然重೿可是没有伤到筋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恢复大半。而燕深寒伤在骨骼೿悲空谷的药虽然灵೿但毕竟不是神药೿也只是令骨伤愈合得比较快而已೿到目前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根本用不上力。r

心情郁卒的二人正斜倚在窗前锦榻之上望着暮江寒雨೿忽然湖底水花一翻೿跃上七名着紧身水靠的黑衣人೿手执尖刀೿对西野炎和燕深寒下手。r

西野炎久经大敌೿虽然事出不意೿也毫不慌张೿一掠而起೿拔刀拦在燕深寒身前。r

认真说起来೿那些黑衣人武功算不上有多高೿但胜在招式诡异೿进退之间只求杀敌೿毫不畏死。而西野炎大伤初愈೿武功恢复不到七成೿又要留心伤重的燕深寒೿应付起来颇为吃力。r

一场苦战೿终于೿最后一个黑衣人胸前洇出的大片鲜血೿倒地而殁。r

燕深寒倚在榻上೿沉声道:“我们出去ǿ”如果有人烧阁楼೿那他们就更被动了。r

西野炎明白燕深寒的意思೿伸手挽起他೿从窗口掠了出去೿谁知才出暖阁೿便又被一批黑衣人围住೿然后又是一场艰苦血战。r

从黄昏开始೿直到朱灰灰出现೿最后一个敌人才被消灭。这样大的动静೿玄月水屿却一直无人接应೿西野炎早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但是现在——他再次看看满地的黑衣人尸体೿认为自己对朱灰灰所用的“两败俱伤”这个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r

一直没有说话的燕深寒忽然开口:“秦总管೿久违了ǿ”r

秦总管微笑道:“燕公子好ǿ”r

燕深寒注视着秦总管೿缓缓地道:“炎弟೿这位是信王府上的秦总管೿名讳是一个牧字。”他曾与朱流玥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对于秦总管并不陌生。r

西野炎微微一惊。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对秦牧其人೿却闻名已久。r

听说此人武功出自西华一派೿自幼便净身入宫೿服侍当时尚年幼的先皇三子信王。先王崩后೿太子继位೿对诸皇子多有疑忌೿于是纷纷将皇子遣出京城೿信王被封往河洛。饶是如此೿新帝仍然不放心೿在此后的日子里೿找了各种借口೿将其他的王子削位剥权೿唯有信王೿因一向正直廉洁೿深受百姓和朝中臣子的拥护೿又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令天子抓不到把柄。然亦因如此೿更为新帝所忌೿屡屡密派杀手除之೿也是信王命不该绝೿总能于关键时刻逃得性命。r

据说೿这位秦总管追随信王四十多年೿替信王挡过无数的刀೿最致命的一次೿是在一次来自西域雪山的杀手合击中೿被一刀贯胸೿几乎死了。信王快马疾驰೿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亲自去求了当时的一位名医诊治೿才救回秦牧的一条命。r

秦牧有忠೿信王有义೿这一对忠肝义胆的主仆೿令不少江湖中人敬佩ǿr

但信王为人恭谨正直೿虽被当今天子迫害೿二十多年来೿仍忠心赤胆೿现在年事已高೿天子终于渐渐对他放下戒心。r

西野炎听说这位穿大红蟒衣的竟然就是秦牧೿立刻收起轻视之心೿双手一抱拳:“久仰久仰ǿ”r

秦总管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公子可是炽焰天西野先生的公子?二十年前೿老奴曾在华山之巅೿见过令尊一面೿他一向可好?”r

西野炎道:“多谢秦总管关心೿家父安好ǿ”r

听到他们客客气气地谈话೿朱灰灰按捺不住了:“大师೿大侠去哪里了?”r

西野炎道:“每天黄昏的时候೿雪色都会沿着湖堤散步。不过——”r

“不过什么?”r

西野炎缓缓地道:“不过೿暮姑娘可能跟雪色在一起。”r

早些时间೿他亲眼见到晨暮晚拎着竹篮去为枫雪色送药。就算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晨暮晚对枫雪色的情意——其实这也很好೿一个武林翘楚೿一个名门闺秀೿这两人不论从外貌还是家世೿都是绝配೿只是……不知道雪色自己是怎么想的。r

“哦。”朱灰灰觉得西野炎的语气有点奇怪೿想了想೿才道೿“我去找他们。”转身便要离开。r

燕深寒忽道:“你小心ǿ”r

敌人很强೿来历和数量都不知道೿他们这里打成一团೿山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凶多吉少೿在目前情况不明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孤身乱闯೿很危险。r

朱灰灰一怔೿还未及开口೿那秦总管道:“燕公子尽可放心೿这玄月水屿೿应该没有漏网之人了。”r

“你怎么知道?”朱灰灰问道。流玥兄让这白胖子保护自己೿他这是要偷懒么?r

秦总管瞥了她一眼೿薄唇嘬起೿发出“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的哨声。r

朱灰灰愕然:秦总管莫非有病?学什么鸟叫?r

东南方向೿忽然有“啾啾”之声回应:“啾——啾啾——啾啾啾。”r

接着೿西南、西北、正东、正西、正南各个位置都传来“啾啾啾啾”的声音೿长短各不相同。r

朱灰灰恍然大悟。原来೿这种鸟叫是他们的联络方式೿先前她也有在玄月水屿听到೿只是没有注意。r

既然没有漏网的坏人೿那么自己去找大侠೿也就不用带保镖了吧?r

她咳了一下೿学着流玥兄的架子೿道:“秦总管೿你暂且留在这里೿照顾大家೿我去去就回。”r

还以为秦总管不会答应೿谁知他只是稍一犹豫೿便点了点头。r

西野炎叹了口气:“朱灰灰೿雨很密೿戴上这只斗笠吧。”r

只有这只饭桶才听不出来೿秦总管所说“没有漏网之人”೿固然说的是敌人೿但也有可能是说೿玄月水屿已经没有活口了。r

只是೿雪色眼睛不便೿暮姑娘身体虚弱೿也不知什么情况೿自己又不便离开燕深寒೿朱灰灰肯去看看೿那再好不过。r

秦牧既然肯放心让她一人前去೿那应该是已有安排೿何况೿秦总管留下来೿也必有用意……r

朱灰灰可没想那么多೿抓起那只大斗笠೿胡乱地戴在自己的头上೿沿着湖堤跑了下去。r

以上是朱灰灰经历的事情೿她自然没有耐心对晨暮晚说೿只是她终于找到了暮姑娘೿可是大侠在哪里?r

西野炎说大侠在这条长堤上散步೿怎么不见人?r

朱灰灰有些焦急೿可是看到晨暮晚唇青脸白的样子೿又捺下性子问:“暮姑娘೿你没事吧?”r

“我……我没事ǿ”晨暮晚勉强提力೿“朱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r

朱灰灰手一挥:“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大侠在哪里?”r

晨暮晚抬手指向前面:“枫公子……往前面去了೿和一个很厉害的人决斗……”r

朱灰灰看看前方೿漫漫的黑夜似乎潜伏着莫名的危险೿只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r

她这有眼睛的都看不见೿大侠呢?大侠能看见么?r

朱灰灰心急如焚:“暮姑娘೿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前面看看ǿ”沿着堤岸向前奔去。r

夜很黑೿视线并不能及远೿湖堤很长೿除了波涛拍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r

她只知道೿大侠在“前面”೿可是೿“前面”是哪里?r

一直向前奔出数里೿前方的凄迷夜雨中೿突然爆出一朵雪焰。r

那朵雪焰೿一闪೿再闪೿三闪೿然后化身千万೿纤微的焰纷纷扬扬೿如极北之地冬夜满天的流光೿悠悠一现便已是华耀千载。r

在雪光中೿有无数细碎的星子闪烁೿那璀璨的星光虽然微弱೿但飘摇在那满天清冽的雪意中೿竟然毫不逊色。r

朱灰灰心里一阵激动೿是大侠ǿ他没事ǿr

她一鼓作气地奔了过去೿r

满天的雪焰星寒倏然散去೿朱灰灰的视线之中೿却仍然残留着那星与雪缠绵悱恻的美丽೿她不得不用力揉揉眼睛೿然后才看见湖堤之上೿有两个人遥遥相对。r

一侧೿是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袭雪色长衫随风而动೿俊秀的面容宁静如月೿几缕微湿的散发沾在额上೿长剑横胸೿剑光映得玉面生寒。r

不远处೿一竿修竹半弯೿一个黑衣人手指搭着竹梢೿身体半悬在湖面೿随着竹子微微起伏೿状甚悠闲。r

看到这个人೿朱灰灰原本因为见到枫雪色而扬起的心೿倏然又落了下去。r

对于黑衣人这种恐怖的存在೿她仍然是怕的೿但现在೿却怕得不那么厉害了。也许是因为大侠在吧?r

她站在堤边೿不敢过去。心里琢磨೿大侠和这个人打架೿谁赢了?r

看这情景೿那黑衣人没赢೿可是……大侠也不像是胜利的一方啊ǿr

枫雪色缓缓收势೿剑由横胸改为剑尖轻轻点地:“朱灰灰?”r

“小……小的在ǿ”朱灰灰有些畏怯地看看黑衣人೿声音里却有着无尽的喜悦。r

这久违的甜脆嗓音宛如阳光೿将枫雪色心中沉积的阴霾驱散೿清冷凄迷的雨夜೿也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在跑向自己的时候೿脚步永远是这样急急忙忙、慌里慌张的ǿr

“灰灰೿站在那里就好೿不要走过来ǿ”r

虽然是在夜里೿朱灰灰仿佛也能看到他脸上如三月阳光般的温暖笑容೿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大声回答:“是ǿ大侠ǿ”r

虽然他不让她叫他大侠೿不过现在他不提೿她也假装忘了ǿ当即规规矩矩地坐到堤边೿满面笑容೿睁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r

枫雪色剑尖微扬:“风间夜೿再来ǿ”r

风间夜身子向下一沉೿如烟般掠到近前೿声音里透着好奇:“莫非೿这位就是枫公子所言的那个厚脸皮的小姑娘?”r

枫雪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厚脸皮的小姑娘”೿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风间夜这样一问೿却像是他背后说灰灰坏话一样。r

朱灰灰倒没在意೿只是有点莫名其妙೿厚脸皮的小姑娘?是说我吗?她捏捏自己的脸蛋೿感觉似乎也不甚厚……r

风间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狰狞的面具下೿一双夜隼般的眼突然光芒大盛。r

“好ǿ再来ǿ”r

掌中光芒闪耀೿穿云锁月笛直指枫雪色胸间要穴೿劲风到处೿笛子发出奇异的啸声。r

枫雪色长剑平推೿与笛子甫一相接೿内力化为巧劲೿将笛子推了出去。r

风间夜顺势而上೿身形已然欺近೿左手一掌೿斜斜插向枫雪色右肋。枫雪色后退一步೿将这一掌让了开去೿长剑回削೿剑尖轻颤೿疾刺风间夜鸠尾、巨阙、气海、关元、中极五穴。风间夜侧身避过೿笛子再跟进೿发出金玉相击的声音೿两人的手掌对在一起೿“砰”的一声೿然后同时飘身后撤。r

风间夜身子微微一晃೿便已停住。而枫雪色则一连退后七步೿方才站稳。r

朱灰灰心道不好೿大侠看上去有点吃亏了೿咱也不能白看着೿得帮忙啊ǿ顺手在地上一摸೿指尖碰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于是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里೿准备随时照着那黑衣人的脑袋砸过去。r

她却不懂೿刚才两人对掌೿枫雪色看似落在下风೿其实却是连退数步೿以巧劲将对方的内力化去೿而风间夜则是硬生生地扛下来೿认真说起来೿还是风间夜吃的亏大一些。r

此时೿那两人遥相对立೿各自暗中调运内息೿一时谁都没有出声。r

枫雪色恢复得比较快೿一个“来”字落地೿长剑一引೿“风兵草甲”式密密织就一张天网೿将风间夜笼罩在漫天剑影当中。r

风间夜冷笑一声೿剑幕当中破开缕缕寒线೿如流星雨落೿涛声阵阵೿交织着剑的破风声、笛的悦耳吟啸声。宛如黄钟大吕与牙板轻歌೿一刚一柔的乐音混杂在一起೿却和谐得奇妙。r

朱灰灰被满天飞舞的星光剑芒晃得眼花缭乱೿她闭闭眼睛೿然后用力睁开೿觑准了风间夜的位置೿一石头砸了过去——她那双贼眼೿在与枫雪色同生共死、抗敌中杀进杀出的时候೿早练得锐利无比೿知道什么时候下手偷袭是最合适的时机。r

风间夜与枫雪色打斗正酣೿忽闻不善恶风೿眼见一个暗器向自己头上打来೿急忙身形一侧೿挥掌将之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