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灰又惊又喜喜的是这山庄之中终究还是有活人的;惊的是那兵器撞击之声证明有敌人……r
她顾不得许多撒腿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大侠是你吗?”r
西北角是一座精巧雅致的赏月暖阁凌空于洞庭湖上与岸相连的地方是一座弯弯曲曲的小桥。r
小桥上下倒卧着数具尸体皆是紧身衣靠、黑巾罩面的打扮。r
桥的尽头有人席地而坐头上戴着一只斗笠膝上宝刀寒光浸浸。r
朱灰灰奔到近前看到那人再也不敢前进缩头躲进旁边的树丛:“你……你是谁?”r
那人静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朱灰灰?”r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大师ǿ”此人竟然是西野炎。r
小桥的彼端西野炎冰冷肃杀的脸上漾开一丝笑容他缓缓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短短的头发:“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师了。”r
朱灰灰愣愣地看看:“你被佛祖赶出来了?”r
西野炎眉头皱起。这孩子真不会说话他那是被佛祖赶出来么?他是约定期满自动还俗的。r
他目光锐利虽然在黑夜之中仍然视物如常瞥见朱灰灰身后之人那身红色的官蟒和帽子脸顿时一沉。r
官府中人ǿr
他乃黑道霸主对官府之人实在没有好感。心中不由起疑朱灰灰怎么会和官府之人混在一起?r
“朱灰灰快过来ǿ”r
朱灰灰奔到他的身边一眼望见他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人盘膝而坐一张英雄脸上带着浓烈的杀意由于他穿着黑袍融在夜色里极不易被人发觉。r
她一愕这个人她见过ǿ就是那夜与流玥比拼内力时吹笛之人ǿr
“大师怎么回事?”r
西野炎一双锐目扫视着周围动静:“傍晚时分山庄遭遇突袭敌人不弱——”r
“你们打输了?”她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尸体玄月水屿不是输了是什么?r
当着官府人的面西野炎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丫头怎么尽说实话啊ǿ实话也不能这样说吧ǿr
“这一场战斗应该说是——两败俱伤吧。”r
这场变故是从黄昏的时候开始的……r
自受伤以来西野炎和燕深寒一直在这暖阁中将养。西野炎的伤虽然重可是没有伤到筋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恢复大半。而燕深寒伤在骨骼悲空谷的药虽然灵但毕竟不是神药也只是令骨伤愈合得比较快而已到目前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根本用不上力。r
心情郁卒的二人正斜倚在窗前锦榻之上望着暮江寒雨忽然湖底水花一翻跃上七名着紧身水靠的黑衣人手执尖刀对西野炎和燕深寒下手。r
西野炎久经大敌虽然事出不意也毫不慌张一掠而起拔刀拦在燕深寒身前。r
认真说起来那些黑衣人武功算不上有多高但胜在招式诡异进退之间只求杀敌毫不畏死。而西野炎大伤初愈武功恢复不到七成又要留心伤重的燕深寒应付起来颇为吃力。r
一场苦战终于最后一个黑衣人胸前洇出的大片鲜血倒地而殁。r
燕深寒倚在榻上沉声道:“我们出去ǿ”如果有人烧阁楼那他们就更被动了。r
西野炎明白燕深寒的意思伸手挽起他从窗口掠了出去谁知才出暖阁便又被一批黑衣人围住然后又是一场艰苦血战。r
从黄昏开始直到朱灰灰出现最后一个敌人才被消灭。这样大的动静玄月水屿却一直无人接应西野炎早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但是现在——他再次看看满地的黑衣人尸体认为自己对朱灰灰所用的“两败俱伤”这个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r
一直没有说话的燕深寒忽然开口:“秦总管久违了ǿ”r
秦总管微笑道:“燕公子好ǿ”r
燕深寒注视着秦总管缓缓地道:“炎弟这位是信王府上的秦总管名讳是一个牧字。”他曾与朱流玥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对于秦总管并不陌生。r
西野炎微微一惊。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对秦牧其人却闻名已久。r
听说此人武功出自西华一派自幼便净身入宫服侍当时尚年幼的先皇三子信王。先王崩后太子继位对诸皇子多有疑忌于是纷纷将皇子遣出京城信王被封往河洛。饶是如此新帝仍然不放心在此后的日子里找了各种借口将其他的王子削位剥权唯有信王因一向正直廉洁深受百姓和朝中臣子的拥护又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令天子抓不到把柄。然亦因如此更为新帝所忌屡屡密派杀手除之也是信王命不该绝总能于关键时刻逃得性命。r
据说这位秦总管追随信王四十多年替信王挡过无数的刀最致命的一次是在一次来自西域雪山的杀手合击中被一刀贯胸几乎死了。信王快马疾驰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亲自去求了当时的一位名医诊治才救回秦牧的一条命。r
秦牧有忠信王有义这一对忠肝义胆的主仆令不少江湖中人敬佩ǿr
但信王为人恭谨正直虽被当今天子迫害二十多年来仍忠心赤胆现在年事已高天子终于渐渐对他放下戒心。r
西野炎听说这位穿大红蟒衣的竟然就是秦牧立刻收起轻视之心双手一抱拳:“久仰久仰ǿ”r
秦总管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容道:“公子可是炽焰天西野先生的公子?二十年前老奴曾在华山之巅见过令尊一面他一向可好?”r
西野炎道:“多谢秦总管关心家父安好ǿ”r
听到他们客客气气地谈话朱灰灰按捺不住了:“大师大侠去哪里了?”r
西野炎道:“每天黄昏的时候雪色都会沿着湖堤散步。不过——”r
“不过什么?”r
西野炎缓缓地道:“不过暮姑娘可能跟雪色在一起。”r
早些时间他亲眼见到晨暮晚拎着竹篮去为枫雪色送药。就算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晨暮晚对枫雪色的情意——其实这也很好一个武林翘楚一个名门闺秀这两人不论从外貌还是家世都是绝配只是……不知道雪色自己是怎么想的。r
“哦。”朱灰灰觉得西野炎的语气有点奇怪想了想才道“我去找他们。”转身便要离开。r
燕深寒忽道:“你小心ǿ”r
敌人很强来历和数量都不知道他们这里打成一团山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凶多吉少在目前情况不明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孤身乱闯很危险。r
朱灰灰一怔还未及开口那秦总管道:“燕公子尽可放心这玄月水屿应该没有漏网之人了。”r
“你怎么知道?”朱灰灰问道。流玥兄让这白胖子保护自己他这是要偷懒么?r
秦总管瞥了她一眼薄唇嘬起发出“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的哨声。r
朱灰灰愕然:秦总管莫非有病?学什么鸟叫?r
东南方向忽然有“啾啾”之声回应:“啾——啾啾——啾啾啾。”r
接着西南、西北、正东、正西、正南各个位置都传来“啾啾啾啾”的声音长短各不相同。r
朱灰灰恍然大悟。原来这种鸟叫是他们的联络方式先前她也有在玄月水屿听到只是没有注意。r
既然没有漏网的坏人那么自己去找大侠也就不用带保镖了吧?r
她咳了一下学着流玥兄的架子道:“秦总管你暂且留在这里照顾大家我去去就回。”r
还以为秦总管不会答应谁知他只是稍一犹豫便点了点头。r
西野炎叹了口气:“朱灰灰雨很密戴上这只斗笠吧。”r
只有这只饭桶才听不出来秦总管所说“没有漏网之人”固然说的是敌人但也有可能是说玄月水屿已经没有活口了。r
只是雪色眼睛不便暮姑娘身体虚弱也不知什么情况自己又不便离开燕深寒朱灰灰肯去看看那再好不过。r
秦牧既然肯放心让她一人前去那应该是已有安排何况秦总管留下来也必有用意……r
朱灰灰可没想那么多抓起那只大斗笠胡乱地戴在自己的头上沿着湖堤跑了下去。r
以上是朱灰灰经历的事情她自然没有耐心对晨暮晚说只是她终于找到了暮姑娘可是大侠在哪里?r
西野炎说大侠在这条长堤上散步怎么不见人?r
朱灰灰有些焦急可是看到晨暮晚唇青脸白的样子又捺下性子问:“暮姑娘你没事吧?”r
“我……我没事ǿ”晨暮晚勉强提力“朱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r
朱灰灰手一挥:“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大侠在哪里?”r
晨暮晚抬手指向前面:“枫公子……往前面去了和一个很厉害的人决斗……”r
朱灰灰看看前方漫漫的黑夜似乎潜伏着莫名的危险只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r
她这有眼睛的都看不见大侠呢?大侠能看见么?r
朱灰灰心急如焚:“暮姑娘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前面看看ǿ”沿着堤岸向前奔去。r
夜很黑视线并不能及远湖堤很长除了波涛拍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r
她只知道大侠在“前面”可是“前面”是哪里?r
一直向前奔出数里前方的凄迷夜雨中突然爆出一朵雪焰。r
那朵雪焰一闪再闪三闪然后化身千万纤微的焰纷纷扬扬如极北之地冬夜满天的流光悠悠一现便已是华耀千载。r
在雪光中有无数细碎的星子闪烁那璀璨的星光虽然微弱但飘摇在那满天清冽的雪意中竟然毫不逊色。r
朱灰灰心里一阵激动是大侠ǿ他没事ǿr
她一鼓作气地奔了过去r
满天的雪焰星寒倏然散去朱灰灰的视线之中却仍然残留着那星与雪缠绵悱恻的美丽她不得不用力揉揉眼睛然后才看见湖堤之上有两个人遥遥相对。r
一侧是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袭雪色长衫随风而动俊秀的面容宁静如月几缕微湿的散发沾在额上长剑横胸剑光映得玉面生寒。r
不远处一竿修竹半弯一个黑衣人手指搭着竹梢身体半悬在湖面随着竹子微微起伏状甚悠闲。r
看到这个人朱灰灰原本因为见到枫雪色而扬起的心倏然又落了下去。r
对于黑衣人这种恐怖的存在她仍然是怕的但现在却怕得不那么厉害了。也许是因为大侠在吧?r
她站在堤边不敢过去。心里琢磨大侠和这个人打架谁赢了?r
看这情景那黑衣人没赢可是……大侠也不像是胜利的一方啊ǿr
枫雪色缓缓收势剑由横胸改为剑尖轻轻点地:“朱灰灰?”r
“小……小的在ǿ”朱灰灰有些畏怯地看看黑衣人声音里却有着无尽的喜悦。r
这久违的甜脆嗓音宛如阳光将枫雪色心中沉积的阴霾驱散清冷凄迷的雨夜也变得温暖起来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在跑向自己的时候脚步永远是这样急急忙忙、慌里慌张的ǿr
“灰灰站在那里就好不要走过来ǿ”r
虽然是在夜里朱灰灰仿佛也能看到他脸上如三月阳光般的温暖笑容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大声回答:“是ǿ大侠ǿ”r
虽然他不让她叫他大侠不过现在他不提她也假装忘了ǿ当即规规矩矩地坐到堤边满面笑容睁大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r
枫雪色剑尖微扬:“风间夜再来ǿ”r
风间夜身子向下一沉如烟般掠到近前声音里透着好奇:“莫非这位就是枫公子所言的那个厚脸皮的小姑娘?”r
枫雪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厚脸皮的小姑娘”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风间夜这样一问却像是他背后说灰灰坏话一样。r
朱灰灰倒没在意只是有点莫名其妙厚脸皮的小姑娘?是说我吗?她捏捏自己的脸蛋感觉似乎也不甚厚……r
风间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狰狞的面具下一双夜隼般的眼突然光芒大盛。r
“好ǿ再来ǿ”r
掌中光芒闪耀穿云锁月笛直指枫雪色胸间要穴劲风到处笛子发出奇异的啸声。r
枫雪色长剑平推与笛子甫一相接内力化为巧劲将笛子推了出去。r
风间夜顺势而上身形已然欺近左手一掌斜斜插向枫雪色右肋。枫雪色后退一步将这一掌让了开去长剑回削剑尖轻颤疾刺风间夜鸠尾、巨阙、气海、关元、中极五穴。风间夜侧身避过笛子再跟进发出金玉相击的声音两人的手掌对在一起“砰”的一声然后同时飘身后撤。r
风间夜身子微微一晃便已停住。而枫雪色则一连退后七步方才站稳。r
朱灰灰心道不好大侠看上去有点吃亏了咱也不能白看着得帮忙啊ǿ顺手在地上一摸指尖碰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于是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里准备随时照着那黑衣人的脑袋砸过去。r
她却不懂刚才两人对掌枫雪色看似落在下风其实却是连退数步以巧劲将对方的内力化去而风间夜则是硬生生地扛下来认真说起来还是风间夜吃的亏大一些。r
此时那两人遥相对立各自暗中调运内息一时谁都没有出声。r
枫雪色恢复得比较快一个“来”字落地长剑一引“风兵草甲”式密密织就一张天网将风间夜笼罩在漫天剑影当中。r
风间夜冷笑一声剑幕当中破开缕缕寒线如流星雨落涛声阵阵交织着剑的破风声、笛的悦耳吟啸声。宛如黄钟大吕与牙板轻歌一刚一柔的乐音混杂在一起却和谐得奇妙。r
朱灰灰被满天飞舞的星光剑芒晃得眼花缭乱她闭闭眼睛然后用力睁开觑准了风间夜的位置一石头砸了过去——她那双贼眼在与枫雪色同生共死、抗敌中杀进杀出的时候早练得锐利无比知道什么时候下手偷袭是最合适的时机。r
风间夜与枫雪色打斗正酣忽闻不善恶风眼见一个暗器向自己头上打来急忙身形一侧挥掌将之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