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晨暮晚站在灯下೿撑着一把竹伞೿痴痴地等待。r

从长堤那一侧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令她的心怦怦疾跳೿几乎跃出胸腔。r

黑暗中那颗硕大的头೿会是什么？恶人、鱼精೿还是水怪？r

大头迅速地接近೿在晨暮晚的尖叫即将破喉而出的时候೿那个大头终于进入提灯照耀的范围内。r

“暮姑娘೿大侠呢？”r

来人掀起头上戴的大斗笠೿灯下೿是一张清丽而微带稚气的脸蛋೿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圆润的小嘴……r

晨暮晚提着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回去೿忽然觉得全身发软೿几乎撑不住伞。她不得不后退几步೿一手扶住垂柳：“朱……朱姑娘ǿ”r

来者೿当然是朱灰灰ǿr

彼时೿流玥快舰追敌而去೿秦总管依小王爷临去时的吩咐೿命卫士操纵龙舟೿直赴玄月水屿೿纵使龙舟较慢೿二九水路೿行不过一个多时辰也便到了。r

天已经完全黑了೿玄月水屿雄踞洞庭之畔೿夜幕中宛如灰黑色的剪影೿朦胧而神秘。r

龙舟慢慢向山庄的水寨接近೿操舟的侍卫立在舟头೿提着明灯照向水屿方向೿灯光明灭೿长短不停地变化೿一望便知是在打什么信号。r

朱灰灰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变幻的灯光೿然后向木头一样伫立在旁边的秦总管搭讪：“秦……总管大人೿这灯光೿是在说什么？”虽然知道这阴阳怪气的白胖子瞧不上自己೿可是实在没有人可以说话೿也只好将就和他聊天了。r

秦总管板着脸不睬她。r

朱灰灰郁闷地斜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一只苹果೿“喀嚓”啃了一口೿狠狠地嚼了两下：“秦总管೿你干吗看我不顺眼？”她偷过他家的鸡么？偷过他的包子钱包么？或者是她调戏过他的老婆闺女？对了——太监似乎没有老婆和闺女的……r

秦总管“哼”了一声。r

他瞧她不顺眼还是轻的೿也不知道小王爷打哪儿捡来这么一个野丫头೿又粗鲁又脏不说೿还没学问、没本领೿大字识不得几个೿功夫连三脚猫都不如೿这么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扔大街上讨饭都得饿死的主儿೿小王爷还拿她当上宾款待ǿr

朱灰灰自说自话了半天೿秦总管除了哼就是哈೿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她看了都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r

见龙舟离岸边不到半里೿她跳起来便向舱外奔去。呸ǿ你个死娘娘腔೿老子才懒得看你的脸色呢ǿr

这次秦总管却说话了೿他劈手拉住她೿沉声道：“且慢ǿ”r

朱灰灰眼睛瞪起来：“干吗？想非礼啊ǿ”两只爪子弯成钩೿猛力抓向秦总管的胸膛。哼哼ǿ她看他不顺眼也很久了೿这叫先下手为强೿魔爪抓胸೿老子反“非”之ǿr

秦总管脸上的肌肉一跳೿目中厉芒闪动೿侧身避开೿忍气道：“玄月水屿情况不对ǿ”r

朱灰灰抓了一个空೿用力过大೿差点摔出去。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怎么了？”偷袭不成೿仍然装得若无其事೿这厚脸皮的功夫着实不易。r

秦总管脸沉得跟此时的天似的೿拧一拧就要滴水。r

朱灰灰看看岸上೿摸摸头೿忽然有所悟：“天这么黑了೿他们居然没有点灯ǿ”r

没错ǿ难怪秦总管说玄月水屿情况不对೿天这么黑೿还下着雨೿玄月水屿竟然连一盏灯都没点ǿ连高高挑在旗杆上的引航风灯都熄灭了ǿr

心里闪电般想起枫雪色。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玄月水屿的人೿眼睛全和大侠一样瞎了？还是有什么变故？r

秦总管冷声道：“船上向玄月水屿打了半天的信号೿他们都没有回一个——这玄月水屿೿还有会喘气的人么？”r

他双掌一拍：“靠崖ǿ青龙之房、心、屋三队上岸去玄月水屿೿箕队留守护舟ǿ”r

朱灰灰听得莫名其妙೿正要发问೿便听舱外轰然答应一声：“是ǿ”r

她被吓了一跳೿听这声音೿舟上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可是她在舟上待了这么久೿却根本就没察觉到。r

她却不知道೿流玥的侍卫೿是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位编队的。先前被流玥带走的角、亢、氏三队೿和房、心、屋、箕四队೿属青龙之东方七宿。r

秦总管当然不会跟她解释这个೿见舟离岸只有不足十丈೿手轻轻一挥೿便有二三十条大汉跃上岸去೿个个身穿金色飞鱼服೿绣春刀出鞘೿落地无声೿迅即没入玄月水屿宏大建筑的阴影中。r

见此情景೿朱灰灰越发觉得೿玄月水屿的麻烦可能不小——在她的印象里೿那次方渐舞在湖中水榭宴客೿一个神秘黑衣人出现之后೿从湖中、礁下、岸边、草丛……涌出无数的护卫೿将现场包围得水泄不通。r

而现在೿他们这么多人到了玄月水屿的地盘೿却根本没有人迎出来……r

眼睛一转೿发现秦总管在一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也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踱出舱房೿站在船头೿衡量着与岸边的距离೿觉得凭自己这两下子೿如果学人家跃过去的话೿八成会掉到湖里。r

她转过头对秦总管道：“总管大人೿您不上去么？”r

秦总管站在她的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小王爷命老奴保护朱姑娘的安全೿所以೿朱姑娘在哪里೿老奴就在哪里。”r

朱灰灰眨着大眼睛೿假装不介意地问道：“流玥兄让你保护我೿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r

“是ǿ”秦总管对看不顺眼的人೿绝不多说一个字。r

朱灰灰轻轻拍拍胸口：“那太好了ǿ”忽然纵身向湖中跳去。哼ǿ老子跳湖೿看你倒是跳也不跳ǿr

谁知那秦总管只是冷笑一声೿一只白嫩的手闪电般伸了出去೿“分光捉影”೿半空中揪住了朱灰灰的衣领。r

朱灰灰被他拎在半空೿简直要吐血೿想不到这阴阳怪气的白胖子出手居然这样快ǿr

秦总管拎着她೿在空中停了片刻೿一刹那೿朱灰灰以为他要将自己扔下湖去೿不禁有些害怕——尽管她刚才的动作也是跳湖೿结局虽然相同೿但被人扔下去和自己跳下去能一样么？r

秦总管初时还真想把她扔下去೿考虑了半天೿他终究还是看在自家小王爷的面上೿提着她掠上岸去。r

朱灰灰双脚一落地೿撒腿便向山庄水寨跑去。r

玄月水屿黑乎乎的೿她不是不怕೿不过೿流玥兄让秦总管给自己当保镖೿他看上去倒是很厉害೿应该不会随便让自己被人杀了吧？r

玄月水屿的围墙很高೿朱灰灰沿着墙根找了半天೿总算在一角找到个侧门。r

门关着೿朱灰灰趴在门板上听了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用力推门೿谁知这门却是从里面锁着的。r

看看高高的围墙೿再回头看看秦总管೿意思是让他把自己提进去。秦总管头一扬೿假装看天。r

朱灰灰心头有气೿扭过头来不睬他೿瞄着立在墙两侧雕刻成兽形的石质拴马桩。这东西比她还高೿也许站在上面೿就可以跳上墙头……r

她抓着兽足೿用力地爬了上去೿按着兽耳೿踩在兽头之上೿颤微微地站了起来೿踮足向山庄内望去೿却仍是什么也看不清。她双足一蹬೿向围墙跃去೿两只手臂挂住墙头೿努力向上一翻೿折腾半天೿终于上了墙。r

向脚下看看೿依稀辨得似是草地೿刚要往下跳೿忽然想起在街上听话本的时候೿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先试试会不会有陷阱埋伏绊马索之类的。于是揭起墙上的一块瓦片೿用力向下砸去。r

瓦片落地೿不知打到什么೿发出“啪”的一声೿四分五裂。朱灰灰侧耳倾听೿感觉下面应该是实地೿于是纵身向下跳去。r

别看她上墙不容易೿下墙可利落得很೿足尖沾地೿就势一滚೿卸了下坠之力೿身形也隐在了一棵树的后面೿然后露出半个脑袋೿向外探头探脑。r

身边微风一拂೿秦总管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r

朱灰灰瞥见他脸上的轻视೿知道又被这娘娘腔瞧不起了——寻思下也对೿自己怎么总也改不了做贼的习气呢ǿ这个玄月水屿是大侠他们的地盘೿而且自己是跟官府的人一起来的೿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应该光明正大的嘛ǿr

于是她立刻从树后站出来೿咳嗽了一声೿将手背在后面೿有模有样地学着在戏台上看到的大人೿端着架子೿迈着方步೿向前面走去。r

玄月水屿寂静如死೿偶尔有夜鸟的“啾啾“之声೿再无一点其他声息。r

她穿过几进院子೿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连先前进入的那些侍卫೿也都没有踪影。r

这情况……实在不寻常……r

正行间೿足下一滑೿似是踩到什么。朱灰灰急忙扶住一块山石೿才稳住身形೿便看到石上趴着一个人。夜里也看不出那人衣服的颜色೿只是感觉手上血腥扑鼻೿大约曾经有血顺着石头蜿蜒向下೿虽然被雨水冲去೿却仍留有余迹。想必她刚才踩到就是血水吧？r

朱灰灰心里发毛೿忙不迭地跳到一边೿却又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当啷”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山庄显得分外刺耳೿吓了她一大跳。r

凝目望去೿她发现自己踢到的೿是一柄断刀。r

再往里走೿便不时出现尸体和兵刃೿尸体的摆放都不一样೿大部分都是穿着整齐地倒在一边೿只有少数是被利器所杀。夜里视物不明೿朱灰灰心里非常紧张೿然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她不知道玄月水屿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这里没有一个活人೿而且看尸体的样子೿死亡时间不会太久ǿr

那么೿大侠呢？大侠怎么样了？r

朱灰灰虽然心里害怕೿直想转身逃去೿但想到枫雪色可能在山庄里面೿而且生死不知೿立刻焦急起来೿一鼓作气地往里冲。r

那秦总管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朱灰灰安慰自己೿就当身后跟只幽灵吧೿咱不去惹他不就完了嘛ǿr

玄月水屿占地实在不小೿朱灰灰又找了几重院子೿除了尸体೿仍然没有见到活人೿却有点晕头转向。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r

秦总管见她跟没头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瞎撞೿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哼”了一声。r

朱灰灰瞪了他一眼೿忽然直着喉咙大叫：“大侠ǿ大侠ǿ”r

玄月水屿沉寂良久೿山庄西北角处೿突然响起兵器撞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