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灰神智渐醒的时候第一感觉是眼前霞光刺目。r
即使隔着眼帘那一片桔红的光芒仍然让她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避开光线直射。鼻子也痒痒的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揉揉鼻尖不情愿地睁开双目。r
旭日高照朝霞似火天空是一种流金溢彩的蓝。r
看太阳的高度现在应该已近巳时原来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ǿr
朱灰灰怔了片刻猛然察觉身下所触之地微微起伏左右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船上。不禁吃了一惊便想跳将起来可是四肢酸软无力胸口烦闷欲呕别说跳起来连动一动都很困难。r
她躺在船板上不住叫苦。又怎么了这是?r
昨天晚上明明好端端地听人家弹琴吹笛来着虽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觉醒来便到了船上……r
在她的人生经验里但凡有怪事发生便多半是要倒霉了ǿ担心之下咬牙闭气努力了半天终于成功地乌龟翻身从躺着改成趴着。r
抬头打量周围触目之处是一个清癯的背影。r
那个人身形高瘦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衫淡远得像是极目处那抹山黛的颜色手执钓竿悠然自得地垂线于水面很有飘然出尘之感。r
这人是谁?r
不认识ǿr
自己怎么会在船上?r
不晓得ǿr
花花哪里去了?r
不知道ǿr
朱灰灰在心里自问自答了几句却越发搞不清楚状况。r
她揉揉眼睛摸摸头:“喂那个你……请……请问这是哪里?”r
那人依然面对着平静的水面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道:“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最好乖乖地躺在那里不要乱动ǿ”r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年纪已是不轻却中气十足言语之中充满着温柔抚慰这不经意透出的缕缕温暖便如枫雪色一般。令朱灰灰莫名其妙地感觉心里一热。离开“去了水兴”之后一直郁结在心里的委屈陡然冲了出来再也无法抑制。她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鼻子也酸酸的扁扁嘴忍了半天终于趴在船板上噼里啪啦地掉起了眼泪。r
那人没有听到回答回过头来发现她正在抽抽搭搭微微怔了一下柔声地安慰道:“小姑娘你不要哭呀ǿ你的伤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好的。不要担心ǿ”r
这个人约有四十来岁颏下留着微髭相貌清俊秀雅便像夜光杯中浓冽的波斯美酒历经万水千山、历经千年百年积淀着岁月的流光;积淀着丝绸之路的风霜却越来越透着从容的、云淡风轻的醇香……r
他那霞光下一抹山黛般的笑容令朱灰灰微微一呆略停了停可是那一双慈祥的眼睛却让她眼泪流得更多。r
“伤很疼吗?”这位先生的声音越发柔和。r
朱灰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伤是不太疼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非常难受闷闷的、烦烦的眼泪想止也止不住。r
那先生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扬声道:“凝妹你来看看这个孩子ǿ”r
朱灰灰只觉有微风轻拂歪着头看去身边已多了一个人。r
她趴在地上费劲地抬起脖子一点一点地向上望。纤瘦玲珑的足、雪白的罗袜、月白色的鞋子再往上是月白色的襦裙像雪瓷上的淡淡青花……r
看清那夫人容貌的一瞬间朱灰灰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花了。r
这其实并不是个非常耀眼的女人但是她清丽得像瑶池那一泓浅碧春水皎皎若佛祖讲经时的满天飞花安详似伫立在斑驳灯影和青烟缭绕中的菩萨恬静如荨阳江头那一曲幽深静远的琵琶……r
这个夫人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r
她长得好像庙里的观音娘娘ǿ不是容貌而是眼神里那悲天悯人的慈爱那种心怀很大、很远、很辽阔能装得下天地间所有人的感觉……r
朱灰灰便那样趴在船板上有些惶惑地、呆呆地仰望她。一边流眼泪一边偷偷地伸出小手怯生生地摸了摸夫人的衣角。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慈祥的夫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觉。r
那个夫人微微弯下身来摸摸她的头发声音甜润温柔之极:“孩子是不是胸口不舒服?”r
“还、还、还好ǿ”朱灰灰结结巴巴地回答。r
她两手撑着船板想要坐起来可是胸口突然闷住一口气吸不进来脸顿时憋得通红然后剧烈地咳了起来。r
夫人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眉尖微蹙“你全身经脉都有损伤肺经、心经和心包经伤得尤其严重肺经的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等诸穴心经的泉、青云、少海、灵道、进里、阴刹、神门、少府、少卫九穴心包经的天池、天泉、曲泽、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卫全被震伤了需要好好调养妄动于身体不利ǿ”r
一连串的穴位名称听得朱灰灰眼睛都直了。娘咧ǿ真的假的?伤得这么厉害身上还有好的地方吗?自己居然还能活着真是怪事……r
夫人温婉地问道:“孩子是谁伤了你?”r
朱灰灰皱起眉:“我也不知道ǿ昨天晚上我听到有两个人弹琴吹笛子后来就听睡着了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r
她虽然不学“武”术可也隐隐明白自己大概碰到流玥兄和黑袍英雄用传说中的内力相搏——可是她就想不通自己离得那么远听曲子又听睡着了怎么一睁眼人就变得破破烂烂了呢?从前在街上蹭戏看的时候也常常睡着就一点事都没有ǿr
“昨天?”夫人轻轻摇头“不是昨天ǿ你已经昏迷七天了ǿ”r
朱灰灰大吃一惊:“什么?七天ǿ怎么……怎么会ǿ”r
那位夫人点头。r
朱灰灰心里一慌:“那……那个我……我家花花去哪里了?”r
夫人一怔:“花花?”r
“就是……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只大猪ǿ”朱灰灰差点急哭出来。听个破曲子自己都受了这么重的伤那花花还不得死了啊ǿ七天哪ǿ只怕连尸体都变坏了ǿr
夫人摸摸她的头柔柔地一笑:“花花很好寄养在附近的地方。”r
朱灰灰满含谢意地看着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r
那对黑水晶般的眼睛灵乖灵乖的令那位夫人心里柔情顿起温柔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r
“我叫朱灰灰ǿ”r
“孩子在这次之前你有没有生过什么病?或者受过什么伤?”r
“有啊ǿ”朱灰灰拍拍左腿“不久前这条腿的骨头裂开啦ǿ”她的腿上整齐地裹着新的绷带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呢ǿr
“夫人是您帮我包的腿吗?”朱灰灰感激地问。r
夫人点头微笑:“我是问在腿伤之前或者是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受过其他的伤病?”r
朱灰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夫人有什么问题吗?”r
那夫人道:“你身上受的内伤虽然很重但只要用药调养假以时日便会恢复。但我把过你的脉发现你身上似乎另有隐伤……”r
朱灰灰有些迷糊:“我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很严重吗?一点都没觉得啊ǿ”r
那夫人眉儿轻颦望着朱灰灰的目光充满怜爱和悲悯过了很久才回答:“孩子别怕不管什么伤我们都可以想办法。”r
这孩子身体与常人不同体内气血异常潜伏着一股勃勃之力只是竟然连自己都一直无法确定这种异常于她最终是好还是坏。r
朱灰灰自小到大身体都壮得很连伤风感冒也很少找上门因此并不将什么“隐伤暗疾”放在心上但那夫人的目光却令她心里暖洋洋的想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平时只会坏嘴巴骂人或者拍马屁反而不知道真心诚意的感激话应该怎么说。r
目光转动瞥见舱板的角落里放着自己带着的大包包立刻想起一件事情挣扎着想要将包包拿过来。r
那位先生自从夫人来了之后一直满面含笑地立在旁边不曾开口见状便将包包拎到她的身边。r
朱灰灰立刻打开包包在一堆金碟银台玉杯琉璃盏中一通乱翻。r
那位夫人和先生正对混杂在金银俗器中的一块黑色牌子和一柄朱鞘短匕称奇便见朱灰灰从一堆杂物里拣出一个水莹润透的红色玉瓶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间微有些错愕。r
朱灰灰拔下玉瓶的塞子凑在瓶口闻了闻一股凉凉的味道冲鼻入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将瓶口倾斜在掌中倒出几颗金红色的药丸像水滴一般看上去煞是可爱。r
“一、二、三、四、五、六、七”朱灰灰数清楚数目扁扁嘴嘀咕道“小气鬼这么几粒药也好意思送人ǿ”手掌一合便将七粒药全部塞进嘴里。r
那位先生和夫人一惊急忙阻止道:“不可ǿ快吐出来ǿ”r
朱灰灰不明白为什么大眼睛眨呀眨张开小嘴伸出舌头给他们看表示已经完全吞下去了。r
那先生和夫人同时苦笑:“你这孩子怎么能胡乱吃药ǿ”r
朱灰灰道:“不是胡乱吃啊ǿ这是一位神医的祖传秘方包治百病的ǿ”大侠说悲空谷的药很厉害谁知道灵不灵啊暂且吃着试试反正吃不死人就是了ǿr
那位夫人摇头苦笑:“这悲空谷的金参血露是珍贵至极的灵药对于习武之人大有好处但即使身负绝顶武功吃上一颗也要用七天的时间才能以内力缓缓将药力化去吸收为己用。你内息极微弱药效难化;又因身负内伤经脉穴道损伤严重药力被阻断不能畅达百脉;再加上一次吃了七颗……只怕你身虚体弱承担不起药力ǿ”r
耶?那自己不是王八吃大麦糟蹋东西了?这几颗药这么猛万一在自己经脉断得乱七八糟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起来还不把自己撑爆了啊ǿr
朱灰灰摸摸头又在四肢上捏捏想了想两只手颤微微地撑住船板想要来个倒立——倒过身体大头朝下使劲晃说不定药丸会从肚子里滚出来……r
那位先生和夫人明白她的用意之后忍不住有些好笑夫人随即按住她:“别乱动ǿ一会儿等药力行开了让叔叔帮你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