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曾经帮过自己和大侠、脸上有一道伤痕却是天下最美丽的杀手羽毛；想到十五年前拼死与倭寇相搏身负重伤受尽病痛折磨的老娘鱼小妖；甚至想起那对普通的农家夫妇、无辜惨死的郑虎、孙青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r
朱灰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r
没错ǿ流玥兄对自己确实很好、很温柔但是他是风间夜替扶桑人做事的风间夜ǿr
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声音那是被风拂动的贝铃的声音。r
有人来了ǿr
朱灰灰的眼睛黯了一黯然后复又亮如夜星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心中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r
这一刻的她眼神美丽而又悲壮像极了她手臂上的那只仿如全身燃烧着烈焰、滴血而歌的鸟ǿr
重重帘幕被轻轻地揭开了。r
朱灰灰身子不能动只得转着眼珠看过去入目是流玥温柔如月、却略显苍白的脸ǿr
流玥立在床榻边俯头看着她面上带着柔和笑容：“灰灰ǿ”r
朱灰灰想要说话却苦于被点了穴道张不开口于是只好大眼睛眨呀眨算是回答了他。r
流玥轻笑：“我倒忘了ǿ”伸出手去在她的腰部穴位上轻轻捏了捏手法很轻似是唯恐弄疼了她。r
朱灰灰只觉像是有羽毛拂过自己的身体麻麻痒痒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抓了两下忽然察觉自己居然能动了不禁跳了起来大声道：“流玥兄ǿ你回来了ǿ”一句话没说完因为躺得太久身子僵硬“扑通”一声又跌回床上。r
流玥微微一笑温柔地按了按她的手臂：“莫急ǿ不会再点你穴道了。”r
朱灰灰睁大眼睛：“流玥兄是你点了我的穴道？”r
流玥点头。r
“为……为什么？”r
“因为——我怕你走掉ǿ”r
“走掉？”朱灰灰奇怪地问道“走去哪里？”r
流玥回答得很坦率：“我担心你会去找雪色兄。”r
听他提起枫雪色的名字朱灰灰很沮丧叹了口气道：“大侠已经不理我了ǿ”r
流玥有些诧然道：“为什么？”r
“因为……因为我欺负暮姑娘。”r
朱灰灰也不怕丢脸将娘来寻仇不果自己又欲咬晨暮晚未遂反将枫雪色气跑的事情说了。r
朱流玥忍不住好笑：“原来是这样ǿ”语声一顿问“你娘果真是鱼小妖？”r
朱灰灰点点头：“流玥兄原来我们早就认识了而且你竟然是我娘的弟子。”r
流玥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你才一点点大记不得事情呢ǿ”停了一停又道“我不是你娘的弟子。我碰到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她是谁。”r
“啊？”朱灰灰诧然。再一想这应该是真的。自己提到流玥兄的时候娘一副没听说过的表情……r
流玥望着她的脸突然道：“那么你都已经知道了对么？”r
朱灰灰迟疑了一下：“你是说……风间夜的事情么？”她知道凭自己这两下子斗心眼是绝对斗不过他的索性便老实交待全部说实话先争取个好态度。r
朱流玥神色微微一黯轻轻地点点头。r
朱灰灰道：“我是看到秦总管的时候猜到的。”r
“你……恨不恨我？”r
朱灰灰摇摇头。r
流玥表情非常奇异：“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也亲眼看到了我杀了很多人这样你不恨我？”r
朱灰灰仍然摇头道：“那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r
她看着流玥的眼睛很诚恳地道：“我只是一个流浪街头的混混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关心疼爱。我只知道流玥兄是真心对我好这就够了ǿ”r
流玥凝视着她的眼睛苍白的颊上泛起一抹红润的血色幽黑的眸子焕发出迷人的神采。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灰灰我知道你……你一直偏心雪色兄多些……”r
朱灰灰垂头道：“大侠只偏心暮姑娘……”r
流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灰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r
“去哪里？”r
“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ǿ”流玥的眼睛里有一丝向往“也许是一个海岛。”r
“只有我们两个人么？”r
朱灰灰心里嘀咕听说扶桑国就是个小破岛他……他不是要将自己捉去扶桑吧？r
“嗯ǿ”流玥道。也许……将来还会有一些孩子只要他和她都能够活着……r
“秦……秦总管不会再来杀我了么？”r
流玥淡然道：“他再也不会杀你了ǿ”r
秦总管做信王府的总管几十年一向忠心耿耿可是……可是谁让他奉了那人的命令要杀灰灰来着？难道他不知道从十五年前的那一天起那个救了自己的清丽女子和那个小小的女婴便是自己心中仅余的两个亲人了么？r
朱灰灰听懂了流玥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颈子觉得秦总管死得很活该。r
流玥站起身看看天色：“灰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准备一下该出发了ǿ”r
“去那个海岛么？”r
“嗯ǿ”r
“我家花花呢？它也可以去吗？”自从清醒过来朱灰灰的大脑就不停地转来转区几乎都忘了花花了。r
流玥笑了来拉她的手：“花花当然也一起去。”r
“可是我……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呢ǿ”r
朱灰灰尽力地拖时间说什么也不能被他带到扶桑去。r
“还有什么事情需做么？”r
“有啊ǿ比如——”r
朱灰灰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她凑上前去用力地亲住了流玥的嘴巴。r
流玥只觉自己的唇上突然多了一对小小的嘴唇微凉的柔软的清新的如随晚风而来的淡淡花香。他只觉自己轻飘飘的一颗心飞到了九重天外初时愕然无措继而甜蜜轻扬然后便觉无比的心酸……r
他慢慢合上眼直到那对芬芳的唇儿离开他的唇好久才重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怔怔望着自己的星眸。r
他停了片刻淡然一笑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抹去她唇上的一抹腥红将沾着血的手指放在舌尖上尝了尝慢慢地说道：“好、甜ǿ”r
朱灰灰身体一颤“啪”的一声打掉了他的手。r
流玥深深地凝视着她：“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么？”r
朱灰灰颤声道：“可……可以了……”r
流玥目光落在那对淡粉色的唇上忽又一笑：“你不用害怕那个海岛你小的时候曾住过。”r
朱灰灰好生纳闷：“我住过？”r
“还记得我曾经讲给你听的故事么？”r
“那个你小时候为人绑架被我娘所救的故事？”r
“嗯。”流玥轻道“其实那个雨天只是所有故事的开始。”r
“所有故事？”r
流玥移开目光望着帐顶的流苏：“碰到你和你娘的那一天我并不是被人绑架而是被……被我的父王送去扶桑做人质。”r
“做人质？”朱灰灰不懂“为什么？”r
“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当今天子非常忌恨我的父王屡屡找借口欲除之而后快。只是我的父王为人谨慎向来不授人以柄所以天子每每不能如愿。尽管如此我的父王也不得安宁时常长吁短叹为天子多疑而伤神。有一天几个陌生的扶桑人来到王府。我的父王拉着我的手说为了躲避天子派来的刺客不得已要将我送到扶桑避难命我在异国他乡要‘谦谨自持切莫放逸好自为之’。那个时候我虽然才七岁却也知道父王是在说谎ǿ他……他是将我送到扶桑为质换取某些利益。r
“那些扶桑忍者化装成寻常行旅带着我躲开天子耳目一路南行准备到了口岸之后便出海回国。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因为躲雨碰到了带着你逃避追杀的鱼小妖。那天的一场恶战鱼小妖不但杀了追兵连那几个扶桑忍者也一并被毒杀。我是被父王舍弃的人质自然已经无家可归于是便被鱼小妖带在身边。r
“追杀鱼小妖的人实在太多纵然她一身毒功天下无双可是带着两个孩子也渐渐不敌。有一次她带着我们躲进一家客栈里却被晨先生和晚夫人带人包围了。她只来得及把你塞到我的怀里藏到隔壁的一间废屋自己引了敌人逃走。我抱着你在那间房子里躲了两天她才回来接我们却受了很重的伤。r
“她顾不得治伤带着我们继续逃跑。她不敢再在陆地上待便买舟出海躲到了一个荒岛之上。我们在岛上搭了一间草屋住下。鱼小妖每隔一段时间便驾船偷偷去岸上采购所需物品。可是有一次她去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岛上只有我和你食物吃光了我便背着你想办法捉鱼捉鸟来吃。你那时候才有三颗牙齿还不能自己吃东西我只好煮了肉汤一口一口地喂你。你也很乖喝着那些没滋没味的汤一声都不哭……”r
朱灰灰静静地听着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r
“过了大约一个月鱼小妖终于回来了却已身负重伤养了半年多病却越来越重。那段时间我们三人在岛上相依为命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便将一身所学尽皆传授于我。后来有一天我睡着了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岛上的草屋而是睡在闹市之中鱼小妖和你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ǿ于是我便像你之前一样到处流浪去找你们可是没过多久却被父王的侍卫找到重新回到了王府。”r
朱灰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哽咽着问道：“那……那你怎么又变成风间夜了？”r
流玥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r
“我回到王府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段经历——而且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追杀她的人口口声声骂她‘妖女’、‘魔头’、‘毒妇’我长大成人之后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她很可能就是号称近三百年来江湖第一制毒用毒的大师鱼小妖。”r
那段流落荒岛的日子虽然很苦却平安喜乐是他灰暗的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存在除了灰灰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r
“我的父王见我平安回来心中也很高兴虽然东海巨鲸岛之战因鱼小妖的突然出现扶桑损失惨重高手凋零无暇再关心人质之事但父王出于某种考虑明着聘无数中华武术名家教我习武暗地又请扶桑天照魔王派来高手训练我修习扶桑功夫——你曾看到的那些黑衣人也是他们训练出来的……”r
说着说着他感觉到唇边有些腥咸的味道举手在唇角轻轻一擦手背上是一抹炫目的红色。r
朱灰灰望着他唇边的血迹热泪盈眶：“流玥兄我对不起你ǿ”r
流玥挑挑眉毛：“怎么？”r
“我……我的血有毒ǿ”她刚才亲他的时候故意咬破了舌头令他尝到了自己的血。r
“我知道。”朱流玥凝视着她眼神温柔而悲伤“以前我问你关于色煞之死的情况时便已经知道了。”r
朱灰灰哭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毒死你ǿ可你为什么是……风间夜啊ǿ”r
流玥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人的命运有时并不是由自己掌握的。”r
他唇边血色愈浓：“灰灰你离开这里之后向左转花花在第二间屋子然后你……你便去找雪色兄吧……他昨夜来过……”声音越来越微弱到得后来已经几不可闻眸子中的光辉也黯淡下去。r
朱灰灰泪流满面抚摸着他的面颊：“流玥兄对不起ǿ我和你一样命苦咱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为同圈猪……”她认为这句词的意思是同甘共苦、很讲义气的意思也不管对不对便拿来用了。r
反正大侠不给我吃暮姑娘我也活不长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