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枫雪色听出她声音里的悲伤೿想到她这样小的年纪೿却要无端承受那么多的痛苦೿身世巨变೿体中奇毒೿命不久长……这样的事情೿真难为她……r

他痛惜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灰灰೿暮姑娘身体很弱೿如果没有晚夫人在一旁照料೿便冒然取她的血肉೿只怕会……”唉೿救一人害一人೿实非上策ǿr

大侠居然这样偏心暮姑娘೿却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朱灰灰心里酸酸的೿低头不语。r

枫雪色见她没有出声反驳೿甚觉奇怪೿道：“灰灰೿怎么了？”r

“没什么ǿ”朱灰灰抬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擦೿“我答应你೿不咬暮姑娘了ǿ”r

枫雪色目光犀利೿早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不禁心里一疼೿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到一边೿低声道：“灰灰೿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ǿ”r

朱灰灰摇摇头：“我不是担心——”眼泪却再次涌了出来೿r

枫雪色拈起袖角೿替她擦擦脸上的泪：“那为什么哭？”r

“我……我想我娘ǿ”r

枫雪色知道೿她每次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和冷落的时候೿便会拿“想我娘”做借口。r

“你娘……”枫雪色怜惜地将她的两只小手捧在掌中೿“不会有事的ǿ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会来看你。”r

朱灰灰凄然摇头：“她不会来了ǿ我娘心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r

枫雪色柔声道：“那么೿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了ǿ”r

朱灰灰抬起头೿一双眼睛被泪水洗得明净如星：“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么？”r

“只要你喜欢೿便一直和我在一起ǿ”r

朱灰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不讨厌我么？”r

枫雪色微微笑了笑：“我平时虽然对你严厉一些೿可并不是讨厌你。”r

“责之切”的前一句是“爱之深”೿可是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这孩子说——她会更无法无天的ǿr

朱灰灰怔怔地想了片刻೿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也不讨厌我么？”r

“当然不……嗯೿那要看你做错了什么事……”r

朱灰灰吞吞吐吐地道：“假如……假如……我梦游的时候……咬了……咬了……暮姑娘……”r

枫雪色脸微微一沉：“这件事情೿咱们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吗？而且你也答应了ǿ”原来这坏蛋丫头口是心非೿嘴上答应了೿心却未死೿仍在打暮姑娘的主意。r

朱灰灰侧过头೿定定地看着他೿道：“大侠೿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安心？”r

枫雪色一怔：“什么？”r

“没什么ǿ”朱灰灰垂头道೿“你现在眼睛的伤好了೿我……我要走了ǿ”r

枫雪色眉头微微蹙起೿道：“你要去哪里？”r

“我去哪里都好ǿ反正……反正不会死在你的面前ǿ”r

枫雪色深深地叹了口气೿温柔地道：“灰灰೿你是个好孩子೿不要闹脾气了ǿ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明天我们再说好不好？”r

朱灰灰摇摇头：“我不跟你回去了ǿ”r

“为什么？”r

“我……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ǿ”r

枫雪色有点听不明白೿问道：“我伤心难过？”r

“我怕我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而且——”朱灰灰转身望了晨暮晚一眼೿道೿“暮姑娘看了我会怕的ǿ”r

“……”枫雪色无语。这孩子也算有自知之明啊ǿr

心中却想：灰灰虽然肚子里在打小算盘೿但只要有我看着೿便不会生事。只是೿明天೿自己还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此去甚是凶险೿能不能安全回来೿都未可知。暮姑娘单独和她在一起೿确实危险……如今之计೿只有暂时将两个人分开——r

嗯೿灰灰这孩子性子喜动不喜静೿如果给她找些事情做೿便暂时顾不上去找暮姑娘的麻烦了。而且೿万一自己不能回来೿也要找一个实力强大的人照顾灰灰೿那样自己才安心……r

他思索片刻೿道：“灰灰೿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r

“什么事？”r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心里很想念我的爹娘೿你替我回去看看他们೿好吗？”r

朱灰灰虽然粗枝大叶೿却不傻೿闻听此言೿心里顿时觉得酸楚。r

还说不讨厌她೿还说要一直和她在一起೿话都没说过一刻钟೿便反悔了——原来大侠对她好೿只是怕她伤害暮姑娘……r

她勉强笑道：“大侠೿你别担心೿我……我的病不治了……”话没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ǿr

这次却是真的伤心了。r

原来೿自己竟然是一个这样失败的人ǿr

有两个娘一个爹೿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要她的。r

曾经对自己很好的大侠೿也偏心暮姑娘去了。r

身中剧毒೿年纪轻轻便要翘辫子೿而且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也许是荒山೿也许是破庙೿也许是什么墙根屋檐೿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花花೿尸体都没有人管埋……r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抽抽搭搭೿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r

枫雪色心知她必是又误会什么了೿温言安慰೿可是越安慰她的眼泪越多。晨暮晚也忍不住走上前来೿劝了几句೿朱灰灰却哭得更加厉害。r

唉ǿ人家的女孩子会“撒娇”೿他家的这个却只会“撒蛮”ǿ 此时此刻೿枫雪色真是无比怀念过去那个怕死鬼೿只要他把剑一提起来೿那怕死鬼立刻便乖得不得了……r

他实在束手无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灰灰೿你在这里等我೿我先送暮姑娘回去೿再来接你。”r

朱灰灰一呆೿见枫雪色非但不劝自己೿反而要带着晨暮晚走೿顿时哭得死去活来。r

枫雪色微微迟疑೿却实在没有办法。他的性格端严内敛೿暮姑娘在眼前೿有很多的话都说不出口೿当下也不多言೿托着晨暮晚的手肘೿加快了离开的步子。他准备先送晨暮晚离开೿然后再回来耐心安抚朱灰灰。r

冷月如钩೿晚风渐凉೿树叶簌簌೿朱灰灰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枫雪色和晨暮晚远去的背影೿心中备觉凄凉。r

大侠太偏心了ǿ暮姑娘对他那么重要么？宁肯让自己毒死೿也不肯让她咬暮姑娘一口ǿ早知道他这样没良心೿自己的血便拿去喂狗也不给他喝……r

越想越觉得难过೿由难过又转为生气೿气到极处೿眼泪倒收了回去೿忍不住心里发狠：“你不是偏心暮姑娘么？有本事你天天和她在一起೿一步都不离开೿不然我非要咬她不可೿看你护不护得住ǿ”r

心里百味杂陈೿一时愤愤不平೿一时又自怜自伤。只觉得身边之人೿一个一个地抛弃了她——既然大家都讨厌我೿那么我便走好了ǿ走得远远的೿随便死到哪个没人烟的地方去೿让你们后悔一辈子ǿr

又想೿有没有人喜欢೿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以前也没有人喜欢೿和花花两个也过得很好೿无忧无虑೿又何必赖在你们跟前೿看人的脸色。再说了೿死又怎么样？谁不会死呢？大侠这么护着暮姑娘೿难道她便能活一千岁一万岁？那不是乌龟么ǿ就算她真的是暮乌龟೿也不过是比自己多活几年、晚死几年罢了೿她病成那个样子೿活着便快活么？r

想到“暮乌龟”这个词೿脸上泪痕犹未干೿却忍不住笑了一声。r

对了ǿ咱死之前೿说什么也得再见见咱那死老娘೿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治自己的毒——朱灰灰嘴上撂狠话೿却也知道೿如果枫雪色一力维护晨暮晚೿自己连她一根头发都捞不到೿何况咬她的肉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还是再去找找老娘比较靠谱。r

从老娘又想到晨先生和晚夫人೿心里更觉伤心。先生和夫人是好人೿可那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虽然生了自己೿却没有养过೿他们其实只是暮姑娘的爹娘而已ǿr

正在沮丧伤心的时候೿忽觉后颈上一凉೿似乎有人在自己的颈子后吹了一口气೿她猛然回过头去。r

然而身后只见怪石嶙峋೿此外什么都没有。r

朱灰灰摸摸颈子೿手放下来的时候೿指间夹着一片白色的夕颜花瓣೿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在周围发现夕颜花೿不禁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伸足在花花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叛徒೿走啦ǿ”r

既然已经决定不回隐灵岛讨人嫌೿于是一人一猪೿一前一后೿向着与枫雪色相反的方向走去。r

可是她还没走出多远೿颈后又是一凉。r

这段日子以来೿朱灰灰出生入死೿早已锻炼得极为机警೿心中已知不对೿足下用力೿“嗖”的一声向前蹿去೿花花撒了欢似的跟着她跑。r

一连奔出去二里多地೿听不到有什么动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朱灰灰回头望了一眼೿但见松岗冷月೿寂静无人。r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暗笑自己胆子太小。抓了抓头发೿回过身来方要续行೿突然呆住——r

前方一块巨岩上೿一人如鹰般踞立೿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月光之下೿一双眼睛寒光流转೿杀机森然。r

朱灰灰心里一沉೿第一个反应是撒腿逃跑೿第二个反应是大喊救命೿第三个反应是趴在地上装死೿第四个反应是没骨气地求饶……r

一瞬间೿她的心里千回百转೿想了无数的点子೿却没有一个来得及实施೿纤细的脖子已然落入那黑衣人的掌握之中。r

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朱灰灰惊恐地望着那人的眼睛೿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

那人粗糙的手指在她喉咙上轻轻按着೿冷酷的眼中寒光爆涨೿手指往回一收。r

朱灰灰只觉喉间一紧೿血液上涌೿大脑嗡嗡直响೿她大力挣扎೿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我认得你……”r

捏着她喉咙的手突然停住。r

朱灰灰两只手握住对方的手臂೿用力扳开೿感觉对方的手松了一些೿急忙大力地呼吸。r

那人本来是等她说话的೿却见她只顾得喘气೿便觉不耐烦起来೿手指紧了一紧。r

朱灰灰忙道：“别……别……”她一到着急的时候೿心思便转得特别快೿想道：他会停手೿是因为自己说认得他೿可是自己只是看着他熟悉而已೿却认不得他究竟是谁……r

她一只手用力抓着对方的手臂೿勉强在脸上堆出笑容೿道：“您、您别冲动啊ǿ咱们……好歹也是熟人了……”说话间೿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地探出去。r

那人武功虽然很高೿但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又没有想到这家伙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动手脚೿出其不意之下೿竟然被她抓下蒙面巾。r

朱灰灰看着蒙面巾下那张熟悉的脸೿心中无比惊骇：“你……是你……果然是你……”r

那人目露凶光೿捏着她颈子的五指突然用力收紧。r

朱灰灰只觉喉间剧痛೿仿佛听到自己颈骨发出“格格”的声音೿然而೿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只是模糊地想到：我为什么会说೿“果然是你”೿而非“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