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鱼小妖静了一会儿೿目光望向白鸟之然೿很“好心”地问道：“白鸟之然೿你有儿子么？”r

白鸟之然低下头去೿拿开按在胸前的手೿看到那个空空的血洞೿没有来得及回答鱼小妖的话೿便饮恨倒了下去。r

那黄衫公子朱唇微启೿轻轻地吐出了一口血。他却毫不理会೿慢慢地向着东侧石台走去。r

一步೿两步೿三步……r

一个扶桑人突然狂吼一声೿亮闪闪的钢刀向流玥后脑劈去。r

枫雪色长剑疾挥೿将钢刀隔开。r

另几个扶桑人也回过神来೿纷纷举兵器攻击。有人悲愤地骂道：“你们的೿说话不算的೿背后暗算人的ǿ”r

西野炎笑道：“我们的೿跟你们学的ǿ”一刀兜头劈去。r

方渐舞则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开打。r

朱流玥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侧头望向西边的石台೿呆呆地站了片刻೿身形忽然拔高೿掠了上去。r

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已引得看台上大乱೿两方都有很多人跳入场中开战೿可是还有一些仍然在看台上观察೿准备谋定而后动。r

流玥一点都没客气೿对着西石台上剩余的扶桑武士大开杀戒。r

朱灰灰趴在石台上೿惊得目瞪口呆。那五个傻大个೿一看打起来了೿兴奋莫名೿早就呜嗷喊叫扛着金刚杵奔下去开砸了。r

空地之中打得最是激烈೿双方绝大多数人೿都在场中厮杀。她看得眼花缭乱೿除了看到一团红色的火焰、一汪蓝色的海水和一片白色的轻雪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r

大侠还是老样子೿一剑刺出೿必有人倒地。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嘱咐೿仍然只伤人೿很少杀人。好在场中人多೿被大侠刺伤的那些倭人倒在地上೿若是逃得不快೿没多久便会被其他人砍中೿甚至践踏而死。r

她再看向西石台上的朱流玥。r

如果说台下空地之中是大家群殴೿那么台上的流玥兄便是杀戮。他没有任何兵器೿只凭一双手೿出没在扶桑人之中೿便像一匹被同伴驱逐、又被猎人围捕的孤狼೿在羊群中肆意地屠杀着೿清澈的眼神೿涌着极端的冷酷和滔天的恨意೿出手残忍至极。r

朱灰灰突然想起落梅庵的女尼೿便是被这双手一个个捏碎了喉骨的吧？r

她打了个寒噤೿流玥兄好狠……r

晨先生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慈爱地道：“灰灰೿别怕೿爹和娘都在这里呢ǿ”r

别人去参与战斗೿他和晚夫人医者仁心೿不愿意伤人೿因此和不会武功的女儿晨暮晚留下来照顾伤患೿并且一直关注着他们另一个女儿——贪生怕死的朱灰灰ǿr

朱灰灰勉强笑了一下：“先……先生……”r

她很不好意思叫爹೿也不好意思叫晚夫人娘೿而且೿她如果叫了೿自己的娘鱼小妖会伤心的ǿr

晚夫人看了看灰灰೿温柔地笑了一下೿目光又投向战场೿面露不忍之色೿喃喃道：“这样的杀伐屠戮೿除了多伤人命೿又有什么意义？”r

晨暮晚道：“娘೿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ǿ”r

晚夫人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仍觉心中难过……”r

此时೿朱灰灰正忙着想一个问题೿并没有留神去听她们的对话。r

她心中想的是：现在೿如果自己抓住暮姑娘便咬೿先生和夫人是会让她咬人救命呢೿还是会像大侠那样偏心暮姑娘೿不让她咬呢？r

耳边突然响起“哼”的一声೿朱灰灰头也不用抬೿就知道是谁了：“娘೿不去杀人೿怎么回来了？”r

鱼小妖道：“我才不爱掺和这种群殴呢೿一点都不好玩ǿ”让她用毒群杀还差不多ǿ偏这里面又有很多自己人。虽是临时自己人吧。r

朱灰灰将她带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道：“娘೿我在想一件事情……”r

鱼小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压低了声音：“想就去啊ǿ她爹她娘೿我替你拦着ǿ”r

这母女两个೿做坏事的时候೿总是心意相通。r

朱灰灰小小声问：“你一个人೿拦得住他们两个吗？”r

鱼小妖皱起了眉头：“拦不住ǿ”否则当年她偷了他们的孩子೿也不至于逃走。r

朱灰灰想了一下೿觉得不保险：“那我还是等下一个机会吧。”r

这种事情೿最好一次便成功೿否则让人家有了提防೿下次就不好下手了。r

“对了೿娘೿你的伤怎么样了？”朱灰灰伸手摸了摸鱼小妖的额头。r

鱼小妖一把将她的爪子拍回去：“我又没发热೿乱摸什么ǿ”又道೿“那些伤೿管它哩ǿ你老娘我病了十多年了೿不是也没死ǿ”r

“娘೿要不、要不、要不……”朱灰灰迟疑半天೿终于下了狠心೿“要不೿你咬我几口吧ǿ”她的肉能治娘的病呀ǿr

鱼小妖呵呵一笑：“你老娘还用不着吃你才能保命ǿ”r

心中想道೿其实೿这孩子也用不着去吃那大小姐才能解毒೿只不过这件事不能告诉她而已೿否则她必不肯一心一意去咬人。若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让那晨墨白和晚凝贱人伤心？自己又如何出气？r

朱灰灰当然猜不透老娘的“阴险”心思೿又想起一事：“娘೿你说我血里的毒很厉害೿可是为什么流玥兄尝了我的血೿却没有被毒死೿只是毒傻了？”r

“流玥兄？”鱼小妖问道೿“那个黄衫少年么？”r

“娘೿你认识他的ǿ他就是你曾经救过的那个孩子೿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r

鱼小妖的目光隔着远远的距离落在仍然在疯狂杀人的流玥身上೿喃喃地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孩子……”r

她的思绪似乎沉浸到很久以前的时光里೿良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

“你为什么要毒死他？”r

“也……也没什么大事啦ǿ”虽然是自己的娘೿可是朱灰灰也不想跟她说流玥就是风间夜的事情೿“就是一不高兴೿就……就毒了ǿ幸亏没把他毒死೿否则肯定会后悔的。”r

鱼小妖笑了笑೿也不追问೿只道：“你没有毒死他೿只不过是因为他小的时候也服用过娘制的很多种毒。只不过೿他碰到娘的时候೿已是小小少年೿不能服食太多೿不然೿娘早已将他改造成天下无双的用毒奇才ǿ”r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傻了么——”鱼小妖想了一会儿೿道೿“也许是因为你身体里的毒೿碰到他身体里的毒೿生成一种血蛊类的新物೿忘掉前尘旧事೿只凭着血的吸引和本能行事。这一辈子೿只要他不死೿你不死೿他便跟定了你೿永远不会离开ǿ”r

流玥兄已经忘掉前尘旧事了么？那么೿他不记得自己是小王爷朱流玥೿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风间夜了？这样……其实对他很好೿反正以前的他也不快活ǿr

她还是有点担心೿问道：“娘೿你说他已经忘了过去೿可是刚才他为什么会去帮你杀了那个人？他好像认得你啊ǿ”r

鱼小妖皱起眉೿勉强道：“也许೿是……是他还残存着一点过去的印象吧ǿ”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难道自己过去的研究೿还有不准确的地方？r

她懒得再想೿伸了个懒腰：“我走了ǿ”r

朱灰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娘你去哪儿？回家么？”r

“咱们哪有家啊ǿ”鱼小妖笑得有点凄凉೿“我和你一样೿四处溜达去ǿ”r

“带上我、花花和流玥兄೿大家一起溜达啊ǿ”r

鱼小妖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嫌你烦ǿ”r

朱灰灰感觉很伤自尊೿将她的袖子一甩೿回嘴道：“我其实也嫌你烦ǿ”r

鱼小妖“嘿嘿”一笑೿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晨墨白和晚凝一眼。她跟他们纠缠了大半生೿虽然仍是不服不忿೿却也觉得腻了。以后的日子೿让灰灰折腾他们去吧ǿr

朱灰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叫道：“那我去哪儿找你？”r

鱼小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遥遥传来：“有事情的话೿我会去找你的ǿ”r

“狠心的女人ǿ”朱灰灰忍不住骂了一句。r

身边黄衫一闪೿朱流玥已出现在她的身边。r

她回头望去೿那张冠玉般的俊脸杀气尽敛。唇边眼底೿仍然是惯常的温柔巧笑೿刚才屠杀时的冷酷残忍已全然不见了。如非那袭杏色的衫子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望之触目惊心೿她几乎会以为他是刚从华庭玉殿中宴罢归来一样。r

朱灰灰探头向战场望去೿只见场中到处都是尸体೿打斗已然收尾೿我方英雄完胜೿扶桑武士尽皆被戮。这一来೿估计扶桑武林至少得萎靡十几年೿我天朝百姓೿又可享得十多年的和平安宁了。r

她站在石台之上೿看了一会儿೿拜“风间夜”所赐೿这种杀人的场面೿她见得多了೿早已见惯不惊了。她目光追随着那个同样溅满血的白衣身影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流玥兄೿我们走吧ǿ”r

不记得在哪儿听过：“现在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自己以后的目标೿是啃掉暮姑娘೿如果跟大侠混在一起೿他老防着自己೿怎么能有机会去咬人呢？r

而现在一走了之೿却可以麻痹大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过段时间自然会失了警戒೿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月黑风高೿偷偷溜进暮姑娘的房间೿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那又细又白的小胳膊೿啊呜一口……r

一场大斗೿伤亡不少೿晨先生、晚夫人以及晨暮晚都在忙着照料伤患。朱灰灰打定了主意೿也不去和大家说话告别೿牵着流玥的袖子೿带了花花೿悄然离去。r

“雪色೿这些扶桑狗真是阴险ǿ难怪他们会选择这个葫芦形的山谷೿竟然是在山谷两侧和山道之上埋了大量的炸药೿想跟咱们同归于尽ǿ若非朱流玥突然发难೿被他们引爆炸药之后೿我们的伤亡一定很大ǿ”西野炎愤然道。r

枫雪色淡淡地道：“也许೿没有人比朱流玥更了解扶桑人了ǿ”r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站在高坡之上೿凝视着前方山路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她身边的黄衫公子以及一头不住甩尾巴摇耳朵的超大花猪೿怔然出神。r

“谁？什么？”方渐舞和燕深寒走到他的身边೿只听了一句话的尾巴೿不明所以地问。r

枫雪色收回目光೿忽然笑了一笑೿答非所问地道：“没什么ǿ我只是೿忽然想去当个大老板……”r

这间庭院೿似乎永远都是雾锁重重。r

浓的雾೿重的雾೿轻淡的雾。r

黑的雾೿白的雾೿铅灰的雾。r

在雾中೿那间古旧的大殿显得越发的沧桑。r

大殿的门窗一直都是紧闭的೿所以殿内的光线很昏暗。r

殿的正中೿放着一个火盆೿火熊熊燃烧着೿一些卷宗、簿子、书信、羊皮卷……被不住地投入火盆೿烟气缭绕。r

火苗突突地跳着೿映得周围的人脸上阴晴不定。r

但是大殿里很安静。r

因为那个人还没有说话。r

紫檀雕花的椅上೿一个身躯伟岸的中年男子斜倚着靠背೿手托着下巴在沉思。r

他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却没有人敢打扰。r

火盆之中೿火势渐渐弱下去೿到后来೿只余大半盆闪着火星的灰烬。r

那人终于开了口೿声音里透着疲惫：“结束了ǿ”r

就像这盆火೿烧过了೿便只剩下灰。r

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之声。r

那人目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哭什么？”r

一个人忍悲道：“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我……我不甘心……”声音带着颤抖。r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结束೿不是结局೿只要人还在೿事情就永远不会有结局。”r

事情虽败೿但败的是扶桑೿却不是他。r

那些东瀛倭奴纵然再狡猾೿只怕也猜不到೿他的尖爪和利齿೿其实一直都隐藏着೿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实力犹在೿他有什么可担忧的呢？r

一个高个子恭声道：“王爷೿您的意思是——”r

“我的意思是——”那人微笑೿缓缓地道೿“你可以去把窗子打开了ǿ”r

高个子一愕೿遵命走了过去೿将大殿的窗户推开。r

窗一开೿雾立即涌了进来೿一股湿润却清新的空气将殿内的烟气和颓废冲散೿沉郁的人们不觉精神微振。r

那人走到窗边೿透过重重的雾೿可以看到೿东边的天际೿已隐隐出现一线浅白。r

黑夜已经过去೿天马上就要亮了。r

微白的曦光洒落下来೿晨色下的容颜显得无比苍老。r

他不为人觉察地轻轻叹息೿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伤感：r

“这次೿夜是真的死了……”r

哪怕心里再疼೿下错了棋೿便只有弃子೿总不能砍手吧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