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净水镇的张大婶在镇口开了个包子铺。她蒸的包子个大味美೿方圆十里首屈一指。r

今天她如往常一样೿大清早就便起来剁肉、拌馅、烧水、上屉೿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第一锅包子已经蒸熟了。r

她揭开笼屉೿拿了竹筷೿正往外捡包子的时候೿听到窗外有动静。回过头一看೿窗台上趴着一个少女೿青丝反绾೿小脸蛋脏兮兮的೿双目乌溜溜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r

很可爱的小姑娘ǿ张婶笑了೿招呼道：“小姑娘೿你要买包子么？”r

少女趴在窗台上೿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白白胖胖的大包子。r

“鲜肉馅、山菜馅、菜肉馅೿要哪种？”r

少女咽了咽口水：“我……我没有钱ǿ”r

“哦೿这样啊ǿ”张婶看了看她那渴望的眼神೿不觉有些心疼೿夹起一个包子递过去೿“来೿给你ǿ”r

少女伸手想接೿却不知怎的೿又缩了回来：“我……我要三个……”r

“啊？”张婶有些不悦了。这少女看着纯真可爱೿却怎么这样贪得无厌呢ǿr

少女扬起脸蛋：“婶婶೿你要不要打水？要不要劈柴？要不要洗菜？我什么都可以做೿换你的三个包子೿好不好？”r

张婶想了一下೿道：“那么೿你去把门前扫干净吧。扫帚在角落里。”她走到窗前೿指给那少女看。却见少女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r

那是个俊美飘逸的修长少年೿穿着一袭杏色的衫子೿宝带轻束೿勾勒出好看的猿背蜂腰。他面如冠玉೿朱色的薄唇微弯೿带着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容೿一双眸子若幽夜里的星೿似乎深不可测೿又似乎清澈得什么都没有。r

张婶一呆೿这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是什么人？r

那少女早已奔去拾起扫帚೿开始打扫起来。一只超肥的大花猪不住在她脚下挤来挤去೿她一边打扫೿还一边用扫帚去拍猪的屁股。r

她东一下西一下乱划拉೿地扫没扫干净不说೿尘土倒扬得满天。张婶忍不住叹气೿这孩子೿真不是个干活的人ǿr

“好了好了ǿ可以了ǿ”她急忙制止。r

那少女立刻扔下扫帚奔了过来೿脏脏的脸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对着张婶伸出手。r

张婶笑了一下೿返回房里೿取了三个包子೿用荷叶包好೿放到那双小脏手上。r

少女欢呼一声೿一手抓着包子೿一手牵了那个黄衫公子的衣袖：“流玥兄೿我们吃包子啦ǿ”r

那公子温顺地跟在她的身后೿被她牵着向树下阴凉处走去೿那口大肥猪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后面。r

张婶远远地看着೿终于知道那少女为什么要三个包子了。r

只见那少女拉着黄衫公子೿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将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然后打开荷叶包೿先拿了一个包子递给那位公子。那个公子接在手中೿却没有马上吃೿只是面带柔和的微笑೿注视着她。r

少女拿起第二个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满面笑容：“很好吃ǿ流玥兄೿你也吃啊ǿ”r

那位公子便将包子送到嘴边೿启唇慢慢地咬了下去。r

那头大花猪用嘴不住地拱少女的腿೿少女故意逗得它团团转೿才将剩下的那个包子扔给它೿花猪一口就吞了下去。r

少女将自己的包子吃完೿伸出小小的舌头舔舔嘴唇೿摸着肚子೿皱起眉：“没吃饱ǿ流玥兄೿你呢？”r

那位公子抬头望着她೿没有说话೿依然是浅浅地笑着。r

少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自问自答道：“你当然也没有吃饱了ǿ那么——我们再去找别的吃的ǿ”r

眼睛一瞟೿在附近散养的六只鸡身上打了个转೿说了一声“好热”೿将那件油渍麻花的外衣脱了下来೿拎在右手上೿左手牵了那黄衫公子的袖子೿起身离开。r

经过那几只鸡的旁边时೿右手上的外套不经意地挥了挥೿然后便卷成一团೿抱在怀里——地面上೿六只鸡赫然已变成五只ǿr

少女抱着衣服೿拉着黄衫公子一路疾行出了镇子೿为了避开人家೿专挑小路行走೿一刻钟之后೿她看看离那镇子已远೿便停下脚步೿笑道：“就是这里了ǿ”r

解开怀中布包೿露出一只脖子被拧断了的小母鸡。r

她走到附近的一条浅溪旁೿手法利落地拔毛、开膛೿将鸡洗剥干净后೿从随身常备的口袋里找了些调味抹上೿然后找树枝串起೿再找些枯枝黄叶೿点了一个火堆೿将鸡挂在火上烤了起来。r

她忙忙碌碌的时候೿那头花猪已经高高兴兴地跳进溪里೿将水花扑得哪儿都是。而那黄衫公子则一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面上的笑容温柔不变೿连唇角都没有多弯一点或少弯一点。r

少女似乎已经习惯他这样“游手好闲”೿在火堆旁边坐了来了೿那位公子紧挨着她坐下。r

少女一边翻动着烤鸡೿一边侧过头看那位公子೿凝视着他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和清澈坦白的眸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他的脸೿难过地道：“流玥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r

这个偷鸡高手೿当然是朱灰灰。r

她怎么都弄不明白೿明明那天流玥兄尝了她的血೿她又明明摸到他的皮肤都冷了才流着泪离开的೿可是೿流玥兄为什么又活了呢？r

那天晚上೿她和花花夜宿在一间破屋೿正睡意朦胧的时候೿忽然觉得旁边有人在看着自己೿坐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差点没被吓死——r

流玥兄坐在她的身边೿正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月光自窗外洒在他俊美的脸上೿那笑容潋滟而柔和动人。r

当时೿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流玥兄的鬼魂来找她报仇了ǿ可是看到地上的影子೿又否决了这一想法；然后೿她又升起了第二个念头——流玥兄变成僵尸了ǿr

脑子里立刻想出民间几十种对付僵尸的方法೿什么糯米、大蒜、桃木剑、八卦境、黑狗血……可惜身边除了皮粗肉厚的朱花花೿她什么东西都没有。r

无奈之下೿她使用了最简单的一招——听说೿僵尸是根据呼吸声判断人的位置的೿所以೿只要屏住呼吸೿它就找不到自己ǿr

朱灰灰立刻闭紧嘴巴೿捏住鼻子೿先将呼呼大睡的花花踹醒೿然后跳起来夺门就逃。r

一口气奔出去五六里地೿方停下来喘口气೿但见身后೿流玥像幽灵一样与自己贴身而立。r

她立刻又逃೿可是不论她怎么跑೿流玥飘飘如风೿身影总是离她三尺之内。r

这一夜朱灰灰没干别的೿光逃跑了೿可是到最后೿别说花花吃不消೿她自己也受不了了。一人一猪累得吐血೿那流玥却仍然气定神闲地跟在身后೿面上带着轻柔的笑容。r

朱灰灰也死心了೿她往地上一趴೿爱咋地咋地೿不就害你一条命么೿老子给你咬好了ǿ她伸长脖子凑到流玥的嘴边೿忽然心里一动——先下嘴为强೿后下嘴的遭殃೿要不೿自己先咬他？r

她瞄着流玥颈子೿不怀好意地慢慢把嘴凑过去೿嘴唇碰到他的皮肤೿刚张嘴要咬೿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流玥兄的皮肤是温暖的ǿr

她愣了愣೿将手按在流玥的口鼻上೿感觉到有热热的气息೿吹得她掌心痒痒的。她立刻缩回手೿顺着向下摸去೿在他的胸膛上停住೿手掌上传来他清晰沉实的心跳。r

有呼吸೿有心跳。靠ǿ流玥兄不是僵尸ǿ看把老子吓得ǿr

朱灰灰从心里感到惊喜೿同时又甚是鄙视自己：害人都害不死೿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饭桶的么？r

“流玥兄೿你……你没死……太……太好了……”r

流玥却只是安详地看着她೿一言不发。r

“流玥兄೿你一直跟着我೿是想杀我吗？”r

流玥微笑೿无语。r

“那个……我虽然用毒害你೿可是你并没有死೿又吓了我一晚上೿咱们便扯平了೿怎么样？”r

流玥೿微笑೿无语。r

“对了೿我娘说೿我体内的毒超级厉害的೿你怎么没事呢？”r

流玥೿微笑೿无语。r

“……”r

流玥೿微笑೿无语。r

“……”r

流玥೿微笑೿无语。r

朱灰灰终于察觉事情不对了ǿ她都啰嗦到快要将自己烦死的地步了೿可是流玥兄一直都是೿微笑೿无语。r

而且从自己被他吓醒೿一路逃走೿到刚才起意咬他೿还摸他的脸和胸೿他这“微笑೿无语”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r

那样安静柔和的笑容೿和过去一样೿但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同了。朱灰灰瞪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是眼睛ǿr

流玥兄的眼睛很好看೿只是೿过去他的眼神水雾迷离೿像三月里的烟雨江南೿轻软、迷濛、似近还远೿只是不论他的笑容有多温柔潋滟೿眼睛里传达的感情却是淡淡的疏离；而现在೿他的眼睛依然漂亮೿依然仿佛有无数桃花开在黑眸中೿但是眼神却不再朦胧೿而是变得清澈、透明೿甚至还有几分茫然೿像天和海೿纯净至极。r

出什么事情了？r

“流玥兄೿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跟着我೿究竟想要做什么？”r

朱灰灰期待地看着他೿然而等了半天೿他却仍然是那宛如万年不变的“微笑೿无语”ǿr

她颓然长叹೿终于得出结论：流玥兄确实没有被她毒死೿可是೿被她毒成傻子啦ǿr

让她纳闷的是೿流玥兄傻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还有೿一个傻了的人೿会有这样的记性和毅力么？每次不论她做什么೿他都绝对在她身边三步之内ǿr

上天啊ǿ她不就是毒他一下么೿他就跟定她了？r

因忿忿不平而逃跑数次未遂之后೿朱灰灰终于认命了。算了೿他愿意跟就跟吧ǿ就当、就当自己再养一只花花好了——而且流玥兄吃的东西很少೿比花花可好养多啦ǿr

朱灰灰、朱流玥、朱花花೿三“朱”有包子同吃೿有鸡同偷೿日子过得倒也逍遥。r

朱灰灰一边翻动着树枝上的鸡೿一边看着流玥兄叹气。r

流玥微笑着跟她大眼对小眼——也不知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后面还有没有人类的思维。r

鸡的表皮渐渐变成深褐色೿一股香浓的味道散发出来೿诱得人垂涎欲滴。r

朱灰灰立刻将关于流玥的问题丢到一边೿将鸡拿到近前೿将鸡分成三份೿刚要吃೿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ǿ”r

“唰唰唰唰唰”೿五条大汉从路边树林里跳了出来೿个头一个比一个高೿嗓门一个赛一个大೿齐声吼道：“抢劫ǿ”r

朱灰灰乐得差点把烤鸡扔了೿还有这么不开眼的强盗ǿ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穷的么？r

定睛一看೿这几位居然是齐云五义那五个傻大个子ǿr

上次在清风桠೿因为想救他们೿自己被“狼狈为奸”等人围殴೿后又被先生和夫人驱逐೿自己一生气便走了೿都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想不到却在这里碰到他们。r

她站起身来招招手೿很热情地道：“五位傻……咳೿大哥೿好久不见೿一向可好？”r

齐云五义看看她：“你谁啊？”r

朱灰灰郁闷೿敢情这五个傻人记性不好೿眼神也不好ǿr

“你们不认得我了么？”r

五颗大脑袋齐摇。r

朱灰灰捏捏脸蛋೿觉得自己最近也没长变形啊೿他们怎么就认不出来呢？r

“你们不记得了？你们被‘狼狈为奸’和一个道士一个黑鬼一个色狼捉住೿扔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有人去救你们ǿ”r

十只大牛眼瞪了她半天೿终于其中之一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啊ǿ”r

“嗯嗯ǿ是她是她ǿ”另一个道r

“不对不对೿我记得那天是个男的೿这回怎么换了个丫头？”又一人道。r

“我猜是……女扮男装的ǿ”r

“呵呵೿还是五弟聪明……”r

五个人凑到一起೿议论纷纷r

朱灰灰笑眯眯地道：“五位大……大英雄೿怎么沦落到拦路打劫了？”而且居然没眼光到打劫自己这样的穷鬼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