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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不是崇尚暴力的人


那些在下人们眼里说不准的事儿,发生几率很低。比较不幸的是,赵静安今天运气好得离奇,就算是几率再低的事儿,他都会撞上。

带着彻夜未眠的倦容,顶着黑眼圈和渗着血丝的眼,他呆立在那扇并没什么特别的房门前。犹豫了半晌,他拉了拉衣裳又捋了捋发丝,举手投足间满是情窦初开的调调。终于,静安自认为已经拾掇得足以见人,才抬手轻叩了一下房门。

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他蹙了蹙眉端,加重了力道。

里头依旧是一片静谧。静安撇了一下唇角,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几时这么规行矩步了?敲门,这种礼貌又君子的行径全然不像他所为。

“砰——”

于是乎,反锁着的房门被粗暴踹开,还不死心地来回弹晃了几下。

抬步跨入房内,外屋软榻上凌乱的被褥让静安愣了片刻。没有深想,他回过神,撩开垂地的帘子,大剌剌地闯进了里屋。

“哥,大清早门都不敲就闯进弟妹的房间,你不觉得很不妥吗?”

撩开的帐子被系挂在帐勾上,含着一丝得逞笑意的话音从床上传来。

“……”这种场景显然不在静安的预料之内。

床榻上喜红的被褥很是刺眼,相拥着的那两道身影更是刺眼。她睡得酣甜,在他面前,偎在他弟弟的怀里,嘴角还挂着餍足的笑。

“如果你是想看春宫戏,来晚了。又如果是有悄悄话想和你弟妹聊,那来早了。”他半仰起身子,撑着头,惺忪眼瞳眯成一条缝儿,迸出挑衅色彩。

“……”握拳,转身,离开,他所给出的反应冷静又决绝,是属于赵静安一贯的作风。

心口的刺痛却掩不住地往外冒,哽得他胸口发堵。

她曾说过:有空真的要帮我多烧点香,要保佑我幸福、保佑我相公以后会懂得珍惜我,保佑我和相公尽快洞房,保佑我洞房的时候不会太疼……

那,此情此景,他是不是该维持住最后的风度,笑着送她一句:恭喜你如愿了!

“呵……”看着那道身影骤然出现又猝然消失,永安抿唇飘出一记讽笑。

的确够讽刺的。赵永安啊赵永安,曾几何时,你竟然迷了心智,为了这个女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卑劣。

他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吧,至少知道她睡着的时候雷都劈不醒,就算是他爬上了床,她也不会察觉。他也足够了解赵静安,知道他的个性洒脱又散漫,在目睹到这样一幕后,会理智放手,会顷刻调整心情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是永安所羡慕的,倘若他也能这般拿得起又放得下,何至于后知后觉地为她放低姿态。

值得吗?

他垂眸看向蜷在怀里的女人。她睡着的时候很不安分,爱抢他被子,爱用拳头挥他。可是,她睡着的时候也很乖,任由着他偷吻,放纵着他勾缠拥抱。他自作主张地把所有的不反抗视作潜意识,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仍是那个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相公吧。

想着,永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想,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看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安心酣睡,氤氲而生的踏实感,值得他不择手段。

“……”好不容易拉回游走的魂,一抹笼罩在床头的阴影让永安微愕抬首。在瞧清床前去而复返的人后,他难掩诧异地瞪大瞳孔,“你做什么……”

很明显,赵永安高估了赵静安。

他的洒脱只有面对那些不在乎的人事物时才能维持。

没等永安把话问完,他寓意不明地咧了咧嘴角,似是在笑,可这笑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寒森森。随即,端着铜盆的手慢条斯理地移到了床边。

盆子里装了什么,永安不得而知,只瞧见袅袅升腾起的热气。

“大少爷大少爷,你抢我的盆子做什么啊,那水刚烧开啊,还没掺凉水呢……”丫鬟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喳喳呼呼的叫喊。

丫鬟叫喊着跨进少奶奶房间的里屋,就瞧见那盆滚烫开水在大少爷手间……倾覆了,倾覆了,倾覆了……

“赵静安!你想弑弟夺妻!是不是?!”

幸好,就在那些水浇在床上的瞬间,二少爷格外敏捷地弹跳起来。从他震怒的吼声中可以判断出,他没什么大碍,还有空分析大少爷这夸张举止的意图。

可问题是……旁观事态发展的丫鬟木讷地大张着嘴,机械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依旧平躺在床上的少奶奶那儿。完了,闹出人命了啊!

“嗯?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只顾着自己保命,不管她的死活?”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地出声,仿佛这件事全然与他无关一般,还万分镇定把手中罪证递给了呆在一旁的丫鬟。

愣愣地垂眸看了一眼空空的铜盆,热烫的余温还能传到手心,丫鬟吞了吞口水,迅速做出决定——开溜!免得一会儿事情闹大了,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于她!

另一头,被一语点醒的永安翻然醒悟,这才紧张地把视线转向邢欢。

还没等他审视清楚她有没有大碍,那个理应被彻底烫熟的女人猛地弹坐起来,谩骂声脱口而出,“死和尚!你又用开水泼我?!”

“哦……”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被她的脑袋狠狠撞到下颚的永安,下意识地溢出痛呼。

相比顿时无措的永安,做哥哥的应该保持冷静,控制大局。于是,静安只是垂了垂眼眸,抬手轻拍了一下邢欢的脑袋,无视她一脸愤怒的模样,沉声说道:“把衣裳穿好,去饭厅用早膳。”

“……”好冷的气场。彻底处在状况外的邢欢只懂茫然眨眼,怔然看着他转身走人。

临跨出房门前,他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僵了片刻,补充了一句,“对了,要是有残留的什么欢爱痕迹,你最好清理干净了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我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只是暴力起来不是人。”

邢欢回神后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在短时间享受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待遇?!

为什么赵永安在她床上?分明记得入睡时,他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比她还沉。

为什么挨着冻等了许久最终彻夜不归的人,会出现在她房里,给出这种早安问候?

我不知道,也许我有梦游的习惯?莫名其妙就爬上你的床了。算了,没事,反正演戏嘛,当然是越真越好。你看,连我哥都相信我们俩圆房了,你娘和我娘也就不会有怀疑了。

这是赵永安给出的单方面解释。

不论真假,邢欢都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或者不管有没有这种狗血误会,她和静安之间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这误会到底还是生成了呀,至少她就这么承担起了莫须有的心虚,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问心无愧地去面对他……

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信?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办法相信。

“你一脸嫌弃、懊悔又恼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爷我委屈你了么?昨晚让你很不爽吗?”看她一路表情丰富眉宇纠结,永安忍不住停住脚步喝问。她凭什么活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般?就算是真的圆房了又怎样?跟自己相公行夫妻之实有什么不对吗?

“的确也没有爽到吧?”邢欢欲哭无泪,欲笑又弯不动嘴角。什么事都没做,还得被开水浇被冷眼瞪,这种滋味,他倒是来试看看啊。啐,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邢欢!”那种不屑口吻让永安震怒了。显然,他玩得很投入,就好像昨晚当真有过一场翻云覆雨,而他的技巧被蔑视了。

然而,想怒骂的话儿还没讲出口,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小厮骤然插话了,“哎哟喂,我的二爷啊,折腾了一晚,您这大清早的怎么还是那么有活力?”

“……”瞧瞧!这是下人和主子说话的态度吗?他这二少爷果然是越做越没地位了。

“报告二少爷,我有急事要跟你说。”在自家主子的瞪视下,那位小厮赶紧正色,欲言又止地扫了一眼一旁的少奶奶。

“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算什么意思?没瞧见他今儿个心情烂透了吗?

“呃,是这样的……”话才起了个头,小厮忽然压低声音,不顾尊卑地挨上前,附在永安耳边,喃喃不停地叨念完了下文。

他的声音很轻,被摒弃在事外的邢欢压根听不清,只瞧见那张唇儿不断嚅动着,片刻后,永安脸色一白。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今儿晚膳不回来用了,晚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很快,他看向邢欢,果断作出了决定。

“嗯。”邢欢轻应了一声,并未想太多。他是赵家庄的一家之主,江湖上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自然是不可能天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别院里演戏。基于习惯与昔日情分,在他转身之际,她下意识地出声叮嘱了一句,“自己小心点呐。”

闻声,永安匆忙的脚步猝然停住。以前,他每回出门,她也会这般嘱咐一句。

那时候,他总觉得这种千篇一律的唠叨够烦的。如今,在许久没有听见这种叨念后,他才发现,被人这般关心着的滋味很暖很幸福。想着,他侧过脸颊,颇为不自在地打量她片刻后,支吾着说道:“你……咳!你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去吧。”

“我?”邢欢陡地瞪圆双瞳,“我什么都不会呀,帮不上你的忙啦。”

“不需要你帮忙,只是想带着你一起。”或者该说,他非常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本想将掩耳盗铃的事坚持得再久一点。不断告诉自己,她昨晚的那句告白、今早的那些失态,通通只是在气他。可渐渐地,永安越来越觉得底气太虚,她根本不是能把欲拒还迎玩得如此炉火纯青的女人。

“噗!不用了啦,我笨手笨脚又不懂江湖规矩,只会给你丢脸。你去忙吧,我在家陪婆婆和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便是现在邢欢的真实写照。过往的那些经验,已经让邢欢对这个男人不抱有任何幻想。即便是面对他的示好,她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只不过是想把戏演得逼真点。

“这种该死的话是谁说的?”她有笨手笨脚不懂江湖规矩吗?没有!事实上,她在江湖上比他还吃得开!那些吵吵闹闹的江湖儿女们,见了她全都客气得很,反倒是对他颇有微词。

“是你说的。”他失忆了吗?这些全都是他从前对她的评价,一字一句,分毫不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你!”他果然不应该对她有太多期望,想要她有一天可以成为站在他身边、陪他分担烦恼的女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或许可以把家操持得妥妥帖帖,可她永远懂不了他的负担,更别指望她能解忧。

“……”什么跟什么啊?他就这样口吻恶劣地抛下两个字,甩袖,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走了?

“少奶奶,那我也去忙了。您快去饭厅用早膳吧,老夫人和邢夫人都等着您呢。”感觉到少奶奶的体内有股无名邪火在滋长,小厮很识相地撤退。

“哦。”虽然觉得这个清晨充满了莫名其妙,但邢欢毕竟不是喜欢胡乱迁怒的人,她低哼了一声,刚打算抬步,才瞧见小厮怀里捧着好多坛辣椒酱,不禁好奇地撩起了眉梢,“等等,你抱着那么多辣椒酱做什么?”

“大少爷呗。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带了一整车的辣椒酱回来,大伙全都忙着搬呢。”

相亲相到彻夜未归结果带回来的不是女人,而是辣椒酱?邢欢愈发觉得不对劲了,“是老干爹牌的辣椒酱吗?”

“对啊。大少爷做事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大概是那个王家四小姐喜欢吃辣椒酱吧?”

“咦,你没听说过有些人的闺房之乐就是玩花式吗?什么辣椒酱啊、蜡烛啊、鞭子啊……兴许大伯就是这么重口味的人呢,很正常嘛。嗯,辛苦了,慢慢忙,谁让你们摊上这么个主子呢?”他会为了那个什么四小姐的喜好,跑去找任万银拿那么多辣椒酱?不可能!她拒不接受这种说法。

“……”小厮沉默了。少奶奶满是醋味的话,他感觉不出来,倒是她的说辞,挺符合大少爷的个性。

就这样,又一则传言以赵家庄别院为发源地,开始步入了广为流传的阶段。

——赵家庄的大少爷口味很重,那个王家四小姐口味更重,需要一整车的辣椒酱才能满足这两个人。

老干爹牌辣椒酱也因此,多了一个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