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能让人成长，但别因他们学会犯贱。
民政局大厅，小情侣成双成对络绎不绝，举着红本本自拍发到朋友圏：我们结婚啦！
童悦又看了一遍表，四点四十九分，看样子宋立琢今天是不会来了。她的余光瞥见脚上的鞋，这可是王女士斥资五百块给她买的新鞋，奖励她今儿来领证。
五百，童悦有些烦躁地躁了跺脚，脸上浮现悔不当初的表情，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太不吉利了。
她抬手贴在自己小腹上，有点失落，就一点点。拿包起身的时候，她感觉肚子痉挛性痛了下，不敢立刻抬步走，缓了缓，疼痛减轻了点，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这感觉像是“亲戚”要来的节奏。这怎么可能，医生对她说得清清楚楚：“童小姐，你已经怀孕四十九天。”
她垅了拢羽绒服往外走，刚出大厅，那辆招眼的欧陆就停在民政局门口，车牌88888。童悦撇了撇嘴，用不用这么招摇？就是来领个证而已。
车门开了，最先看到的是男人修长的腿，笔挺的裤管给人以稳重之感，不过往往感觉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而且不小。
“怎么在门口站着？”宋立琛的声音算得上体贴，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立领呢大衣，冷色调总会让人有疏离感，整个人看上去道貌岸然。
童悦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不觉笑了笑，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这个词形容宋立琢真是无比绝妙，想着，唇边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这么大年纪还学小女孩傻笑卖萌，幼不幼稚。”宋立琛已经近身，
清爽的木质柑橘香气和着烟草香别有一派男人味。经过他身边的小姑娘都面带桃花眼底留情，手里拿的小红本还是热乎的哟，真不怕老公吃味换成蓝本本？
对于宋立琛的毒舌童悦都习以为常了，晃晃手表：“已经下班了，我们改天再约吧。”
“我只今天有空。”说着宋立琛已经进去，童悦无奈跟上他。
主任亲自接待，场面上寒暄了几句，终于进入正题，童悦交上身份证户口本，主任例行讲了几句祝福的话。
宋立琛脸上可一点也没有作为新郎官的喜悦，还是童悦笑着应承了几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宋立琛瞥了童悦一眼，微微皱眉：“你不舒服？”
童悦确实是不舒服，小腹隐隐作痛：“没什么，我去喝点水。”刚起身小腹一阵绞痛，她捂着肚子不敢动。
宋立琛脸绷紧扶住她：“你怎么样？”
童悦脸色惨白：“肚子痛。”
宋立琛抱着童悦从民政局出来，脸色沉得吓人：“去医院。”司机也不敢多问，开门让他们上车就快速发动车往医院去。
童悦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好像他是紧张她的。小腹又一阵绞痛，童悦感觉不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昨天去检查医生还说一切正常。
“医院马上就到。”宋立琛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很温暖，像他此时
的怀抱一样，却更让童悦感到害怕。
车稳稳停在医院门口，消毒水味刺鼻，童悦不喜欢医院，惨白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想起恐惧想起痛苦。宋立琛一直抱着她，他手臂僵直抱得她生疼。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抱着她对病床上的爸爸说：“爸，我会好好照顾小悦，您放心。”童悦记得爸爸是笑着走的。
急救室门口，宋立琛被护士拦下，男士止步。他只说了一句：“全力保证大人的平安。”
童悦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不过一路上侥幸纠结的心被医生的一句话解救了。
“童小姐，你没有怀孕，只是生理期到了。”
宋立琛候在急救室门口看见护士进进出出带了多位主治医师进去，他以为童悦真出什么大事，问护士，护士又不敢多说，他差一点就破门而入。童悦却好端端的自己走了出来。“你……”宋立琛震惊的表情倒是难得一见。
童悦深呼吸：“我没有怀孕，只是生理期到了。”宋立琛的脸色就精彩了，白转黑再转红最后又回到黑，黑沉沉得像压顶的乌云。
“她现在怎么样？”宋立琛问医生。
“气血淤滞导致生理期混乱，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喝点红糖水多休息。”
“知道了，谢谢。”他脸色再差也不失礼貌风度。
医生散去，童悦垂着头，心里乱得不知该怎么去解释这荒唐的乌龙事件。
“你待在这里，我去找医生。”宋立琛的声音听不出是生气还是非常生气。
“不用找医生，我确实没有怀孕，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童悦也知道他就算怀疑她也无可厚非。
宋立琛的脸色已经恢复常态：“我让医生给你开个意外证明。”说完，留给她一个背影。
童悦傻傻地望着他的背影，大概是没有想到事情都乌龙到这种地步，宋立琛还肯帮她圆事。宋妈妈本来就不喜欢她，王女士知道她要嫁进宋家恨不得放鞭炮昭告天下，其实王女士也已经这么做了。现在闹出这么大个乌龙，不将错就错说是意外流产，还能怎么圆这个事？
童悦拿出包里只盖了一个钢戳的红本本，另一本还没来得及盖，那他们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童悦住进宋立琛公寓的第二天，宋妈妈就闻风而来，最头疼的，同来的还有王女士。这就好比伏特加遇上了烧刀子，怎么也要一较高下看看谁最“烈”。
宋妈妈一口一句‘骗婚’，两个妈在客厅吵得不可开交，具体画面可脑补《婆婆来了》经典桥段。
“都别吵！是我没有照顾好童悦，出这样的事责任在我。”宋立琛一出声就镇住场，万年不变的深沉表情。以前童悦还跟姚娜讨论过宋立琛的表情，姚娜说那叫派，不要太有型哦。童悦当时还问她是苹果派还是菠萝派。这会儿童悦在楼上扒着门缝看宋立琛，感觉他周身自带光晕像是踩着七彩祥云的Hero（英雄），帅得一塌糊涂，童悦都要被他的男人派感动得热泪盈眶。
秦淑兰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王宝仪的腰杆挺直了。
宋立琛打开大门：“童悦现在需要绝对安静，等她好一点你们再来。”秦淑兰憋着一口气没法发，王宝仪觉得这会儿正是小两口培养感情的
好机会，还是不要打扰。
宋立琛送走两个妈，关上门。童悦从楼上下来：“刚才……谢谢你。”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宋立琛没看她，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倒了杯纯净水喝完才开口：
“你说的那医生已经办完离职手续。”
童悦惊愕：“什么？！”童悦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假孕骗婚，给了宋立琛替她检查的医生的姓名、电话，以宋立琛的行事作风分分钟查出是怎么回事。就是没想到那医生居然会“畏罪潜逃”？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七天你好好待在家里休养，哪儿都不能去。”
宋立琛放下杯子要走。
“七天？不用这么久吧！”
宋立琛挑一挑眉，睨她一眼：“你要想单刀赴会刚才的场面我不拦着，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童悦缩了缩脖子：“我马上回房，挺尸。”童悦被关到第五天的时候，全身不舒服，腰酸背痛腿还抽筋，她再不出去放个风就真的要疯了。
宋立琛刚好出差，她登上了许久不上线的手机旺旺，准备瞄一眼就关，哪曾想叮咚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她点开，全是急召她的单子。
“扫评先锋在不在？快上线，急急急！”“扫评先锋”是童悦的淘宝名，她是一名淘宝职业改评师，就是通过沟通调解的方式修改中差评。
说起来，以童悦和宋立琛这样云泥之别的身份基本上是没什么机会有交集的，就因为改那条五百块的高额差评，童悦登上买家的门希望通过协商让买家将差评改成好评，哪知会撞破宋立琛的秘密。
“不好意思，最近不接单，你找找别的改评员吧。”
卖家发了一串流泪表情：“不要啊，亲，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无情地抛弃我们，我们是那么相信你！”后面还跟了一个泪流成河的表情。
童悦这会儿是有苦说不出，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喂。”
“姐，你可一定要救我，我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咱这店正是冲冠的时候，差评真的是毁所有，我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姐，我不相信别人就相信你！”一个大男人声泪俱下，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淘宝职业改评师虽然不多但也不少，童悦算是这一行的翘楚，因为她接的单从来就没有失败的案例。
童悦是真为难：“我现在真不方便。”
“姐，我就快要走上人生巅峰，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被这差评弄得一无所有，我真的不想活了。”
“冷静冷静。”
“所以，姐，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捏你手里！”
童悦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姐……”电话那头还在呼唤。
“行了。你把差评截图给我，地址发过来。”童悦实在受不了，一口应下，反正宋立琛出差了，她小心点应该没事。卖家立马在旺旺上截了差评图片发过来。商品名称：爆款女包。
差评详情：黄健翔都说你不是一个人在卖货，你代表的是淘宝网的形象，怎么能对消费者价格歧视呢？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送你一首歌：《你为什么背着我卖别人》。
客服解释：我们写得很清楚了，满两百打九折，别人买了四百多当然优惠了。亲拍了商品后还非要跟我还价，最后我无奈把交易关闭了，这也给我差评！再次声明我做生意是讲原则的，也送你一首歌：《死了都不卖》。
童悦感叹段子高手原来在民间，伸手拿杯水过来，点开下一个截图。商品名称：某品牌隐形内衣。
差评详情：你卖的胸罩还真是“凶兆”啊，我今天刚穿上，一出门就摔一跤，回家的时候鞋跟又断了。
客服回复：美女，就算你把胸罩摘掉，也始终躲不过人生的两个大波啊。童悦刚喝进的一口水妥妥地喷在笔记本屏幕上：“我的金饭碗。”赶
紧用袖子擦，心疼死了。
旺旺在振屏，卖家问她看完没，她回了句：“包我身上。”随手抄下地址出门去了。
天空零星飘着小雪，冷风兜头吹，童悦拉起帽子罩严实，商店里都摆出了圣诞树，玻璃上喷绘着白色的“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一年又要过去了，她有点感慨，这一年发生太多意外——遇见宋立琛，爸爸去世，宋立琛成了她未婚夫，还有那个她曾期待过却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
早点过去也好，新年新气象，童悦加油。
她坐出租车先去了给爆款女包差评的那个顾客家，是个特别内秀的宅男，别看网络上一套一套的段子说得溜，真见了面，脸红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童悦才刚说明来意，内秀宅男立马就吓得删了差评。
出师大利，剩下的一单应该也会很顺利。可是呢，命运是调皮鬼，总是会在你不设防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或惊吓。
第二个地址居然是酒店，威斯汀1808号房，童悦一路上都在想住这种酒店的顾客不至于为一百来块的东西打差评吧，可她还真挺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敲开那扇门童悦就后悔了，几乎是看清那张脸就掉头。
“小悦。”程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胡歌演的孟九，总是“小月小月”地叫着。他有胡歌的英俊倜傥，却没有孟九的痴情不悔。
“放手。”童悦试着平静开口，这会儿他们俩在走廊上拉拉扯扯怎么样都不好看。
“你好吗？”程前不放。
童悦盯着他：“我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放手。”
“是我的错，让你这么伤心。”
童悦想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就别逞强了，我宁愿你痛痛快快骂我一场打我一顿，不要糟蹋自己。”
童悦费劲甩开程前的手：“我怎么糟蹋自己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宋立琛不可能是你的良人，你不要再弥足深陷。先不说高门难嫁，他那样的男人能有几分真心？”程前的声音很酸。
“程前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童悦已经有些愤怒了。
“小悦……”
“别这么叫我！”童悦声线爬高，虽然她已经努力在克制，“我好不好，
跟谁好，都与你无关，你以后离我远点就行，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
电话来得突兀，把童悦的气势削弱了不止一半，她恼怒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宋立琛的电话？”程前已经猜到。
“你闭嘴！”童悦背过身接起电话，“喂。”声音变得和风细语。
“在哪里？”宋立琛的声音阴阴沉沉，童悦心虚起来。
“在家啊，有事？”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那边沉默了，童悦真的很怕他沉默，那能把人逼疯，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刚要开口那边居然挂了电话。
童悦真的很不擅长说谎，一下就心虚起来。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程前是真的吃醋了。
童悦只觉得好笑：“程前，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样纠缠有意义吗？你能不能男人一点，能做出那种事就要有承担的心理准备，别让我再瞧不起你。”说完就走，进电梯，按了关门键，一气呵成。
电梯里童悦身子懒懒靠着电梯墙壁，她已经不想计较谁对谁错，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不值得留恋。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她一脚踏出去，大厅十二点钟方向宋立琛就坐在那里，微合着眼，领带松垮，衬衫扣子都扯开刚好露出锁骨，喝醉了斜倚着沙发竟是另一副不羁性感的模样，让人想忽视都难。
童悦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撒了个很愚蠢的谎，硬是没事给弄出事来，宋立琛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可是，他不是出差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随行的助理拿了热毛巾过去要给他敷脸，他抬手挡了挡，助理不敢再动作，看得出宋立琛心情非常不好。
“我来吧。”童悦硬着头皮过去，这事越躲越糟糕。
童悦接过热毛巾，四角摊开轻轻敷在宋立琛脸上，他没有拒绝。
“你们怎么在这儿，还喝这么多酒？”她问助理向南。
“我们刚下飞机，客户一定要请我们吃饭，都是能喝的。”向南轻描淡写回了句。
其实童悦一进酒店，宋立琛就看见她了。饭局还没散，宋立琛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客户嚷着要罚酒，宋立琛二话没说，轮着敬了一圈又一圈，他酒量再好也顶不住车轮战。向南要送他回去休息，他就在这大厅坐着，让向南去查1808住的什么人。
“向南。”宋立琛蒙着毛巾开口，“你带合同回公司，让项目经理着手跟进。”
“是。”向南应着，眼睛却看向童悦。
童悦微微点头：“我送他回家休息，你去忙吧。”
“那我先走了。”向南收好东西离开。
童悦揭下毛巾探了探宋立琛额头：“我去要杯醒酒茶来？”宋立琛睁开眼睛，沉静如水，童悦却觉着瘆得慌。
“不用。”他起身，童悦赶紧扶着。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整个身子承重在她身上，浓烈的酒气熏得她头晕，童悦咬着牙艰难地将他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时她已是香汗浸得内衫凉，打了个寒战，上驾驶座直接送他回公寓。
天越发阴沉，一丝阳光也没有了，小雪有加大的趋势，童悦不觉加快车速。宋立琛一直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童悦心里毛毛的，瞄他一眼，掂量着开口：“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说谎，我是怕节外生枝，再说我的工作也需要替客户保密，我不知道你也在那儿。”这是事实，也不算狡辩。
“如果那个客户的名字不是叫程前，你应该不会撒这个谎。”宋立琛一语道破，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童悦刹住车，差点闯了红灯，前面车尾后灯一闪一闪，宋立琛睁开眼睛，眸底映着灯光。
“我事先也不知道是程前。”她如实说。
“渣男是让人成长的，不是让人学犯贱的。”宋立琛说完，合上眼睛懒得看她。
童悦一口气提起来，又如泄气的皮球似的，她说不过他的，所以还是闭嘴最明智。
路灯已经换过来，她重新启动车，宋立琛似乎是睡着了，呼吸都沉稳起来。童悦看他一眼，再看一眼，他睡着了还这般棱角分明，一点也不散，不累吗？应该是累的吧，不然今天这事，她哪能这么容易过关？她明目张胆地骗他还被抓了个现形，依宋立琛的脾气，应该会狠狠给她个教训。
童悦悄悄减了车速，让他睡舒服。
车到达宋立琛公寓，花园草坪上已覆了薄薄积雪，车前灯光远射，照得雪花上带点黄亮，像撒下万颗金砂。
车一停宋立琛就醒了，没有刚睡醒的慵懒，酒也醒了，双目清明。童悦跟着他下车，在玄关处拍干净身上落的雪才进屋。屋里暖气开得足，宋立琛已经脱了大衣随便扔在沙发上。
“去做点吃的，我先洗个澡。”
童悦腹诽：你刚才不是吃过了吗？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她嘴上说的却是：“我给你熬点粥吧，暖胃。”
“我想吃饭，三菜一汤。”宋立琛扯下领带就往房间去。
“哦……”这会儿还是顺着他的好，谁让理亏的是她呢。
童悦打开冰箱，一个鸡蛋、一根黄瓜，这还是她上次来剩下的食材。童悦扶额，这要她怎么做出三菜一汤来？她转头看了眼窗外，扯絮般的小雪花这会儿已经是鹅毛大雪，这才是宋立琛给她的教训吧，可她到底理亏个啥？
宋立琛洗完澡，质感柔软的浅灰家居服缓和和了他犀利的神情，他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看见一直怔在原地的童悦，微微皱眉：“你是准备跟冰箱谈谈人生？”
她清清嗓子：“冰箱什么都没有，要不……”
“出去买。”宋立琛说完就转身回房。
童悦一口气堵在胸口，就知道他今晚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她过关。她垂头丧气穿上外套，换鞋。
房间门开了，宋立琛直接在家居服外套上大衣，一点也没有违和感，过来玄关换鞋：“车钥匙给我。”
“你陪我一起去？”这倒是出乎童悦意料之外，第一反应，宋立琛绝对不会这么良善。
“换好鞋出来。”宋立琛开门，寒风直灌进来。
童悦伸手就将他拉回来，门被风合上。她转身噔噔噔跑去浴室，出来时手里多了条干毛巾，她脚上的鞋只换了一只，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她踮起脚尖才能将毛巾盖在他头上：“头发不擦干会感冒的。”她动作很轻，细细揉着他的头发，像是轻柔地揉在他心上，似乎将他心里的那口气也给揉顺了。
“好了，我们快去快回。”童悦换好另一只鞋，出门。
宋立琛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笑了。
童悦觉得这天是不是要转晴了，雪小了许多，月亮都从乌云里探出来。
“还是我来开车吧，你酒才醒。”
“你那车技，我担心我会长醉不醒。”宋立琛不由分说已经坐上驾驶座。
不识好人心，就应该让你感冒，打喷嚏打得说不出话来！童悦努力控制心里的小恶魔，坐到副驾驶座。
超市那是人山人海。
“什么情况，超市东西不要钱？”童悦睁着大眼睛看人群。
宋立琛看了眼身边货架上的标签：“差不多。”
“真的假的？！”童悦也看到那贴得到处是的标签，“双十二，支付宝付款全场八折，满一百再减五十。”
“啧啧啧，老马真是我的偶像，大手笔，有气魄！”童悦感叹。
“十分钟内买好要用的食材，有什么拿什么。”宋立琛是明智的，继续浪费时间，付款估计要排到明早。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童悦跟着宋立琛穿行化妆品区时被促销员拦下，
“美女，我们的极密ＢＢ霜今天免费送，只需要扫描二维码，拍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就可以领一个。”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童悦婉拒却脱不了身。
“美女，你就支持下我们的工作吧。帅哥，你女朋友擦了我们的ＢＢ霜绝对肌肤胜雪，红润有光泽。”女促销员的眼睛像是粘在宋立琛身上。童悦撇撇嘴，他可真是稀有动物。
“行，扫二维码拍照发朋友圈是吧。”童悦伸手就从宋立琛衣袋里摸出手机，扫二维码，对着两人一顿自拍分享朋友圈。
“搞定！”童悦领上ＢＢ霜，拉起宋立琛的手就走。
宋立琛手上一使劲拉回她：“你把照片分享到我的朋友圈，还是公司朋友圈？”他额上青筋暴起。
“现在是和时间打仗啊，你还跟我计较这个，快去拿食材。”童悦成功脱逃。
两人选好食材去付款，还是等了二十个人才排上。
坐进车里，童悦长长呼出一口气：“太疯狂了，今晚超市会被洗劫一空吧。”
“手机拿来。”
童悦其实真的挺想看宋立琛表情冰裂是什么模样：“好冷，你先开车，我把照片删掉就是。”
宋立琛量她也没胆骗自己，于是发动了车子。
童悦打开他的朋友圈，憋着不敢笑出声，捂住嘴脸朝车窗外。就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她刚才发的那张ＢＢ霜分享照片下已经有上百条‘赞’，
可以想象宋氏全体员工看见高冷宋立琛发ＢＢ霜分享照时“见鬼了”的表情，然后大家还要忍着下巴脱臼默默在下面跟楼点赞……不行了，憋不住了，童悦笑出声，直捂肚子。
宋立琛抢过手机直接点删除：“再笑把你扔出去。”这会儿，他真的是说到做到。
童悦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还是没忍住。
宋立琛一回公寓就进去书房，简直是工作狂，脸色黑得怕人。
童悦开怀大笑一场，这会儿别提心情有多 Nice，做菜都哼着小曲。三菜一汤很快上桌，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不知是她今天厨艺大爆发还是他真饿了，他一连吃了两碗饭，菜都吃得七七八八。
童悦收拾完厨房已经半夜十二点，宋立琛还在书房工作。她冲了杯咖啡，其实宋立琛并不喜欢这种速溶咖啡，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
她没有敲门，直接进去，宋立琛似乎已经习惯了，眼都没抬。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性感的，她一时移不开眼，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另一副模样，忍不住脸红起来。
宋立琛抬眼，童悦吓得差点打翻咖啡，赶紧把咖啡搁上他的办公桌。宋立琛的眼睛像是能洞察她的思想和灵魂：“想什么？”
“没什么！”童悦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手指抠紧托盘，“我想明天搬去姚娜那里，继续住你这里，不方便。”
宋立琛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今晚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他的下颌微微内收，似有隐晦的愠色。
童悦默默退出来，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蝴蝶似的一片片前赴后继扑在玻璃上，她心底莫名生出失落，无从探究这失落的源头。
她叹口气，都不知自己又哪儿惹他不痛快了，她现在是努力让自己低入尘埃，他还要怎么样？
童悦在深深地鄙视了自己的“贪生怕死”之后，安心一觉睡到天亮。说是收拾东西，她哪有什么可收拾的，全部身家就一个旅行箱。客厅里静悄悄，他应该早走了，她以为至少他会跟她说声再见。
窗外皑皑白雪北风料峭，屋里明明开着暖气，她却感觉有一股寒风从哪里窜进来。她放下行李箱追着寒流往二楼书房去，不是她的错觉，书房窗户大开，案上厚厚的经济学书如风琴起伏，伴着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宋立琛伏在案上一动不动。
童悦赶紧去关窗户，插锁坏了，窗户是被风刮开的。她拿大卷透明胶才勉强把窗户粘好，伸手探宋立琛额头，好烫！她推他：“宋立琛，宋立琛，醒醒……”
急骤的咳嗽之后，宋立琛淡淡睁眼：“东西收拾好还不走。”
“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童悦艰难扶起他，宋立琛这会儿全身无力，比醉酒时更重。
“你还好吗？”童悦一直跟他说话，一直问他。
“我没事，你去给我拿退烧药来。”宋立琛声音都是沙哑的。
“都烧到烫手了还说没事，一定要去医院！”
“你不是赶时间搬走吗？”宋立琛一眼就看见立在大门口的行李箱。
对于脑回路这回事，童悦一直都觉得自己跟宋立琛不在一个频率上。
“我现在要走就不是人了。”
宋立琛又一阵猛烈干咳，头痛得厉害。童悦搀着他快速扶他上车，帮他系好安全带：“宋立琛你千万不要睡！”
她关好车门，一踩油门车飞驰出去。
她越叫他不要睡，他越觉得头发沉，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宋立琛，宋立琛，医院马上就到，别睡。”她又要掌控方向盘，又要看路况，还要担心他睡着，每一分都胆战心惊。宋立琛哪里听她的，眼睛已经闭上。
童悦没办法，只有放狠招：“宋立琛，你要敢睡着，我就敢把你的秘密宣扬出去，让你给汪峰添堵，分分钟上头条。”
宋立琛终于抬起眼皮，语气是再熟悉不过的犀利：“你可以试试。”童悦缩了缩脖子，生病的老虎终究还是老虎，余威不减。
“你敢睡着，我就敢试！”童悦都佩服自己的勇气，在宋立琛面前她一直是藏起爪子的猫，因为她欠他，所以在他面前她没有硬气的资本。宋立琛闭上眼睛笑了。
“喂，宋立琛……”“我没睡。”
童悦跟他说话差点撞上路边雪堆，急打转向盘：“不准闭眼睛。”她额上已有汗迹。
“你既不倾城倾国也不闭月羞花，实在没有魅力让我一直看着你，眼
不见为净。”童悦深呼吸，她告诉自己跟一个发高烧的病人计较不是太傻了吗。
宋立琛见她不反驳，睁开眼睛：“你的驾照是发红包拿到的吧，开这么慢。”
童悦提起一口气，咬住牙，油门一脚踩到底。
宋立琛越来越难受，气息都短促起来，可他说得越起劲，让童悦安心开车。
急性肺炎，医生问童悦是不是家属，童悦犹豫了一下答是。医生让她填表格办住院手续，她不知要不要打个电话去宋家，毕竟是住院。
病房里医生叮嘱童悦，要守着替他擦身子，随时换干燥的衣物。宋立琛睡一觉醒了，看见童悦守在病床边，皱一皱眉。
“你需要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童悦反应快，见他一皱眉就俯下身子询问。
“你出去。”宋立琛嗓子哑得厉害。
“是不是渴了？我倒水给你喝。”童悦才不理他，自顾自起身倒水。
她把水递到他嘴边，还特地放了根吸管。宋立琛别过脸：“出去。”
童悦叹一口气：“医生说你醒了要让你多喝水，你不喝我就喂你了，用嘴。”
宋立琛瞪她。难得难得，她也能让他吹胡子瞪眼睛，不简单哪。童悦真的喝一口水要喂他。
“我要上厕所。”宋立琛突然说。
童悦将含在口里那口水猛地咽下去，差点没呛着。
“所以，你出去。”宋立琛的下巴往门口指了指。
童悦放下水杯：“你的液还没输完，我送你进厕所，在门外等着。”宋立琛真拿她没办法了。童悦扶他去厕所，就站在门口，磨砂玻璃映
出她背影轮廓。
半天没动静，童悦忍不住问：“好了没？”
“走远点。”宋立琛有些恼。
童悦笑起来，双手捂耳：“你安心放水，我听不见。”宋立琛觉得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件了。
童悦重新将宋立琛扶回床上：“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粥。”宋立琛不理她，闭上眼睛睡觉。
童悦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虽然“可爱”这个词跟宋立琛绝对沾不上边。其实任何人，无论是而立之年还是不惑之年，都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一个成熟沉稳的男人在你面前不经意表现出孩子气，是不是表示你对他是不同的？
童悦还是给秦淑兰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免不了在电话里被秦淑兰数落。童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体质，这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医院小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医院绿化带，一身红裙的美女置身其中，万绿丛中一点红，要多亮眼有多亮眼。美女噘着嘴打电话，看样子是跟男朋友撒娇呢。但地点是医院，总体感觉有些诡异。
在童悦准备结束胡思乱想的时候，更诡异的画面出现了，脸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只在病号服外套一件灰色大衣就出来的宋立琛朝美女走过去。
童悦心里号了声“他是不是不要命了”，关了炉火跑出去。
“为什么要串通医生设计她假孕？”宋立琛的声音穿过绿化带而来，质问的话，却没有质问的语气，看样子美女跟宋立琛关系匪浅。童悦刚好走到茂密的铁树后，这是天然的隐身屏障。
“我就是想试试看立琛哥是不是真的会娶那个淘宝女，没想到你真的带她去领证，你对得起我姐吗？你心里还记得我姐吗？我姐叫许惠欣，许惠欣！”许惠珊声声质问。
“不用你每次提醒我记住你姐，也别让我再发现你做这样的蠢事。”
宋立琛这一句语气很重。
许惠珊大抵是非常委屈了，声音直线爬高：“我不信你真放得下我姐，我也不信你真的会爱上那个淘宝女。”
许惠欣，从宋立琛嘴里说出这个名字童悦就记住了，她笑笑，以前考试背历史伟人怎么没这么好记性。
童悦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了，她还站在铁树后没动，枝叶上水不设防地滴进她的颈脖，冷得她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