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卫辉府群丑乱舞,大小官员极力在向汝安王表着忠心,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却说梁储等人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兴王府,令人高呼蒋王妃和世子朱厚熜出来接旨。蒋王妃和朱厚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急忙跪倒。梁储从身边一人手中接过圣旨,展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承祖宗丕业,十有六年,有辜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宗社生民有赖。皇武宗敬亲叔兴王之子朱厚熜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遵奉祖宗遗训,兄终弟及之义,议于皇太后和群臣,合谋同辞,即日遗官迎取来京,嗣继皇位,恭膺大统。钦此。”
朱厚熜和蒋王妃大喜。管家骆安十分乖巧,不等主子吩咐,立即安排人张灯挂彩,大吹大擂,王府上下,一片欢腾。梁储丝毫没有受到欢乐气氛的感染,反倒是愁容满面。他向蒋王妃和朱厚熜细说了遗诏内幕,最后说:“王妃,请尽快安排世子随老臣进京吧。”
心里喜得一团火似的朱厚熜,听了梁储的话,又如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心里的那团火顿时熄灭,只有缕缕青烟了。在梁储的建议下,蒋王妃立即把王府的相关人员召集到一起,征询当前该怎么办。管家骆安第一个说:“怎么办,这还用说吗!事不宜迟,今晚连夜准备,明天一早就向京城出发。”
其时严嵩进兴王府还不足两月,浑浑噩噩的似乎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听了骆安的话,他脑袋一炸,冲口而出:“不可,如此是在害世子!莫说明天一早向京城出发,就是现在向京城出发也无济于事。”
梁储情绪极差,见有人泼冷水,大怒:“你是何等样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若不是看在王妃和世子的面上,必要当场杖死。”
骆安平时就看不惯严嵩,总想找他的岔,把他撵出王府。这时听了梁储的话,就猛地跳了起来,当胸抓住严嵩,喝斥:“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严嵩看着蒋王妃,焦急地说:“王妃,小民有话要说。等小民说完了,要杀要剐不迟。”
蒋王妃凝重地看着严嵩:“骆安,不得无礼,让严先生把话说完。”
严嵩满头大汗,环顾四周:“王妃,各位大人,汝安王离京城八百里,寿定王离京城六百里,而兴王府离京城却有三千里,莫说明天启程赶不到汝、寿二王的前面,就是今天启程也无济于事呀。”
驸马都尉崔元冷冷地说:“照你这么说,世子不用进京,拱手把皇位让给他们算了?”
严嵩见梁储等人面露杀机,深知自己一言不慎,立即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自己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他激昂地说:“驸马公息怒,各位大人请容我把话说完。小民久闻汝安王刚愎自用,好娼爱妓,不是成大事之人。寿定王胆小怕事,又受制于汝安王,更不足虑。但路途如此悬殊,世子要想抢先进京,还须智取。我有一计,或许能助世子成功。”
朱厚熜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天资聪明。三人面临的实际情况让他从心底里感到绝望。这时听严嵩说有一计或许能帮自己成功,便迫不及待地说:“何计,快说。”
严嵩说:“寿定王离京城最近,占有地利优势,但他受汝安王制约,必定不敢与其争锋。汝安王降服了寿定王,必然从官道上大张旗鼓地行进,沿途官员也一定优礼接待,三里一小宴,五里一大宴,蜗行龟爬,行程甚慢。以小民愚见,为能抢在他们的前面进京,王府可找一个貌似世子的人,冒充世子从官道上大摇大摆地行进,掩人耳目,麻痹汝、寿二王和江彬。而世子则轻装便衣,携皇上遗诏,带几名心腹家将,今晚夤夜出发,抄小路日夜兼程赶往京城,如此或可出奇制胜,成就大功。”
梁储听了严嵩的计策,忍不住频频点起头来,连称有理。众人也都连连点头,称赞此计甚妙。蒋王妃开始也认为这是好计,旋即又反应到什么,脸上陡然失色,说:“江彬贼子为了万无一失,必然多派探马杀手跟踪阻挠世子,世子若轻装便衣离开了大队人马的保护,途中出了问题,那还了得!”
蒋王妃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是呀,谁能担负这个责任呀!
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吱声。严嵩扫视了大家一眼,说:“各位大人,世子轻装便衣,一班人风风火火的确惹人注目。如果把世子扮成囚犯,家将扮成公差,日夜兼程往京城押送,就能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管叫江彬贼子始料不及。”
严嵩话音未落,毛澄却拍案而起:“大胆严嵩,你可知道戏辱新皇乃是诛灭九族之罪!”
严嵩丝毫不为毛澄的态度所动,他望着朱厚熜,劝道:“世子,与大明的江山社稷相比,个人荣辱何足挂齿啊。”
毛澄还想说什么,梁储挥手制止了他,说:“严嵩的话,老夫倒有些赞同。”又扭头望着严嵩,用商量的口气说,“不过,难道非要世子扮成囚犯不可吗?比如我们原本不需要扮成囚犯,或让别人扮成囚犯?”
严嵩深知梁储是关键人物,只有说服他,事情才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进行。便毫不犹豫地说:“梁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逢山过山,遇城不停,风风火火,日夜兼程,只有押送犯人的囚车才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那些截道的土匪为了避晦气,也不会为难我们。小民出此下策,实出无奈,望世子和各位大人明察。至于让谁扮成囚犯,这事可由世子自己决定。小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三千里路程,骑马日夜兼行,我们受得了,世子是万金之体,如何受得了。世子扮成囚犯,把马车外表装成囚车,里面照样铺垫舒适,这是小民在为世子着想。”
梁储被严嵩说服了:“有理,有理。大家不要再争了,严先生想得很周到,也很高明。”扭头望着蒋王妃,征询地说,“老臣以为此计可行,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蒋王妃久久地坐着,没看任何人一眼,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本妃本不欲让世子前去冒险,但此事事关朝廷安危,不去又怕地下的王爷责怪,故决定授予严嵩全权。”说到这里,蒋王妃肃穆地看着严嵩,说,“严先生,兴王府自管家骆安以下,悉听你调遣,若有不服者,先斩后奏。朝廷大臣也悉听你安排,有不从者,梁大人自会给你做主。你若保得世子进京继承皇位,兴王府必不湮没你的大功。”
严嵩非常意外,他站了起来,神情激动,两眼含泪:“王妃和世子对我的知遇之恩,小民没齿难忘。此次护送世子进京,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梁储说:“好,老臣一切悉听王妃安排。谁要敢泄漏此次的行动,杀无赦!”
兴王府内井然有序。大家都知道世子朱厚熜要在家里设坛为已崩皇上致祭七日,然后进京继承皇位。尽管办祭事大家都必须表现得悲痛,但谁都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都盼着朱厚熜尽快进京登上帝位,那时大家都跟着得道升天,谁也不知道这遗诏的背后还有一个惊天的故事。
为了减小目标,躲过汝安王和江彬的耳目,严嵩将随朱厚熜行动的人员减少到最低程度。兴王府有四大护院家将:陆松、钱万、朱海、吴飞,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为了确保朱厚熜在途中的安全,四大家将一起化装成押解的军士随行。梁储是宣诏钦差、当朝阁老,朱厚熜若能抢先赶到京城,没有他不行,必须随行。严嵩是此次行动的决策人,扮成押解的军官,也一起随行。朱厚熜一行秘密离开兴王府后,王府的事情由骆安全权负责。一方面,兴王府要造出声势,在家设坛为正德皇帝致祭七日。另一方面必须找两个貌似朱厚熜和梁储的人掩人耳目。七日后大队人马沿官道向京城出发,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假朱厚熜和假梁储沿途要称病不见任何人,官面上应酬的事由礼部尚书毛澄、驸马都尉崔元全权负责。只要在十五天内不被江彬和汝安王的人看出破绽,事情就成了。
为了保证朱厚熜在赶路的同时能吃好,还不让中途有人看出他不是一个囚犯,兴王府的一个厨子将瘦肉绞碎,蒸制了一种“肉红薯”,作为他路上的食品。
子夜时分,安陆府的丘陵山水一片寂静。昏浊的月牙在行云里时隐时现,弯弯的山道像一条蚯蚓蜿蜒在林间草丛。在离兴王府十里处的一片树林里,兴王府家将吴飞和一个马夫看管着六匹骏马和一辆用马套着的囚车,七匹马的马蹄都用棉布包裹着。两人有些焦急,紧紧地盯着林外的山道。这时,六条人影静悄悄地疾步向前走来,他们正是乔装改扮的朱厚熜、梁储、严嵩及兴王府家将陆松、钱万、朱海。几个人见了面谁也没有吱声,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不一会儿,七匹马一辆囚车就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山冈之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