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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杀了不该杀的人·冤家又找上了门


  却说徐阶见杨继盛在监狱里关了两年,大家渐渐将他忘了,估计嘉靖皇帝的气也消了,便准备将杨继盛保释出狱。一次上朝,他奏道:“原兵部武选司杨继盛因误听谣言,贸然上奏伤害了两位殿下和严大人。现在他腿腐身残,已经反躬自省知道自己错了。微臣恳请皇上网开一面,放他出来与家人团圆。”

  事隔两年,嘉靖皇帝对杨继盛的气真的消了。听了徐阶的话,就问:“他真的反躬自省知错了?”陆炳反驳道:“皇上,杨继盛关在狱中,非但没有反躬自省,还天天在狱中辱骂朝廷大臣个个都是软骨头,抱怨皇上被人蒙蔽是非不清。”嘉靖皇帝火了:“好个大胆的杨继盛,竟如此顽固不化。朕就关他一辈子,让他在狱中好好地反省,直到知错了为止。”

  严嵩开始对杨继盛并没有多想,这时忽然警觉起来:杨继盛是兵部员外郎,参仇鸾也不算过分。仇鸾倒后,因他被贬官倒霉的人很多,为什么徐阶只保杨继盛一年四升,对其他人不闻不问?杨继盛回到京城,气都没有来得及喘一口,马上就上了《请诛贼臣疏》,他是徐阶的学生,这一连串的事情会跟徐阶没有关系?杨继盛关在监狱两年,听说徐阶一次都没有去看他,现在突然要保杨继盛出来,什么意思?他这分明是想下自己的毒手啊!

  为了打击徐阶,给徐阶一个警告,严嵩做了一件他最不该做的事情。嘉靖三十四年(1555)八月,按照惯例,朝廷要处决一批死囚。严嵩把杨继盛的名字写在死囚中间,奏请嘉靖皇帝御批。嘉靖皇帝一向对严嵩的奏章都是照准,何况是一批应该处决的死囚,不过是履行一种形式罢了。所以,嘉靖皇帝看也没看这些死囚到底是什么人,就大笔一挥:照准。

  嘉靖三十四年(1555)十月初一,杨继盛被押上刑场处以极刑。

  杨继盛(1516—1555),字仲芳,别号椒山,河北保定容城县人。杨继盛自幼家景贫寒,七岁丧母。继母对他十分刻薄,几岁便叫他去放牛。但孩童时的杨继盛,看到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读书识字,特别羡慕,三番五次恳求父亲说:我也要读书。父亲说:你读书谁放牛哇?杨继盛说:我边放牛,边读书。父亲只好答应。嘉靖二十年(1541),杨继盛考中进士,授南京吏部主事,后升兵部员外郎。他为人正直,疾恶如仇。这样的人生活在广大的人民群众之间,小奸小恶,一目了然,他可能将一县一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到了高层官场,他的正直却最终被人利用,成了官场斗争的无谓牺牲品。

  杨继盛被处决后,一个御史因事劝谏嘉靖皇帝,说:“大明既有国典,处理事情一切就应该以国典为依据。任何人都不能以自己的好恶办事,更不能草菅人命。”

  嘉靖皇帝说:“听你的意思,是朕没有按国典办事,草菅人命了?”

  “臣不敢说皇上草菅人命。只是觉得像杨继盛这样的人,就算是误听了谣言不该上《请诛贼臣疏》,但怎么也罪不至死呀!”

  嘉靖皇帝说:“朕说过要杀杨继盛么?”

  御史:“可皇上已经下旨将杨继盛处决了。”

  嘉靖皇帝大为惊讶:“什么,杨继盛已被处决了?”他急忙问严嵩,“严爱卿,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枉杀杨继盛?”

  严嵩:“皇上,是您亲自下旨处决杨继盛的。”嘉靖皇帝更加惊讶:“什么,是朕亲自下旨处决杨继盛的?朕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呀!”严嵩说:“皇上国事繁忙,忘记一些事情有什么奇怪的。”嘉靖皇帝连连摇头:“不不不,人命关天,朕怎么会忘记这样的事情呢!你给朕提个醒,看朕是什么时间下旨处决杨继盛的。”“就是上一个月,皇上不是下旨处决过一批死囚嘛!”“是啊,可那跟杨继盛有什么关系?”“杨继盛就和那批死囚在一起,被皇上下旨处决的。”嘉靖皇帝目瞪口呆:“啊!!”大臣们明白了,原来杨继盛是严嵩利用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使用阴谋诡计枉杀的!

  沈炼被谪佃到保安,自怨自艾,终日与酒为伍,醉生梦死。从七品县令贬为八品锦衣卫经历,和陆炳成了朋友,命运实际上是把他推到了青云直上的天堂之门。没想到得意忘形,旧病复发,竟然发酒疯触怒了严氏父子,落到了这步田地。乡人见他一个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弄成了这种样子,少不了要问长问短,表示同情。沈炼隐去自己酒后无德的情节,大骂严氏父子独揽朝政,迫害忠良。很多乡亲们都相信了他。因为他中过进士,文采还行,许多人便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启蒙,沈炼勉强没有沦为乞丐。

  杨继盛被枉杀的消息传到保安,沈炼有了借口,顿觉身价百倍,他在人们的心里,一下子也成了被奸臣陷害的忠臣。他逢人就说:“我早就说过,严氏父子老的阴险毒辣,小的禽兽不如。过去还有人不相信,现在大家相信了吧!”于是,他教孩子们写字,也是从“严氏父子,禽兽不如”开始,教孩子们写文章,也是“论严氏父子罪恶滔天”,并扎了三个草人,说是秦桧、李林甫、严嵩。让孩子们没事了就用刀扎,以此鼓励孩子们长大了要志存高远,以诛贼平佞为己任。其村长很担心这样下去会弄出事来,便入县告知县令,说:“沈炼如此作为,恐严相爷知道不妥,甚至累及我等。”县令说:“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弄不好你我都吃罪不起。你回去让沈炼到县里来一趟,我自有话对他说。”村长说:“其人是个泼皮,我看他未必肯听大人的劝告。”县令说:“不妨,我自有办法。”沈炼听说县令让他去,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等着他,兴冲冲地赶到县里,没想到县令是要他在乡里好好待着,不要惹是生非。他大失所望,但在县令面前还想炫耀自己:“大人没见过严氏父子,在下见过。他们老的阴险毒辣,小的禽兽不如。在下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骂他们几声又待怎的!”

  县令劝道:“你一个小百姓,他奸不奸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在乡间把他比作秦桧,不是把皇上比作昏君了吗?这要让朝廷知道,多不好啊!”沈炼说:“皇上就是被严氏父子蒙住了双眼,在下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皇上知道,严嵩是当代的秦桧、李林甫。”县令见沈炼越说越有劲,便拉下了脸:“沈炼,村里的乡亲们不知道你的事情,本县却了如指掌。你难道非要本县跟你撕破脸皮不可吗?”沈炼有些尴尬:“大人了解我的什么事?”县令:“本县问你,你从溧阳一个大县县令,改任茌平小县县令,再从茌平小县县令贬为锦衣卫经历,这可跟严相爷有关?你开始和严世蕃百般交好,人前人后亲如兄弟,说严相爷是大圣人。可有此事?”沈炼蔫了:“这……”县令耐心地说:“沈炼,你是酒后无德,个人修养有限,为什么要诋毁严氏父子呢!你难道没有听人说吗,没有严嵩,就没有当今皇上。没有当今皇上,就可能没有今天的大明江山了。跟严相爷比,你有什么资格在背后诋毁他!”

  沈炼被县令说得无言以答,放起了泼:“我就要说严氏父子老的阴险毒辣,小的禽兽不如。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连严氏父子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不成!”

  县令拉下了脸色:“你若敢放泼,我县衙大堂,多的是板子!”

  沈炼泼皮嘴脸:“我知道严氏父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你要拿我的人头到他们面前邀功请赏,你尽管拿去好了,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沈炼!”

  县令气急:“你、你这条疯狗,竟敢到处咬人!严相爷要杀你,你能在保安平平安安地生活这么多年吗?现在不是人家要把你怎么样,而是你居心叵测想把人家怎么样!你以为你放泼本县就拿你没办法了么!来人,将这个泼皮拉下重打二十大板!”

  沈炼被打了个鲜血淋漓,瘸着双腿回到村里。人们正在惊疑不已,村长又适时把情况一说,然后告诫大家:“沈炼就是一个泼皮,我劝你们还是把自己的孩子领回去吧,千万别再让他教了,否则,到时后悔的是你们。”大家听了,一个个如避蛇蝎,慌慌张张地把自己的孩子领走了。

  沈炼一个人骂严氏父子不起劲,扎那个稻草人也不起劲。但越来越艰难的生活使他的逆反心理也越来越严重,他思来想去,卖弄自己的小聪明,无中生有编了一篇戏文,对严氏父子进行了丑化,却将陆炳写成了正义的化身,不但大造声势,到处传看,还找了几个闲汉喧嚷表演,一时影响很坏。县令得知大怒,他怕此事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便令衙役将沈炼抓来,痛打一番后丢进了监狱。

  起于宋初的白莲教,曾在王聪儿的率领下举行了大规模的起义,险些颠覆了朝廷。虽然在统治阶级的残酷镇压下失败,但余党散落到全国各地,就像星星之火撒到了草原,数百年来,大小起义此起彼伏。到了明朝,又暴发了大规模的唐赛儿起义,让明朝统治者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但有白莲教嫌疑者,一律格杀勿论。

  在保安县内,有一个外地乞讨的汉子流浪到这里,就在当地落了户。

  他对人热情,乐于助人,很快跟当地人打成了一片。谁知他是一个白莲教余党,准备在这里联络一批人起事。遗憾的是他运气不好,刚刚开始串联就被县里的捕快侦知而抓捕。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但白莲教是个敏感的话题,所以,河北总督杨顺便来到保安,准备亲自审问此案。县令将案子该说的说够了,忽然提起了沈炼的事情,并将沈炼编写的那篇戏文递给杨顺看。

  杨顺看了,说:“纯粹是无中生有。”

  县令说:“下官当然知道是无中生有。但他用了严相爷和陆都督的真实姓名,这要让严相爷知道,如何是好?”

  杨顺说:“这个沈炼,他在朝中待过,应该知道陆炳和严相爷都是兴王府的旧人,他为何要将两人写成一正一反的人物呢?”

  县令:“这就是沈炼耍的小聪明,他和陆炳还有些交情,预备以后东窗事发,还指望陆炳出来帮他一把。如果弄得不好,到时我们两头难以做人。”

  杨顺想了想:“这个泼皮,他不仁就不怪我们不义,把他坐为白莲教一党,杀掉算了。”

  县令说:“大人高见,下官也正有此意。”

  沈炼这个泼皮,终于喝下了自酿的苦酒,他不但自己被抓了起来,还牵累了自己的妻子儿女。望着三个和自己一样被五花大绑的儿子,他大骂:“狗官,你们陷害我沈炼一家,我沈炼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杨顺轻蔑地问:“陷害一词怎么解释啊?这篇戏文是怎么回事?严相爷有过那样的事吗?”

  沈炼无言以答。

  杨顺:“白莲教就是惯于无中生有,以诋毁朝廷大臣为手段,蛊惑人们犯上作乱。你这篇戏文就是铁证!说你是白莲教,没冤枉你吧!”

  沈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放了我的儿子。”

  “不行。朝廷有明令,对白莲教一定要斩草除根,以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我不是白莲教!”

  “你会承认的。”

  “你们休想要我承认。”

  杨顺冷笑一声:“行。我要让你看一看,做人不地道的结果。来人,把他的大儿子当场杖死。”

  几个衙役上前,乱棍齐下,打死了沈炼的大儿子。

  杨顺:“怎么样,你承不承认?”

  沈炼心痛地昏死过去,又苏醒过来:“我的儿啊,你死得不瞑目啊,到了阴间,你也不要饶了这个害你的狗官啊!”

  “这么说,你还是不知悔悟了?”

  “狗官,你一定不得好死!”

  “来呀,把这个白莲教党徒的二儿子也当场打死。”

  几个衙役又一拥而上,乱棍齐下,打死了沈炼的二儿子。

  沈炼瘫倒在地:“儿啊儿啊,是为父害了你们呀!”

  杨顺喝问:“沈炼,你到底知不知罪?”

  沈炼不敢再倔了,他知道自己反正是难逃一死,若再倔,三儿子必定也要命丧当场,遂大哭道:“小民知错了,知错了。”

  杨顺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个泼皮!”冲手下一挥手,“去,让他在供状上画押。”

  沈炼被杨顺以白莲教党徒的罪名处决了,他的最后一个儿子被发配充军,由于年龄太小,也死在了路上。沈炼小时候是什么德性,后人无从知道,从他中了进士走入官场后,其轨迹却一目了然:大县县令——贬为小县县令——贬为锦衣卫经历——贬佃保安为民——全家被杀。可以说他走到哪里都不被人喜欢。清人谈迁在《国榷》中论曰:“沈纯甫(炼)投身荒塞,隐约潜晦,何必不自得,至于传檄京师,欲清君侧之恶,以视请剑咏桧,尤为过之。”这表明了历来人们对沈炼这样的行为都是很不以为然的,而按后世人的观点,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