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因为与夏言有矛盾,加上夏言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导致他办事前怕狼后怕虎,唯恐一点不慎就招来灭顶之灾。比如夏言向他一下子推荐了一百多人入学,他要不同意,那就算是跟夏言彻底翻脸了。他要同意,万一朝臣中有人指责他徇私舞弊,夏言再趁机落井下石,严嵩就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死)了。所以,严嵩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奏请嘉靖皇帝下道圣旨,让生员凭考试成绩入学才能杜绝后患。
第二天,严嵩上了一道奏折,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嘉靖皇帝立即复旨:鉴于涉及跟外国使臣甚至于出国办事,生员一定要相貌周正,太学录取生员,必须先面试,后笔试,统一由严嵩负责,任何人不得插手。
严嵩的家里终于有人上门了。大臣甲一副巴儿狗相:“严大人,下官今天登门一为向严大人请安,二为小侄到太学就读一事,请严大人高抬贵手。”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严嵩身边的桌子上:“区区两千两银子,不成敬意,还望严大人笑纳。”
大臣乙也拿出一个瓶子放到桌子上:“严大人,我这里有个古瓶,严大人是高雅之人,闲时把玩把玩,倒也别有情趣。”
严嵩望着二人,目光捉摸不定:“二位大人是想行贿本官还是想栽赃本官?”
大臣甲:“严大人,下官确实一片真心呀,请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小侄的事,恳请周全一下。”
大臣乙:“是呀严大人,请一定高抬贵手,周全犬子一二。”
严嵩看了二人一眼,又瞟了瞟银票和古瓶,说:“二位还是把东西都拿回去吧。至于二位的公子和令侄能不能上太学,还是让他们先到礼部报名,考试以后再说吧。本官不想卷入是非,遭人非议。”
严嵩全权筹办太学,不让任何人插手,气坏了夏言,却喜坏了严世蕃。严世蕃在外面网罗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已经债台高筑了。他在激将严嵩拒绝夏言推荐的生员时,心里也早就打定了一个主意。他对管家严忠说:“你给我到外面放风,就说一个生员五百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不行。”
严忠听了,吓得双腿发软,快要瘫下去了:“少爷,万万使不得呀,这要让老爷知道了,我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啊!”
严世蕃用那只独眼逼视着严忠:“有我在,你怕什么?朝廷上的事,我爹说了算,家里的事情,少爷我说了算。”
严忠哀叫:“少爷,一人五百两,十人五千两,三百人就是十五万两。这、这、这弄不好就要满门抄斩的!”
严世蕃嘿嘿地奸笑:“谁送了银子再去告状呀!受贿有罪行贿就没有罪?他夏言凭什么一下就向我爹推荐了一百五十多名生员,你以为那些找他推荐的人都是跟他空口说的白话呀?我们严府上下也是十几口子人,完全靠我和我爹的俸禄行吗?我爹又不会理财,我不操点心,你说怎么办?”
严忠蔫了,无奈地说:“少爷,万一老爷知道了要责罚,你可不能往我身上一推了之啊。”
严世蕃得意洋洋:“你放心吧,我是那样的人嘛!再说了,你一个奴才,推到你身上,你也扛不住啊!”
太学开始招生了,那些向夏言行贿得到推荐的人们,纷纷跑到礼部衙门探听消息,看他们的亲人是不是榜上有名。礼部的官员告诉他们,想到太学就读的人,必须先到礼部报名,然后通过面试和笔试,才能决定是否录取。大家一看夏言的推荐无效,就又纷纷跑到严嵩家里,不管严嵩愿不愿意,扔下一千两千的银票就走,弄得严嵩左不是右不是。随后就有人相互传递消息,说报名的学子必须在某时某地先向某人交五百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休想被录取。交了银子后,录取了的就不退,未被录取的全额退回。不交银子的趁早回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大家心想:这个办法好,一是很多人跟严家不熟悉,他们想送礼没法送,二是怕送了礼,孩子倘若不被录取,送出去的礼岂不打了水漂!现在既然送礼有地方了,不被录取还能退回,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啊!于是大家互传消息,报名者十分踊跃。
夏言对严嵩不会照单全收他推荐的人早在意料之中,但严嵩对他推荐的人一个也不买账,又让他感到意外,更气了个半死。他让自己的心腹注意打听严嵩的情况,只要抓到严嵩的一点把柄,他就要向严嵩开枪。严世蕃背着他老子,明码标价地勒索每个生员五百两银子,这个情况轻易就被夏言掌握了。夏言想,那些人把银子都交给了严忠,到时严氏父子狗急跳墙,来个死不认账,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严忠的身上怎么办?于是,夏言抓紧活动,决定在取到了人证物证后,再向严嵩发起总攻。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日子,嘉靖皇帝像往常一样,在御书房里观看刚刚送来的奏折。当他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个奏折时,本来悠闲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夏言参劾礼部尚书严嵩,借招收太学生员的机会大肆索贿,一个生员五百两银子,缺一分不可。现已报名近五百人,勒索数额超过了二十万两。
勒索生员二十万两银子,这还了得!嘉靖皇帝的头大了,他急急忙忙地升殿,先将夏言的奏折扔到严嵩的面前,等严嵩看了,这才冷着脸问:“严嵩,你可知罪?”
严嵩丝毫不知道儿子背着自己干了足以让他掉脑袋的事情,他看了夏言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奏折,气得浑身发抖,情绪已完全失控。当嘉靖皇帝问他知不知罪时,他一反平常斯文冷静的形象,歇斯底里地指着夏言大喊:“夏言,好匹夫,你血口喷人!你说我勒索生员二十多万两银子,有何证据?”夏言稳操胜券,不急不恼:“严嵩,你急什么!本相已经查实,你勒索每个生员五百两银子,统一由贵府管家严忠收走,你还想抵赖吗?”严嵩愤怒也有些轻蔑:“夏言,你妄图用一个奴才来栽赃我严嵩,你觉得皇上是那么好蒙骗的吗!你问问满朝大臣,看他们谁相信你的鬼话!”夏言依旧不急不恼:“严嵩,我早就料到你会死不认账。但本相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你继续抵赖!”严嵩没有索贿,底气十足:“好,你拿出人证物证来。”嘉靖皇帝也说:“夏爱卿,你拿出你的人证物证来。”金銮殿不是一般的官府衙门,能在这里当人证的当然只能是那些朝中大臣。夏言回头扫了一眼,大臣甲、乙和其他几个大臣同时站了出来,说:“皇上,我们都能证明严嵩确实勒索了生员。我们就是被勒索者。”严嵩傻了:“你们、你们……”夏言对着严嵩冷笑了一阵,然后又扭头面对嘉靖皇帝:“皇上,微臣这里还有百姓的诉状。”说着,又递上了一叠供词。嘉靖皇帝将那叠供词一一翻看,然后扔给严嵩:“严嵩,你还有何话可说?”严嵩将那些供词捡起来一一看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皇上,微臣真的冤枉啊!夏言他、他是在陷害微臣啊!”
嘉靖皇帝阴着脸说:“你身为礼部尚书,却尽干一些不知廉耻的事,太让朕失望了。朕若不念你屡建功勋,这次定斩不饶。朕革去你礼部尚书的职务,以四品顶戴到工部听用,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下去吧。”又令刑部大臣,“朕令你们刑部立即将严忠抓获归案,一经查实,赃银收归国库,严忠处斩。”
严嵩被贬官三级,到工部作一般小吏使用,回到家里,就像一只红了眼的恶狼,恨不得找把刀去跟夏言拼了。严世蕃奸狡异常,在事发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这时严嵩快要丧失理智了,他却很坦然。他没有告诉严嵩真相,因为他知道,如果严嵩知道了真相,定会精神崩溃,再也不会有勇气去跟夏言殊死相搏。趁着此时严嵩怨气冲天,自己再给他火上浇点油,就不怕他不赤膊上阵,跟夏言最后一拼了。于是,严世蕃说:“若说严忠借爹爹的名义勒索三五十两银子,孩儿倒还相信。勒索二十万两,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哪!这分明是夏言陷害爹爹,而皇上不加明察就相信了他。”
严嵩咬牙切齿:“夏言陷害为父,起心久矣。只是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加给为父这么大的罪名,为父连做梦都没敢想过。”
严世蕃说:“既然夏言对爹爹这么无情,那么爹爹对他还顾念什么!夏言若不陷害爹爹,爹爹还一时扳不倒他,他既然陷害爹爹,他的死期也就到头了。”
严嵩叹了一口气:“唉,为父现在成了一个不掌实权的四品小吏,连朝都没资格上了,还怎么扳倒夏言!只是为父心里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严世蕃说:“爹爹差矣,夏言的死结就在爹爹手里攥着,爹爹只要用手轻轻一捏他就死了,如何说扳不倒他呢?”严嵩一听,失神的眼里一下迸出了光芒,他急忙问自己的独眼儿子:“儿啊,夏言有什么死结攥在为父手里?你快告诉为父!”
严世蕃不慌不忙地说:“爹爹还记得夏言写来的那份荐书么?那份荐书就是夏言的死结。太学要招三百名生员,他一下就推荐了一百五十多名。因为爹爹秉公办事断了他的财路,他才要陷害爹爹。爹爹拿着这份荐书到太后那里去告他,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如果爹爹再把陆松将军和骆安都督因受不了夏言的排挤而告老还乡的事情提一提,嘿嘿!”
严世蕃的话,让严嵩醍醐灌顶。他如释重负,轻轻拍着脑袋:“对对对,皇上对夏言偏听偏信,我找太后去。”说着,就到抽屉去找那份荐书。
严嵩拉开抽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份荐书了。就在他着急时,严世蕃说:“爹爹是在找那份荐书吧?孩儿看爹爹当时对那份荐书根本没有在意,怕不慎丢失,早就收藏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