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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是战士(6)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我和程建邦又从徐卫东的办公室里“滚”了出来。我拍拍程建邦的肩膀说:“我心情不太美丽,你请我喝酒。”

  “好,走。”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了车他正要跟司机说地方,我把他拦住,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程建邦闭着眼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这个地方耳生。”

  我说:“去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驶进车流中,我看了眼望着车窗外发呆的程建邦,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我一直没问,胡经你怎么处理的?”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他杀了胡经。

  我又问:“怎么解决的?”

  他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我想了想,说:“抽根烟都怕被人发现,你还敢用这个?”我学着他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他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觉察到的迟疑,但很快恢复了平常,伸出手,将刚才开枪的动作稍微变了变,从扣动扳机变成扭动的动作,并且好像生怕我看不明白,将手比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扭断的动作说:“是这样。”

  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说:“记得上次我说你要是活着回来,我要带你去见个人吗?”

  “少废话。”程建邦瞪眼说,“什么重要人物?”

  我说:“急什么?快到了。”

  出租车拐进一条酒吧云集的街,一路上红男绿女成群结队分外显眼。我指挥着司机在一间酒吧门口停下。

  一进门,我站在酒吧门口观察了一下酒吧里的环境,对着吧台里忙活的老板挥手打了个招呼。老板一惊,放下手中的活,兴奋地跑过来站在我面前说:“秦哥,来了。”他又客气地和程建邦打了个招呼。

  程建邦眯着眼睛看着他,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好眼熟,一定见过,你让我想想……”

  “这是阿来。”我哈哈大笑起来。

  “哦!想起来了,胖了你。”程建邦不可思议地退开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下阿来,正要寒暄,我把他拉住,指了指吧台上一个背对着我们坐的女人说:“那个就是我说的,你死也要见的人。”

  我揪住阿来说:“你先陪我喝两杯。”

  阿来满口应承着:“没问题,没问题。”

  程建邦伸着脖子,疑惑地看看我,一步一步地朝吧台那个女人走去。阿来把我引到一个座位上坐下来,见程建邦走到那个女人的旁边,伸过脖子看的同时,那个女人也侧过脸看向他。

  程建邦像是见了鬼似的,啊的一声蹦起老高,引得周围所有人侧目。没等我回过神,程建邦扑上去将刘亚男从座位上抱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刘亚男也不挣扎,由着他转累了,站在他的面前,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忍不住也跟着笑。阿来把酒拿来摆好倒满说:“秦哥,看见你我高兴,我先干三个。”他举起自己的酒杯,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杯,面不改色。我说:“果然是开酒吧的。对了,你老婆呢?”

  阿来抓抓头,笑笑说:“和她朋友去做美容了。”

  我正要说话,就见程建邦拉着刘亚男晃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刘亚男还是那副安静的表情,安静的眼神,这种安静的气质立刻将我们这张桌子从酒吧内的喧嚣中隔绝出来。

  “大姐。”我打破了沉默。

  “干得好。”刘亚男拍拍我的脸,她的手有点儿凉。

  “我斗胆提个议,我们一起干一杯,算我敬几位大哥大姐,我尊敬你们、佩服你们……感激你们。”阿来眼睛一红,泪光一闪,“尤其是我秦哥,他救了我的命……”

  “好了。”我劝道,“你怎么每次都这几句,没点儿新鲜的?白受保密教育了?哪天再说漏了我可真帮不了你。”

  “来,干杯!”程建邦举起杯说,“今天不醉不归,谁知道下一次再聚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知不觉两瓶酒就空了,我胃里被搅得天翻地覆,来不及去最里面的卫生间,直接跑到酒吧外的马路边,抱着一棵树干呕了半天,直到眼泪都出来了也没再吐出半点儿东西,也的确没什么好吐的了。

  我扶着树在马路沿上坐了下来,呼吸着带有汽车尾气的空气,看着大冷天也不舍得穿衣服的一群姑娘嬉笑着从我身边走过,看着站在老远对着这群姑娘目瞪口呆的几个小伙子,看着一个环卫工人将地上的垃圾扫进簸箕,看着满街耀眼的霓虹和被霓虹染的暗红的天空,不禁泪如泉涌。在这里我不用担心会有人从背后用枪瞄准我,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指着我说“来,杀了这个人你就是兄弟”,更不用担心不知道自己下一个小时将身在何处,身边是什么人。

  马路对面一堆情侣站在树下不知在争执着什么,他们的语调越来越高,我眯着醉眼看去,见那小伙子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女孩顾不得脚下的高跟鞋一边朝飞速离去的出租车追去,一边呼喊着那个男孩的名字。她飘起的长发突然让我想起了苏莉亚,在我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在车尾追,只不过她喊不出声来。

  我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再去金三角了,或者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苏莉亚知道我隐瞒她那么多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会不会恨我?想到这里,我赶忙搓搓脸,以便让自己从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思绪中逃离出来。可思绪这东西像极了一把沙子,一旦把它拿出来攥在手里感受它,它就会源源不断地从你指缝间流出来,任凭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就像一旦想起宁志还掩埋在异国他乡荒山野岭中一样,每次浮现在脑海,不剜走心头的一块肉,是绝不会让你忘却,哪怕一秒钟。

  我抹了一把眼泪,就听身后有人走来。我下意识地又绷紧了神经,但很快放松了下来,故意不回头看,也不去猜测。只等那脚步声在我背后停下,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说:“操,这就了?进去接着来啊,刚谁跟我说要换个地方接着喝的?”程建邦一连说了好几句,才觉察出我不大对头,把我脸扭过去,看着我说,“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站起来搭着他的肩膀说:“走,这点儿酒还能把我放倒?”

  站起来的那一刻,见刘亚男就站在程建邦身后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些担忧,有一些怜爱。

  她上前拍了拍程建邦对他使了个眼色,程建邦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回酒吧。

  刘亚男用她冰凉的手拍拍我的脸,说:“你能活着回来才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她抬头朝苍茫的夜空望去,“他们看得到你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望向天空,久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是谁吗?”她问道。

  “当然,我是秦川。”我笑了下,想打破悲伤凝固成的沉寂。

  “你是战士。”她搂着我的脖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将手里的烟头弹到地上,溅起一串红亮的火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