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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永失挚爱


锦狐宫先祖殿,是埋葬狐族王室的地方。即使胡云康作为反贼死在天牢之中,按照祖训,他也有资格进入先祖殿,接受子孙后代的供奉。

先祖殿前,数百名身着玄黑服饰的人静默站立。广场中心的石台之上,躺着永远沉睡的胡云康,他的神色并不安详,瘦得皮包骨头,显然临死前经过了痛苦煎熬。原本可以用法术来修复他的容颜,但篡位成功的女王胡云鸢却不允许这么做,她希望能够以此来威慑那些明里暗里反对她的人:即使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她也能眼睁睁看他惨死,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胡云康的正妻胡云心,比他早几个月长眠地下,本来他们夫妻应该合葬,但这是胡云鸢绝对不能容忍的。胡云心的骨灰,被葬在先祖殿后墓园的角落里,而胡云康则会享用一处宽敞体面的双人墓穴,未来的某一天,胡云鸢死后将与他合葬。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死后却要同穴。胡云康临死的时候,恨胡云鸢入骨,若他知道自己未来还要与她相伴而眠,恐怕会怨气冲天。

胡云康的三位至亲,伫立在石台正前方,分别是——泣不成声的妾室胡云鸢、泪雨滂沱的儿子胡清远和黯然垂泪的女儿胡清梅。

胡嫣儿易容而成的胡林,远远地站在人群之中,观望这场气氛诡异的葬礼。

这还是嫣儿第一次见到胡云鸢,虽然她一袭黑衣、不施粉黛,但仍旧散发着雍容华美的气质,只是她眼神中的沧桑凌厉,是泪水和悲切也掩不住的。胡云鸢哭得如此伤心,可见她对胡云康是有一番情意的,兄妹的亲情,加上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牵扯,她想要给他解毒,他却不肯。

除了三位至亲,其他出席葬礼的狐族成员、大臣将领,都强忍着自己的悲痛,不敢流泪。他们知道,胡云鸢的眼线无处不在,她哭得,他们哭不得,若是令她知晓他们明目张胆地为胡云康痛惜落泪,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而且,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是中了胡云鸢蛊毒的提线木偶。

这天清晨,嫣儿就跟随清远来到墓园,她只能远远地眺望一下母亲的陵寝,根本不能走到近前。陵寝上杂草丛生,没有任何贡品,墓碑上写着“锦狐国第三十六代女王反贼胡云心”,“反贼”那两个字,是如此触目惊心,嫣儿心酸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够夺回王位,那么就可以将那两个可恶的字抹掉,重新为母亲立碑。

残忍的忘忧蛊,令她即使站在母亲的坟墓面前,也无法回忆起关于她的一点一滴。而此刻,父亲就那样躺在冰凉的高台之上,他的墓碑上,也有“反贼”二字,嫣儿却连奔过去与父亲诀别都做不到,而且,在嫣儿眼中,父亲也只是个初次见到的陌生人。这种切肤之痛,更多是来自于她对于丧失记忆的无奈,而永失挚爱的创伤,却如此模糊不清。

胡云鸢转过身来,面对前来悼念的人们。她的视线,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记住了他们哪怕是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的脸上,满是惊痛的泪痕,她将为胡云康,献上对他这一生盖棺论定的祭文。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但很快就恢复了清亮——

“吾夫云康,少时志存高远、才智过人、果敢勇毅,曾有闯荡风华大陆四方、屠戮肆虐巨兽的伟绩,成年后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勤于朝政,实为国家栋梁、股肱之臣。一生之误,只因误娶毒妇胡云心,惨遭蛊惑操控,虽得贤妻胡云鸢劝导,仍旧闭目塞听、不思悔改,最终背叛狐族、背叛国家,入狱之后,追悔莫及,自尽而卒,终年四十二岁……”

嫣儿深深地记住了胡云鸢所说的每一个字,这段祭文,将被写入锦狐国的史书,可历史一向由胜利者书写,嫣儿还有机会改写历史吗?她该为父母洗清冤屈,可她复仇的愿望,仍旧不够强烈!也许,唯有寻回失去的记忆,她才能真正找到夺回一切的斗志?!

这时,胡云鸢命人将凤凰火种捧了上来,三色凤凰火,在泥盆中闪烁跳跃着。狐族与狐火可以共存,但凤凰火却可以将狐族烧成灰烬,于是,狐族的火葬,一向用凤凰火执行。

右手颤抖着,胡云鸢用凤凰火种点燃了手中的火炬,她出神了片刻,就用火炬引燃了胡云康的衣角,转瞬间,三色凤凰火将这个男人完全吞没,胡云康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紫色、红色、黑色的凤凰火,将胡云鸢的脸孔映照得变幻莫测,她的泪水绝了堤,她是爱过他的……

在冲天的火光中,胡林悄悄离开先祖殿。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锦狐宫,赶赴一里之外的天牢堡垒。抵达天牢的时候,胡林消失在宫墙旁边,出现在守卫们面前的,是戴孝的女王胡云鸢。

“立刻为本王将林重带出来!本王要释放他!”胡云鸢冰冷地发号施令。

守卫们都惊呆了,但根本不敢迟疑,十几名守卫连忙奔到地下第四层牢狱,为林重解开龙筋索,胡乱套上衣服,抬着这个十分虚弱、不明就里的男人,出现在天牢门口。

几个月不见天日的林重,终于能重新沐浴阳光,为了避免失明,他用残破不堪的大手掩住了双眼。片刻之后,他才从指缝里看清了眼前的女子,那是胡云鸢,却又不是,因为她的眼睛是如此澄明,那不是属于胡云鸢的瞳眸!

“你可还能行走?”胡云鸢十分高傲地问道,看也不看体无完肤的林重。

林重推开了周围搀扶他的守卫,艰难地点了点头。

“随本王离开此地!”胡云鸢转过身去,往外便走,时间紧迫,不能久留。

很久没有行走过的林重,步履维艰,但他仍旧努力跟上胡云鸢的步速,他知道,这可能是他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冒死前来救他的女人是谁!

他们走出了天牢的区域,也逃离了所有守卫的视线。胡云鸢突然回身,关切地扶住林重,顾不得他的血迹玷污了她的丧服:“你怎么样?能不能用轻身诀?我们去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