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r
夜已深了,我仍然独坐在客厅,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日光灯嘶嘶地发出冷凌凌的光芒,是骤雨初歇的三更天,间或仍有零星的雨打在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凄清而寂寥。r
我斜倚在沙发上,头痛欲裂,距离那场车祸已经三天,为何我仍然时时颤栗不已,如同弱弦不堪急骤的旋律,可怜的阿辉,在车祸来临的刹那,为了保住我和女儿小美的生命,不惜反打方向盘,只为了避开副驾驶座的我和后座位的小美,他最终以主驾驶的方向迎上了从右侧超速逆行的大卡车……女儿小美毫发未损,我也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可是阿辉,当人们从侧翻的车中抬出他的时候,他全身的骨头咔嚓作响,口鼻涌出猩红的鲜血,却仍然笑着安慰我,别哭,没事。r
他被120急救车送至重症监护室,24小时全天候在医生的监控之下,我们只能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他全身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他真的伤得很重,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医生郑重地交代着病情,“肋骨锁骨股骨多处粉碎性骨折,腹腔内脏破裂大出血,最严重的是肋骨断端戳伤了肺脏和心脏,虽然经过手术修补,仍随时可能呼吸循环衰竭,也就是呼吸心跳骤停,医生看了我们家属一眼,补充了一句,即你们老百姓所说的——死亡。”他把死亡两个字拉得如此之长,瞬间我就有崩溃的感觉,转身看婆婆,已经站立不稳,趔趄了一下扑倒在地,求求您医生,救救我的儿子,我求求您了。r
医生叹了口气,扶起婆婆,老人家请起,我们会尽力的,只是,你们一定要有思想准备……我鄙夷地看了这个医生一眼,只觉得残忍至此,无以复加,不就是死吗?有什么了不起,人生百年,谁无一死?倘若阿辉真的挺不过这一关,我不会,让我心爱的人独自走上归乡路。医生一面摇头,一面渐行渐远,隐隐传来叹息,可怜哪,到头来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r
(2)r
自从下了这个决心,内心反而坦荡了,白天去探望阿辉,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看着医生护士们来回穿梭,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隔着玻璃墙呆呆地看着护士为他输液、下胃管、鼻饲营养液,看床头各式各样的监护仪器时不时发出报警的信号,看医生急急地奔来,一次又一次挽回他日渐流逝的生命。生平第一次,这样地无助,这样地忧伤,这样地哀痛欲绝,爱人近在咫尺,却似天人永隔,触不到摸不着,苍天啊,假如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阿辉的一世平安。r
女儿小美很懂事,刚上一年级的她正值暑期,家庭遭受如此重大变故,她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白天不再吵着闹着去玩耍嬉戏,只是安静地写生字,做作业,晚上很早就自己上床睡觉,不再缠着我讲拇指姑娘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