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了,锦裳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杨梓林的情形。r
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他微笑着推门走进教室,洁白的衬衣在秋季的晨阳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他用优美流利的英文介绍自己,他的眸子那么黑那么亮那么深不见底,令锦裳瞬息有被淹没的感觉,课堂上前所未有的静穆,一群生活闭塞的乡村少年,怀着崇拜敬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绅士般优雅出众的男子。r
锦裳的心,宛如一枚含苞的菊花,不经意间啪地打开了,层层叠叠的花瓣蜿蜒着竞相伸展,毛茸茸的花蕊吐露出那最初的芬芳……那个时候,锦裳不明白这萌动的少女情怀有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情窦初开。r
彼年锦裳只是高三的小女生,眉目清淡,体格娇小,成绩庸常,言谈举止透着七分羞涩三分怯弱,是没入人潮中转眼就寻不见的平凡女孩,更兼家境窘寒,因公负伤的父亲瘫痪在床,只等她高中毕业进厂接班,来扛起这个家庭的重担。r
而新分配来的杨老师,据说是省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在他们这个偏僻的乡办高中,名牌大学生很少,校长很激动,安排他来给整个毕业班代英语课,并且担任他们班的班主任。r
在锦裳的心底突然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意识,也许,再努力一把,最后再拼尽全力地伸出手去,也许,能够探到那明亮璀璨的星辰?即使不能拱手相摘,至少,曾经靠近,曾经那熠熠闪亮的星光,这样温柔这样令人心碎地,笼罩过她……r
不,不能就这样甘于命运的安排,如果锦裳够幸运,能够考取师范学校什么的,这样也许有一天,锦裳能登上自己母校的讲台,和他,以同事的身份朝暮相处……r
锦裳把这颗隐秘的种子播在心田,往日的闲散懈怠一扫而空,她废寝忘食地开始读书,拼了命般地补着落下的课程,凌晨睡觉天不亮又已起床,锦裳转变的太突然,老师同学都有小小的诧异,然而锦裳的进步不容忽视,聪慧的本质,在她奋力的开潜下溅射出令人瞩目的火花,作文竞赛在全县拿了个二等奖,英语提高的飞快,杨老师说锦裳语感很好,对其他老师夸耀自己班的齐锦裳对语言有“天赋异禀”……锦裳听了有淡淡的笑容,随即埋头,又开始苦读。r
然而冬天来临的时候他却订婚了,和在省城工作的大学同学。同学们喜滋滋地向他道喜,锦裳却似遭到了晴天霹雳,一颗鲜活的生气勃勃的心霎时萎顿了,那种感觉,天塌地陷般地无助——新娘若是一个俗艳女子锦裳或许还能残存一丝希望,奈何她是那样美丽不可方物,和他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r
锦裳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上课昏睡或看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自习时躺在寝室蒙头大睡。他来找她,隔着寝室敲门,问她是否病了,锦裳只是咬着被角不说话,泪水汩汩地流出来,听他温柔地说起来吧带你去看医生,锦裳突然躁狂起来,发了疯般嚎啕大哭,说你结你的婚去吧不用管我让我去死好了……r
几天后锦裳的理智渐渐恢复,然而前行的动力,再也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