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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怎么办


小边初次出来打工,进的是一家文教用品有限公司。一进厂就到车间干活,每天都干到深夜十一、二点才下班。从来没有星斯天,干了一阵子,他已经有些疲倦和失望了。

大概是看出来他流露出的一点情绪,一天,把他招进来的女经理突然莫名其妙地对他说。

“那我们怎么办?”

这话他当时没听明白,傻傻地呆站着应付过去了,后来他一直在琢磨,并琢磨了好久。

又有一天晚上,那位女经理巡查,她几大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你干得是不是太慢了?不想干就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滚。因为口袋里没有钱,滚出去了,吃饭睡觉怎么办呢?!

不久她终于还是找借口把他赶走了,他在这家公司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是他打工的第一家公司。不过,他居然一直没有恨她,是因为那句话的原因吗?

因为他一直在琢磨她的那句话,一直没有弄明白。

一个连一句话都弄不明白的人,有什么资格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冤屈的呢?

又是一年过去了。他已经在两家公司干过了,他一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只要不犯法;没有什么苦是他不愿意吃的,只要能以此找出今后一生的行为的理由。

可是他没有找到。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活得象一堆任人抛弃的垃圾,没有任何自主意识,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个麻烦,是个累赘。

某年元旦,小边站在站牌下,打算乘车进城。

一辆公汽开过来,小边挤上车,汽车向城市中心驶去,又慢又停,不知怎么回事,沿途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将小边挤到无地可站。大概都想进城吧!他的肚子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难以呼吸。

巴士行到高架桥上,干脆不走了。

没有丝毫的风,人们窒息在沉闷的车厢里,前后的车流都看不到头。很久的时间,汽车一动不动,汽油味翻涌进来,小边真想吐了。他想,吐在这里也不好,只好拼命忍着。

小边向窗外侧了侧身,想换口空气,把冒出口腔的酸水吞回去。前面有人奇怪地盯他一眼。

巴士始终不走,小边可真有点受不了了,他想下车,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个干净,顺便离开这具铁棺材。他又侧一下身体,前面那人打量他许久,嘲弄道:“我这口袋里没钱,你不要再摸,再摸也没用。”

小边很想说我什么时候摸你口袋了?但那人目光冰冷,鹰隼一般盯着他,小边只好算了,不跟他计较。

那人却不放过他,恶狠狠地把他瞪着,他穿着体面的皮夹克,围着围巾,全身上下衣冠楚楚,小边无话可说,他只想把自己的酸水压下去。

忽然,黑暗的宇宙爬升上来,脑中杂乱地跳过许多念头,比如被治安队抓去,那就不可避免要受打骂和羞辱,结果一生的志向呢?那就统统毁于一旦了。

算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难道死之来临,也不能诞生我曾想诞生的新国么?

他眼前慢慢地黑起来。象太阳落山,天将下雨,有人带他朝里走,来到一间黄色大厅里。他知这不是真的,他努力想看清周围,可不能够,黑暗是如此深广,周围人全都消失了。

“我已经到底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有未完的心愿,我死不瞑目!”

他身心呼喊着,在这最为恐怖一刻,小边仿佛看见黑暗之神正微笑着向他招呼,小边不信这一切,他身体更加笔直,一颗艰难的心象要停止一样急遽。

“看来我要死了,”他心顿时象刀刃一般疼卷起来,他沉着,他冷静,他没急没喊,他也没想逃跑。

“如果巴士再不开,我真的就完了。”

恰恰此时,不早不晚,巴士开动起来。

一缕温柔的凉风吹进车内,象一个女孩子伸出温柔的手来牵他,小边的心禁不住滚烫热辣,喜悦泣极。

真的,在他眼前慢慢开始恢复时间和空间,好象蒙眼的白布,一层层拉开,把世上最好的果实都呈现给他,小边一屁股蹲坐在车厢板上,深深地幸福地呼吸着。

在那林立的裤管和腿中,光明照耀着这片地方,反比上面更为明亮,一层层的细水从小边的体表漫流而出,象山林小溪,象冰雪融化,滴滴嗒嗒地落在车厢板上。

小边一动不动,任其漫流,象哭泣的孩子,随后他才想起用手把脸抹一下,惊奇呵,满手满脸都是水,用衣袖擦擦,两只袖子全擦湿了,裤子也是湿的。

巴士停在一个站牌旁,他想赶紧下车呕吐,于是从车厢板上站起身,在一车人惊讶的目光里,下了车。

在路边蹲一会儿,却又没什么可吐。

一阵风吹来,吹走了他身上忧伤和愁苦,还有那一身又粘又湿的汗水。小边顿时觉得精神振奋,全身通亮,一种从没有过的美好感觉来到心田。

他在人流中慢慢走动,透视着人生和世界,沉思般地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大厦下残存的阴凉的阳光,他想着自己的处境,该怎么办呢?

又坚持着干了半年,小边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厂,另换个地方,本来他想到上海去的,但莫名其妙地却回家来了。

他背着一个破旅行包回到了家,他母亲顿时紧张地问他:

“怎么办?!”

她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紧张,还要难堪。

小边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一天吃中饭的时候,小边忽然开口问他母亲:

“妈,您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生病了?”

“我要死了!”

他母亲把脸望向一边,气愤愤地说。在不同的场合,小边似乎也听到过她母亲类似的话,他不知这是针对他说的,这话已经在他耳边说过好多遍了,现在小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母亲似乎是在暗示小边要赶紧为自己想办法,要赶紧想以后生存的出路,要赶紧走。

小边只好低头不吭声,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生存的办法。

他只是再也不愿和父母多说些什么了。

不多久他就背包离开了家,漂流四方,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又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

现在,他又换了一个地方,在桌前写着字,同时为生计发着愁。

怎么办呢?!

他问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