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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放下一切执着


要用科学的观点看待自己;要构建科学人生。

最好是构建一个最优化的人生模型,让我们的后代都按这个模型走,从而得以穿过对人生的愚昧与迷茫的黑障,活出完美。

要真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人生模型的话,大概也需要各人奋斗吧!同时,由于各人先天条件的制约,最终能达到的人生境界肯定也是各不相同。

或许,前人早就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完美的人生模型,不管它是否科学。你看,社会赞美某人的成功,又或是贬损某人的失败,不就是暗示着早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模型存在么?

小边就沿着这样一条前人设定的完美人生路朝前走着,他很幸运地越过绝大多数同龄人,考入了西北的一所名牌大学,然而,当他跨入大学之后,事情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起了变化,他渐渐失去了他的完美之路,他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了。

从前,他走的是一条带点强迫性质的完美之路,而在跨入大学后,那些强迫的东西蓦然飞走,鲜花掌声却涌过来包围了他,人生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他看到了一种带有假象的自由,他被这种假自由给弄糊涂了,给蒙骗了,从此失去了他从前拼命为之奋斗的完美之路,也是前人设定好的一条完美之路。

“我厌恶这种整天应付考试的生活,我想建立自己的人生,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完美之路。”

这种观点在小边心中生长起来,没有人制止他,于是他就渐渐远离了原先的轨道,朝旁门歪道走进去了.

小边一个人跑到健身房去练健美。健身房就在大学运动场边上,每天免费开放供学生练习。小边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于是他每周都要去健身房三四次,每次都要在那里呆上两个多小时。

他喜爱在那里做俯卧撑,双杠臂屈伸;他喜爱在那里做杠铃弯举,哑铃提踵;他喜爱在那里深蹲,蛙跳;他喜爱在挤满人的小屋里和大家轮着做卧推,屋里弥漫着汗臭,卧板上全是厚厚的汗浆.可他还是喜爱.他尤其喜爱做完运动走回去的路上那种酸胀疲软的感觉,那种自信、那种空灵、那种如同飘浮于云端之上的完美感.

他在开始他的完美之路,于是他越发地加以规划。

除了练健美,小边每天都要到运动场上跑上二十圈,冬日也不例外。他甚至想象着自己光着上身在雪中奔跑的场面,不过终究没有实现。

一年多后,小边并没有练出突出的肌肉,甚至看上去倒有些畸型,只是走路比从前沉着些了,甚至有些反应迟缓。

小边还背包远行。他北上过黄土高原,暑假还步行回家,顶着烈日,翻越高山,跨越一千多公里,经三个省,回到他温暖的家。

小边还背包沿黄河旅行,路上就睡在野地,还饿过三天.小边想乞讨求生,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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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边不断地努力着,最后他发现,他还是难以融入人群,他甚至和自己的同学都显得隔阂。

小边在大学偷偷写诗。他把写过的诗汇聚在一本信纸上,自己弄了个封皮,这便成了他的第一本诗集。

“诗集!”多么高雅的名字!小边很想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他在街边闲逛,不知不觉就拐进书店,他在那里翻看着各类文艺书籍,他最喜欢看的还是以《西行漫记》为代表的中国革命史以及伟人传记,临走时,他却偏偏买了一本《空间解析几何》,他选修各门数学课程,他想探讨一下书本上的傅立叶级数.作为班上高考分数最高的他,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多多少少有些自信,但最终,这些自学并没有完成.

总之,他想学到更多的知识,他想主动地去学习,去发现,去探索,他想摆脱掉那些枯燥无味的教材,他想构建自己的完美人生。

这样一个小边,平凡、孤独、不辩方向、无所谓价值的小边,却在构建着自己的完美人生,上帝怎能不惩罚他呢!

有一天,小边一个人坐在春天凉凉的教室里,雪水已在远山融化,他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在那里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抬起头时,忽然才发觉教室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不知去哪儿了,只有那从高窗外透射进来的淡绿的****。

那一刻,一种用语言无法解决的孤独,一种用行动无法跨越的恐惧,忽然间就来了.

多少次,小边回忆往事,寻找着人人生失败的起点,他跳过那个大事件,徘徊在空无一人的春天的大教室里,就在那里,跟大事件没有丝毫关系,他独自面对着他自己,他把自己给抛弃了。

那么寒冷,那么寂静,那么虚无.可是这一切并不算什么,小边都能够克服,但有一样他不能克服:它,又来了!

孟良崮战役.包围敌人又被敌人反包围.最终消灭最精锐的整编七十四师!

毛主席,在井岗山打了败仗,用手抓了一口饭吃了,然后站起来喊曾连长整队。

中印战争,小刀切黄油的战斗,把印军打得三十年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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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边低着头坐在那里,脑子里飞快地寻找着力量,寻找着快乐,好象春天凉凉的湖水包围了他,好象又一次回到了青春的孤独,甜蜜的伤感,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用,它来了。

小边好想沉落在冰湖的湖底,那么冷彻,那么深远,那么积重难返,他不想回到火热的赛场上,他想退回到冰湖边寂静的树荫下,在那里与小舟和落叶为伴。

多少次,小边想爬到高处把人生俯看,他却还是甘心做一名吊丝,淹没于茫茫人海;多少次,小边穿行在最繁华的人世间,内心却依然保有冰雕的寒冷。

总之,他摆脱不了那一种紧张:它来了。

它来了,那种紧张常令他面部痉挛,他只好紧紧地低着头,怕影响世容。

它来了,他越是担心,它就来得越是平凡;他越是否定,它就来得越是真实!小边无可奈何,他只有学会漠视自己,蔑视自己,把自己的一生看成是个屁!

但他还是发现他被一种莫名的,无法阻挡的力量朝前推去,他被押解着,无法动弹,如同押上刑场.于是他全身绷得紧紧的,紧得都要绷断,而它,却依然抬枪对准了他,那一枚子弹准确地席卷而来,炸乱他的一切,将他毁灭。

呜——完美的人生,科学的理念,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破碎——

呜——为了逃出它的肆虐,子弹的威力,他不得不学会低头,他不得不学会放弃,他把一切放弃,把最珍贵的与最衷心的都放弃——

呜——不光光准确的子弹,还有一阵阵闪电在他脑内生成,球型的,树姿态的,它们爆裂,它们闪耀,它们占领一切!它们在高处得意地尖叫——

呜——他很想放下书本和笔,就此走出去,去找那高窗外绿色的****,但他却没动,他依然守在那里作最后的抗争,他还想活着——

呜——他想要走出教室去,他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但他还是要投入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他想天挣地扎,他想到那冰湖自在地深潜游泳,他想变成冰雕,变成湖底的岩石.他甚至想,任何痛苦也比这一刻的痛苦更快乐!他以后一定要勤奋一生!

“我愿放下一切执着!我愿一无所有!我愿消逝于天地间!求你放过我!”

在那极度可怕的时刻,他是那般抓狂,它是那样冷酷,他逃不出它的手心,永远也逃不出!

小边一想到这一点就禁不住彻底心灰意冷,千万次地放弃与哭泣。

然后风平浪静,湖面平静,痉挛过去了,毁灭过去了,它,离开了!

小边喘着粗气,象一个暴力强权下求饶讨生的人,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他蔑视他自己,他对自我的评价极底,他的自信心为零。

多少次,小边知道,那些天高云淡的青春岁月都是虚幻!多少次,小边明白,他放弃过,他屈服过,他不得不低下过头!

什么坚强!什么完美!什么也不是!只有破碎!

小边收好书包,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轻轻吹****汗湿的背心,面对夕阳,他真的从内心放下了一切,他对自己作出了清醒的评价:

“我有精神疾病,我算完了!什么学习,以后还能学什么?!越学习,它就会来得越频繁!只有放弃,到人世间去!”

小边走在黄昏的梧桐大道上,春天的宽阔的大道上涌满了学生流,不知这些学生从哪里涌出来的?他们挎着书包,带着饭碗,生气勃勃地朝前走着,边走边议论着听课与做题。

人群中鲜艳女生的娇小身影总是更引人注目,但小边把头低着朝前走。

“小边,你的物理实验报告完成了吗?”

前面的一个秀气女生忽然回过身,笑吟吟地正对着他,她的声音真好听。

“我,我,好象还没有。”小边猝不及防,有些惊慌地回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女生一直笑吟吟地悠然地看着他,那微笑的脸庞,衬着鲜花般的青春岁月,那高大的长出淡枝绿叶的梧桐树,黄昏的风把女生的柔发吹起.

那女生用手指勾了一下头发,然后继续说:“那你得抓紧呀!”

说完她继续微笑地看着小边,等待他的回答,小边嘴里只唔唔了几声,完全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好在那女生终于转过身,和她的女伴一起悠悠地继续朝前走了。

小边紧低头走自己的路。那条大道忽然就变得空荡了,好象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长而空的大道上孤零零地朝前走着。

他放弃了学习,他必将落伍于时代!他必将一事无成!他们都将离他远去!

也许,从此以后,他将变成一粒尘土,悄悄地下降,让自己委身于大地,孤独地走完自己的人生路!这,他已经满足了!

他在他的青春岁月里早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堕落!那他这粒尘土将滚到哪儿去呢?他就到大地上去寻找他的最低归宿吧!

“我还有一支笔,我还可以写作的!把我的悲剧,把我们这一代人的悲剧,都写下来吧!”

小边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他忽然有了一种茫然的感觉,好象前面的路真的不再是那么耀眼辉煌了,而是充满了尘土与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