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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什么样的人才是勇士(兰封会战、万家岭大捷)(4)


  大尉亲眼看到自己的部队战死了百人以上,看到了中国士兵顽强的牺牲精神和吃苦耐劳的能力,这让他整个人几近崩溃。如果是保卫自己的祖国,当然应该义无反顾,但若是侵略别国,他实在找不到自己为此丧命的价值所在。

  全家福是樱花节时拍的,大尉说他一看到这张照片就要流泪,“明年樱花开放时,是不是我的孩子将成孤儿,我的妻子将成寡妇,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将无从知晓他的孩子究竟在何方?”

  当阿特丽从李汉魂手中接过日记簿的时候,它的主人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李汉魂通读过日记,他对这名日本青年的死也很有感触:“战争是战争。我是一名将军,他是敌军里的一个大尉,我们杀死了他,但他本质上不是敌人,所以我此刻的良心也为之感到不安。”

  日军中像大尉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并不想从事战争,可是又被一股无法摆脱的力量裹挟着,只能硬着头皮去杀人去送死。这种情况下,要想让他们在心理上不抵触不消极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日军攻击力呈下降曲线,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经过历次交锋,侵华老兵损耗很大,势必补充很多新兵以及增加新设师团参战。一〇一师团、一〇六师团皆为特设师团,或者叫新编师团,其战斗力远不及老牌师团。二者之间的最大不同,就是特设师团的现役军人较少。以步兵联队为例,现役的只有联队长、联队副官和大队长,中队长以下全是已参加社会工作多年的预备役或后备役军人。

  这种师团必须经过一定的战前训练才能适应需要,但因战事紧张,一〇六师团一组建完成就被匆匆派到了华中战场。冈村宁次认为:“(像使用一〇六师团这样),把在社会上工作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人,直接送到前线来的做法,有些欠妥。”

  一〇一师团则是另外一种情形。这个师团倒不是草草编成,奈何在淞沪战役中被提前打残了,光兵员就损失了一万多人。现在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出身于东京繁华区域的补充兵,且以中年已婚者居多,虽然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预备役人员,但其军纪军风十分恶劣。

  冈村对此看得很清楚,“军纪严明的军队即为精锐部队”,以此标准推断,一〇一师团、一〇六师团都跟精锐搭不上边。

  那些参加过台儿庄战役的中国老兵只要一伸手,就能掂量出对方的分量——日军在攻击前通常都要用火炮轰上几个小时,接着才进入步兵攻击,而步兵厉不厉害,就看攻击时的表现。

  南浔线上的日军在炮击结束后,总是先派出两三个兵,这几个兵会爬到中方阵地前二三十米处,试探着往战壕里扔手雷。假如战壕里的中国士兵示弱,日军的大队人马就会跟着冲上来,假如中国士兵还以颜色,他们就立刻变得缩手缩脚,而且一打就退。

  白刃战本是日军的强项,但刚上战场不久的新兵往往缺乏拼刺刀的足够胆量和经验,一〇一师团、一〇六师团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太愿意冒险打白刃战,反而战斗力较强的中国军队,比如七十四军、粤军会主动发起白刃战,以求在武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击退敌军。

  最后剩下能给日军壮胆气的,也就只有飞机大炮了,然而在山地战中,飞机大炮的使用都会受到很大局限。用老兵们的话来说:“当我们爬到山上的时候,他们就不容易这么做了(指用飞机大炮轰炸)。”

  无论一〇六师团,还是一〇一师团,两个较弱师团均表现乏力,无法从正面实施突破,南浔线由此出现了二十多天的沉寂期。正是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中国军队得到休整和补充,也为即将到来的大决斗积蓄了必要的力量。

  质比量更重要

  偷得着不如偷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碰不得的现实,让日军一〇六师团着实心痒难耐。就在他们苦思破阵良计的时候,一个通常情况下不易被察觉的机会出现了。

  由于瑞武公路(瑞昌至武宁)一线告急,第一兵团向该方面抽调了一部分部队。调整之后,南浔路至瑞武路之间的兵力变得薄弱起来,防御部署也相应出现了较大空隙。位于九江的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通过飞机侦察,获取了这一重要情报。

  有空隙就可以钻过去。9月20日,日军第十一军命令一〇六师团避开“乌石门线”的正面阵地,沿着这一空隙,从侧背实施奇袭。日方估计,如果一切顺利,此举足可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既可打南浔防线一个措手不及,对二十多个师的中国军队实施包抄,又能解瑞武路日军被阻之困。

  9月26日,日军一〇六师团将不足两千人的部队留在原阵地,主力向出现空隙的五台岭一线进发。为适应山地奇袭战的需要,出击部队全部实施轻装:每支步枪仅配弹二百发、手雷两枚,作为今后全程的使用量;野炮因山地运动不便而留置后方,仅配备驮马装运的山炮和迫击炮;粮秣和行李也均由各中队自行携带,所携带的口粮只可供六天食用。

  如此轻装简从,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当天,日军一〇六师团便轻松突进五台岭,分两路向“乌石门线”的纵深快速推进。

  9月27日,日军一〇六师团的先头部队被防线左侧背的粤军一部所发现并截击,但在日军后续部队到达后,粤军支持不住,开始逐次向后撤退。

  暂时的撤退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日军一〇六师团的“奇袭”已经丢掉了“奇”字,中国军队拥有了反击的可能。

  此前第一兵团已减少了第一线的守备部队,增加了第二线的控制部队。这些控制部队集中在德安附近,是薛岳能够掌握和调遣的主要机动兵力,七十四军也在其中。

  岷山战役结束后,蒋介石曾亲自来电,要把七十四军调到长沙进行休整。薛岳复电:“调不下来。”

  蒋介石再次来电:“七十四军在岷山伤亡甚大,应予调下整补。”

  薛岳也再次复电:“赣北各军作战时间都比七十四军长,伤亡都比七十四军大,各军都未调下整补,对七十四军也请缓予调下整补。”

  七十四军最终被留在了德安。薛岳对蒋介石所说的不能调七十四军的理由,自然都是明面上的理由,他不愿意说出的部分,则是一旦七十四军缺席赣北战场,则如同断其一臂。

  不知道是过去军阀时代的遗留,还是受到了特有的国情人情的影响,中国军队尤其是国民党体系的部队,都最讲究派系山头,将领们也更乐于掌握指挥惯了的部队。谁接到命令,要担负某一方面的指挥之责时,首先想的就是把原来领导过的部队调过来。

  薛岳属于粤系军人,他指挥粤军自然会觉得得心应手,与之相应,第一兵团里面的粤军数量也比较多。不过这些都不能打消薛岳对作为中央军的七十四军的看重,正是岷山战役,使七十四军在战场上的价值得到了极大的体现。

  从军事角度来说,投入战役的部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多多益善,关键还是要看战场条件,有时需要偏重量,有时需要偏重质。比如在兰封战场那样的平原之上,比较适宜于大兵团作战,而赣北打的主要是山地战,战斗多发生在道路及其两侧小山丘陵,大兵力无法同时展开。

  这种情况下,质比量更重要,一支主力部队水平高不高,有没有足够的攻击力,往往直接决定着战役的胜负成败。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当时换赣北各军中的任何一个军上去,哪怕是粤军,都未必能把岷山从日本人的嘴里面硬生生地给夺过来。

  正是明了其间的利害得失,所以薛岳坚决不肯将七十四军放手,哪怕是老蒋的面子都不卖。

  为帅之人,必要的执拗很重要,要不然现在拿什么来灭人家?

  洞察日军意图后,薛岳果断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将七十四军从德安调至前沿作战。此时日军一〇六师团已窜至万家岭,企图在攻破粤军防线后乘势南下。9月30日下午,五十八师三四八团冒雨到达万家岭,并立即向日军发起攻击。

  尽管受交通状况和雨后运动的限制,七十四军只能先发一个团,但同样是发一个团,在山地战中的效果完全不同。如果是一支战力薄弱的团,不仅不能指望它击溃敌军,相反,还可能被敌军所击溃,这时后续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前后人马相互践踏,结果就是把路给堵死,后续部队无法上前参战。

  若是七十四军派出的团,虽然不一定能保证将日军击溃,但起码可以将对方牵制住。即便退一步,真的抵敌不住了,以七十四军的军事素质和严格的战场纪律,这个团也不会溃散,他们知道让开正面,使后续部队开上来增援,从而大大增加了反败为胜的概率。

  三四八团的表现,是对这一结论的一次完美验证。激战至晚,该团将已经突入粤军阵地的五百多名日军予以歼灭,在万家岭立住了脚。

  开局总是最生猛的时候,刚冲上来的日本兵全都如狼似虎,一个能拼你好几个。激战中,三四八团的两名营长均挂了彩。

  至此,薛岳对整个战局的变化走势已经了然于胸。在总体的防御战中,对冒进之敌展开反击,利用优势兵力打一个漂亮的围歼战,几乎是每一个中方统兵者的梦想,但由于日军机动能力较强,行动飘忽,守军又抽调困难,所以即使遇到这种良机,往往也只能当面错过。

  兰封会战错过了,万家岭这里绝不能再次错过。薛岳毫不犹豫地发布调令,命令德星(德安至星子)、南浔、瑞武三线主力全部会聚万家岭,对日军一〇六师团展开围歼。

  薛岳的这一决策至为关键。评论者认为,若不是他看透敌情,迅速捕捉战机,很可能会为敌所算,一旦日军一〇六师团突入南浔线背后,“那就根本无仗可打,哪里还有什么万家岭的大捷”。

  舞台已经搭好了,各位,抄家伙吧。

  戴着钢盔的木牌

  万家岭战役结束后一年,一位叫唐永良的师长奉命率部到庐山敌后打游击。因为万家岭交通不便,当时社会上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以及这场战役,加之已处于敌后,一般人就算有兴趣,也不容易前来一探究竟。唐永良没有参加过万家岭战役,他当然也有兴趣,于是便决定带上照相机,对战场做一次实地寻访。

  “老乡,这里距离万家岭还有多远?”

  “什么,你说万家岭?不晓得!”

  唐永良感到十分困惑,明明地图上标注着“万家岭”三个字,还爆发过那么惊天动地的一场战争,为什么当地百姓都说不知道呢?

  没人引导,不过唐永良自有办法。沿途不断出现死人死马,那就顺着白骨多的地方走吧,一定可以找到。

  穿过一片竹林,接着又穿过一座松林,一座连绵起伏的山丘地带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座山丘约三百米高,远远望去,山顶上木牌林立,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列。

  山下有一座茅庐,唐永良一行信步走上前去。茅庐的院子里坐着一位七十岁老者,自称是湖北广水人。他告诉唐永良,此地就是万家岭。

  “去年秋天,有成千上万的日本鬼子被打死在这里,鬼子还在我这茅庐里吃过饭呢。”

  唐永良问他,哪里死的鬼子最多,得到的回答是:“东南方向死的最多。”

  在东方的文化传统中,死人是不吉利的,何况死这么多人。显然,沿途百姓都在刻意地避讳“万家岭”,那么面前这位老者何以不但不惧,还住在此处呢?

  经过交谈,才知道老者年轻时候也是一员好汉,曾经参加过中日甲午战争。原来是一位老抗日军人!唐永良注意到,老者一边跟他们谈话,一边还在用剪刀制作一顶毡帽,而用来做毡帽的材料,居然是日本的军用毛毯。

  在老者的指点下,唐永良踏上了万家岭的山道。终于可以跟这座名震寰宇的山丘近距离接触了。行至半坡,三三两两的白色木牌就陆续冒了出来;再到顶上,山下所能见到的那些木牌全都触目惊心地摆在眼前。最高的一根大木牌上写着:“噫噫皇军阵殁将士之碑”。再次是“濑川部队北川队奋战之地”。除了这两根木牌算集体的外,其余都是日军官兵个人的木牌。

  唐永良一行无意丑化或蔑视死者,相反,作为军人,他们有理由对战场上所有奋战至死的勇者表示出某种敬意,哪怕那是对立的敌方。地上有很多带锈的钢盔,唐永良他们从中捡拾了几十顶,然后一顶顶戴在了木牌之上。

  冈村宁次说过,“战争是战争,武将爱武将”。早在长城抗战时,日军步兵联队为中国军人的英勇精神所感动,曾郑重埋葬战死者的遗体,并树立“中国将士之墓”的墓碑。事后,中国军队的某旅长在访日时,不避嫌疑,对树碑的日军联队表示了感谢。

  在冈村看来,只有具备让敌人也为之感动的武士道德,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勇者,而礼葬这些勇者的遗体,乃是武将自古以来就应该具备的教养。

  在赣北战场上,中国武士的教养和道义精神亦令冈村叹服。曾有一名日军大队长率十余名士兵冲入中方阵地,结果被中国军队用火炮全部轰死。中方认为这十余名日军官兵在战斗中确实具有超凡的勇敢,所以进行了妥善安葬,并且破例没有收缴战刀和其他装备。对此,冈村说他感到“难以想象的敬佩”。

  戴着钢盔的木牌仿佛雨后丛生的香菌。在万家岭山顶,比钢盔更多的是子弹壳和刺刀鞘。唐永良从中捡拾了一把值得纪念的刺刀鞘,上面穿过了十几个子弹孔。

  那场逝去的战争该有多么激烈啊!

  尸横遍野

  1938年10月1日,万家岭。日军一〇六师团的后续部队不断涌上,日军集中了两个中队的山炮,对五十八师三四八团进行连续射击。

  在熬过弹雨之后,三四八团以牙还牙地实施了反击。在万家岭的南方高地上,两军展开了剧烈的阵地争夺战。多次往返冲杀,双方均伤亡惨重,自进入万家岭后,三四八团已死伤了两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