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用管我们这些本我之灵的死活,生气高兴都会吞些,没事也会吞些。也许对她来说,我们这些本我,就是蝼蚁吧。
本我之间,也会互相吞食。本我的世界,本就没有太多规则,所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体现的更加露骨。没有谁会怜悯谁,也没有谁,需要怜悯,值得怜悯。
蝼蚁的世界,简单,而且无趣。那是个沉默到可怕的世界,没有一个本我愿意呆在那里,在那里,无事可做,也无话可说,那不是孤独,那是本我的枯竭。
所以,我们这些蝼蚁,只好不断的去经历轮回,直到消失。”
灵长空低下头,他那长发遮住了他半边脸,“可我是个不一样的蝼蚁。我也因此曾经庆幸过,毕竟我是如此的不同。”
“”我死不掉。”灵长空自嘲得笑笑,话语中饱含着无奈,“这听起来是多么的美好,可真正实现的时候,又是多么的残酷。”
“不知道是第几次轮回时,我得到了这个古庙。”灵长空说到这,萧铭突然汗毛竖起,毕竟他也刚经历过这件事。
“和你进来的方式不一样,我是主动进来的。我那时,四处游历,偶然间在山野之中看到这座古庙。好奇之下,我就进来了。
但是我一进去,这古庙就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那时,我只当这是一件邪门的事,并未放在心上。可之后,我的斗气突飞猛进,天赋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后来我才明白,这天下之事,哪有什么平白无故。
等我那一世死后,我才知道,那古庙,寄托在了我的本我之中,哦不,应该是,我的本我,被这古庙给锁住了。
我的本我被改造了。我能清楚的感到,我和别的本我的不同。我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被强行拽出这个世界的,而不是我自己做到的。
我拥有其他本我没有的灵光和智慧,而且在经历轮回后,我的本我并不会产生腐朽之气。
我,永远是清明的。我可以历经无数轮回而不死。
但我也逃不出轮回。就像是一程程没有目标的旅行,为了轮回而轮回,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有过太多的亲朋好友,有过太多的仇人死敌,有过无数的梦想。
我的每一段人生,都是从头再来,可明明我掌握着很多,我早已不是一张白纸,我有着很深厚的根基,可一进入轮回,一切都成了虚妄。”
灵长空的脸庞看起来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可萧铭依然觉出了,那平静脸庞下的,咬牙切齿。
“就像是冥冥中,有一个人,他强行抹去你的一切,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崭新上路。
可这能走多远呢?还不是重复上一世,一世又一世。
我感觉自己如同那跑轮上的小白鼠,哪怕跑的再快,也逃不出。
这种痛苦,简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我不是没想过自我毁灭,而是做不到啊。
我躺在彼岸花之间,泥土吞噬我之后,我的本我之身被撕裂,我以为我死了,可我的意识依然在,等我睁开眼睛,我还会在这座古庙中;
我故意让其他本我吞噬我,我在他们体内融化,但一瞬间后,他们也会融化,而我会自己聚集起来,重新化出本我;
我甚至去招惹那个女人,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被吞我。我永远都忘不了她的目光,不是惧怕,而是怜悯,那样子,就好像我是一条狗,她惹不起的,只是我的主人。”
灵长空是笑的。原来,笑,也可以很苦。那是绝望的笑。
“我的不死,不是自己得来的,而是,而是被某些高高在上的存在赋予的。”
“起初,我以为我是幸运的,”灵长空仰面朝天,“呵呵,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我不过是个被选中的蝼蚁罢了。那些好处,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好的守护古庙而已。
不过还好,两千年前,那场屠杀,于我而言,算是一种发泄。有一瞬间,我觉醒了一丝本我,看来斗帝,至少能逃脱一些禁锢。
我的罪孽,让我感到了一丝真实。呵呵,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这就是事实。
但不知是不是因此,我被囚禁了两千年,囚禁在这古庙中。看来是那不知名的存在,对我觉醒本我,很生气啊。
两千年来,我一直坐在这里。这蒲团,可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我长年坐在这个地方,一千年的时候,它从这地面长出来长出来的,所以它无法移动,而且尘土不绝,因为它根本就是一个土块。
而这壁画,是我后一千年,一点点的,用指甲刻上去的。一直刻到了顶端。这柱子,可不是什么顶梁用的,这柱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
听到眼睛,萧铭心里一震。那眼睛,就是幕后的主使吗。不知道为什么,萧铭没有说,什么都没说。他继续沉默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这么多事吗?我几百面前,囚禁突然失效,不知是何原因。我去找那女人,准备去进轮回。
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她问我,你怎么出来了。起初我以为我听错了,可再询问她,她就不在说话了。
我相信,那是她第一次说话。声音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
萧铭实在对灵长空的关注点无语,但也没有打断他。
“她的话很有意思。她不知道我的情况,或者说她所知道的,和她见到的有冲突。
也就是说,我不应该出来的。
可她还是让我出来了。
然后我进入轮回。这一世,我去的,是萧家,小医仙一脉,我的父亲,是萧越峰,母亲,是鱼玄机。
这一世,我,叫萧铭。”
灵长空看着萧铭。萧铭不自觉地喘着粗气。
“我本来还在纳闷,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呵呵,这个答案,在我即将出生的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灵长空注视着萧铭,说出了萧铭意料之中,却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原来萧铭根本不是我。”灵长空不在意的笑笑,“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历经无数次轮回,从来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本我。你简直丝毫不顾忌规则。”
萧铭没有说话。他心跳得很快,灵长空的问题,对他而言不难。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直接把一切说出来。
但他忍住了。他想考虑考虑。灵长空和自己说了很多,也许是心里话的东西。
可这未免不是灵长空的手段。骗取萧铭的信任,然后来借此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灵长空说过,自己不在乎。可一句话而已,太轻松了。
可是灵长空确实说了很多。难道因为自己的多疑,不信任对方,而就此拂袖而去?
这对灵长空不公平。
萧铭选择,交换。
也许他是在算计我,但,我不能因此,而让他失去对我的信任。
将心比心。
“能让我上去看看吗,那根柱子。”萧铭没有直接讲起,他还是想看一眼,那双眼睛。
“可以啊,不过,你得自己爬上去。”灵长空道。
“好。”萧铭抿抿嘴,一步步得走向那根满是壁画的柱子。
他这次看懂了。那是灵长空的一世又一世。他每一世都有过兄弟,他和他的兄弟们,和别人拼杀,搏斗,但看不出原因;
有珍馐美酒,红袖相伴,散尽千金,快活逍遥;
也曾隐居山林,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但悟出什么道理,上面没画;
为红颜也曾冲冠一怒,佳人生死不离,从此比翼双飞,仗剑天涯,但那红颜什么样子,却没画;
也有家破人亡,宗门解散,身边亲人被屠光,留他一人,本欲好好修炼,来日报仇,谁曾想,仇敌比他进步更大,被其仇敌一刀斩断,死了个一干二净,但那仇敌什么样子,却是看不清;
他曾为一国之主,他的孩子长大,却是妄图弑父谋反,而他的宠妃甚至和他的儿子通奸,里应外合。
最后,他死在自己教给亲儿子的剑术下,甚至没能留个全尸,画上画出了最后自己的惨状,却未画出自己的儿子和妃子的样子;
还有一世,他有个如同手足的兄弟,两人一起发现了一处机缘造化地,谁曾想,这个前一刻还义薄云天的兄弟,下一瞬,就把神刀扎在了自己的身上,血气和斗气一同肆虐在他的体内,刹那间取走了他的性命。
他画出了那座山洞的地方,却未画出那个兄弟的样貌……
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生生世世,有悲有欢,有离有合。每一世都是那么的不同,每一世又是那么的相同。
灵长空记得每一世的所有事,所有情,却好像故意忘记了所有人。
柱子上画的,不是那些伤痛和快乐,只是他的故事,和他自己。
萧铭一幅幅得看着,哪怕是看,他都觉得有些麻木。若是自己去经历,想必也会和灵长空一样崩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