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邦纳综合征的幻觉会启发灵感。维吉尼亚·汉密尔顿·阿黛尔(Virginia Hamilton Adair)年轻的时候写诗发表在《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和《新共和》上(New Republic)。在加利福尼亚学习和教授英语期间,她一直坚持写诗,但大部分都未获出版。直到83岁青光眼导致失明的那一年,她才出版了第一本备受赞誉的诗集《甜瓜上的蚂蚁》(Ants on the Melon)。在随后出版的另外两本诗集中,她也频繁提到邦纳综合征幻觉会定期来访,如她所说,“幻觉天使”给了她绝妙的视觉。
后来,阿黛尔和她的编辑送给我她保留的晚年作品精编,里面有大量关于她幻觉的描述,其中包括:
我被娴熟地放进舒服的软椅里,陷下去,像往常一样沉入夜色之中……脚旁的云海渐渐散开,揭开了谷地的面纱,上面散落着一小群长着暗淡羽毛的家禽,各不相同:柔弱的小孔雀顶着小头冠打开羽屏,临风招展;一些胖乎乎的标本;一只岸上的鸟站在高高的草茎上等等。突然,出现了几个正在穿鞋的人,他们中间有一只四脚鸟。即使盲人的幻觉,也有人期望鸟群色彩缤纷……鸟群变成了身着中世纪服装的小男人和小女人,他们都离我而去。我只看到他们的背影,短上衣、紧身裤或是绑腿、披肩或是方巾……睁开双眼,我被蓝宝石的光泽刺痛,隔着烟幕我看见自己的房间;许多红宝石点缀在夜色里;一个无腿的牧童穿着方格的衬衫,紧紧地贴在小牛背上,小牛腾空摔下被黄石饭店垃圾看守员割下的橙色毛茸茸的熊头,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熟悉的送奶工在他天蓝色的小货车里和一匹金色的马闯进画面,他几天前从一本被遗忘的儿歌或者真空麦片盒的背面走出来加入到我们中来……但那盏漫射出奇幻异彩的魔灯已经熄灭,光影散尽的时候,我坠回到空洞无物的黑暗世界……[3] 邦纳综合征是指在心智正常的人身上发生的一种鲜明而复杂的幻觉。——译者注[4] 德拉埃斯马的书不仅详细记录了邦纳的生活和工作,而且极具吸引力地重现了12位精神病学的关键人物,现在大部分综合征都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妥瑞综合征,亦即抽动秽语综合征(Georges Gilles de la Tourette),帕金森病(James Parkinson)亦称震颤麻痹;阿尔茨海默病,即老年痴呆症(Alois Alzheimer);卡普格拉综合征(Joseph Capgras),即替身综合征等。
[5] 英尺:英制单位,约合0.3米。——编者注[6] 黄斑变性指视网膜黄斑部变性;导致中心视觉的丧失,是常见的老年失明的起因。医学研究表明,老年黄斑变性的发生与维生素A缺乏有一定的关系。——译者注[7] 关于邦纳综合征幻觉最具特色的形象描述出现在里拉斯·莫格克(Lylas Mogk)和玛利亚·莫格克(Marja Mogk)的杰作《黄斑变性》(Macular Degeneration)一书中“我看见满眼的紫色花朵”。
[8] 也有相反的情况发生。罗伯特就给我讲过他的一个病人。当这个病人看见一个男人在19层公寓外悬挂着的时候,以为又是幻觉,所以当那个男人向他挥手致意的时候未予理采。“幻影”其实是擦玻璃的工人,对他的置之不理耿耿于怀。
[9] 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hel,1525~1569),荷兰人,16世纪尼德兰地区最伟大的画家,擅画风景画。——译者注[10] 英语中这个单词的正确拼写应该是sky,其中e为元音。——译者注[11] 我至少听说过12例有音符幻觉的病人:其中包括有眼疾的;有帕金森病的;有在发烧或昏迷时看见乐谱的,也有在半醒时看见的。除一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每天花几个小时,坚持多年研究乐谱的业余音乐家。这种极具专业性和重复性的视觉研究是音乐家所特有的。一个人一天可以阅读几个小时,但没人会想以这种强度把书打印出来,除非他是打样师或校对者。
一张乐谱并非只有音符,它包含了音调符号、谱号、反复音、装饰音、强音、休止、延长、颤音等非常繁杂和密集的信息。在视觉上,一页乐谱远比一页文稿复杂得多。似乎长期专注的研究加深了五线谱在大脑中的印记,无论幻觉随后的发展趋势如何,神经记忆都会激活有关它的幻觉。
我向多米尼克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对几百名邦纳综合征患者神经影像的调研,他回答说:“我认同你描述的音乐家对五线谱产生幻觉的情节,但也许遇到相反的场景更引人注目。”——没有经过音乐方面特殊训练或者对音乐根本没有兴趣的人也会有同样的幻觉。因此,他认为“长久接触音乐提高了类似音乐之眼的可能性,但并不是必要条件”。
[12] 她讲的时候唤起了我听过的一个病例:有个病人从碗里捡樱桃吃,由于幻觉的作用,樱桃一直取之不尽盈盈满满一碗,直到突然间碗全空了为止。还有一个关于邦纳综合征患者摘蓝莓的实例:他把触目可及的每一颗蓝莓都采摘下来,当看到只剩4颗的时候,他非常欣喜,但随后发现那不过是幻觉。
[13] 视觉运动或者“光流”似乎更能刺激邦纳综合征患者或有其他缺陷的人产生视幻觉。我接触过一位患有黄斑变性的老精神病医生,他有一个邦纳综合征的小插曲,那是他的唯一一次经历:他坐在一路飞驰的车里,看见林荫大道两旁出现18世纪的花园,精致之极,使他想起了凡尔赛。他享受着这种体验,觉得这比路边普通的景色更令人心驰神往。
同样患有黄斑变性的艾维·L(Ivy L.)写道:作为一名乘客,过去我会闭着眼睛坐在车里。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总能“看见”一副微型动感的旅行画面。我会看见“宽阔的道路、无垠的天空、林立的房舍,还有花园,但却没有车海人流。随着车子的行进景色不断变化,那些精雕细琢的神秘房舍一闪而过。只有当我在行驶的车里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艾维也介绍了她在邦纳综合征里的文本幻觉:“持续数年,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在瞬间看见巨大的一面白墙上布满硕大的字母,要么就是所得税的数字出现在挂帘上。)[14] 这种相关性调动了大脑相当多的区域参与;它们是宏观层面上的活动。神经病学专家威廉·伯克(William Burke)由于双眼患有黄斑裂洞就亲身感受了这种幻觉。他提出,就微观层面而言,至少在初级几何图形的幻觉中存在相关性。他完成了分析特定的幻觉对应的视觉角度,并且推算出它们到皮质层的距离,最后得出结论:他自己的不同幻觉对应视觉皮层V2部分不同的生理活跃“地带”,同时幻觉中点状物的分离也对应它们在初级视皮层上的“团簇”。伯克推测随着病情的发展,越来越少的输入会导致黄斑皮质减少活跃,纹状皮层和团簇的自发性释放将会引发幻觉。
[15] 灰狗长途公共汽车是美国跨城市的长途商营公共汽车。——译者注[16] 我还听过其他既有邦纳综合征又有痴呆症的人类似的描述。珍妮特·B(Janet B.)喜欢听有声读物,有时感觉自己和一群同样的听众在一起。这些幻觉中的人全神贯注地听,从不出声,也不回答她的提问,好像没有她的存在。起初,珍妮特清醒地知道他们是幻觉,但后来随着痴呆症的加重,她坚信他们是真实的。曾经她女儿来拜访的时候说:“妈妈,这儿没人。”她勃然大怒,把女儿赶出了家门。
更难以理解的妄想出现在她听电视放映自己喜欢的节目时。珍妮特感觉电视台征用了她的公寓,他们铺设了电线,架好了摄影机,正在她面前录制节目。恰在此时,女儿打来电话,她悄声说:“他们正在录像,我必须保持安静。”一小时后,女儿赶来时她仍然坚信地上布满了电线,而且说:“你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珍妮特对幻觉的内容深信不疑,他们呼之欲出。幻影用手指、做示范、喃喃自语但寂静无声;她感觉自己置身度外,正处于一场陌生的事件之中,他们和自己毫无关系。这就是邦纳综合征幻觉的典型特征,但在珍妮特看来却是不容置疑的。
[17] 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美国最重要的情报机构之一。——编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