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途左右张望着，他还记得刘卿穿的什么样的衣服。
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简单的几步路都差点让他摔倒，身体明显十分虚弱。
脚下的触感很不好，脚步的挪动伴随着咔嚓咔嚓的骨骼声，让李思途头皮发麻。
没有人会喜欢在一群死尸上走动，尤其是他们还散发着恶臭，李思途感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自己起码得做两三天噩梦！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能安全回去。
“刘卿！”
终于在“山腰”附近，李思途看见了刘卿。
是的，是山腰。这座用尸骨堆积而成的“山峰”，如果说李思途的位置在山顶的话，那么刘卿就在山腰上。
而此刻的刘卿正埋在几具骨架下面，那些骨骼纵横交错在他身上，像是一张铁网牢牢地把他锁住。
而刘卿安静地躺在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尸山的位置正处于一处不高的陡坡下面，李思途抬头就能看见身后的不高处的小山崖，看情况是有人把他们从上面的山崖上抛了下来。
而李思途运气不错，落地比较稳当，而刘卿应该是顺着尸山滚了下去，然后被尸体挡住，卡在了“半山腰”上。
李思途小心翼翼地朝着刘卿走过去，脚下的尸体随着他的行动开始不安地松动了起来，李思途刚一挪开脚，几具尸体便顺着尸山滚了下去。
废了半天力气，李思途才来到刘卿身前，一整天滴水未进让他的身体有点虚弱，而且刚才还几乎把肚子里剩下的存货全倒了出来。
凑近看才发现刘卿脸上也全是血，情况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用屏幕看自己或许看得不是很真切，但看到刘卿的模样，李思途也大概能猜到自己的样子到底有多惨。
“喂！刘卿！”
李思途拍了拍他的脸，没有丝毫反应，李思途心里一沉，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他用力扯了扯刘卿身上的骨架，箍得不算太紧，很轻易地就松动了。
李思途半蹲着身子，抓住那根泛黑的背脊骨，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一拉。
那具骨架很容易地被拉了出来，但李思途就像是破坏了精密仪器的中枢系统一般，脚下的尸体也松动了，再也保持不了平衡，李思途和刘卿顺着下面的尸体一起向“山脚”滚去，然后摔在地面上，几具骸骨耷拉地压在他俩身上。
“嘶——”
李思途倒抽一口凉气，刚才滚动时，一根十多厘米长的碎骨扎在了他的大腿上，伤口有点深，鲜血溢出。
李思途咬着牙，推开身上的骸骨，将大腿上的骨头拔出来，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强忍着疼痛，环抱住刘卿，把他拖出骨堆，用尽力气将刘卿带到不远处的墓碑旁，把他放在地上。
李思途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喘着粗气，腿上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手上的伤口开始结疤了，但没有经过消毒和包扎，很可能会受到感染。
“真是要死了。”
他微眯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他现在的状态很差，感觉随时都可能晕倒，晕倒或许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晕下去了，很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盲目可以增加你的勇气，因为你无法看到危险。
李思途突然想起《格列佛游记》里的这么一段话，但他并不盲目，所以他更容易看到恐惧，或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冒险家，但他可以成为一个疯狂的求生者。
“不能睡，不能睡！”
李思途低着头，那种昏沉的感觉越发浓厚了起来，每当意识快要彻底模糊，他都会用尽全力地给上自己一巴掌。
大腿已经麻木了，那种麻木感不能带来疼痛，不能刺激他的神经，他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来强调自己还活着。
死，是个人都会怕，李思途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幻想，那么多留恋，怎么能允许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
慢慢的，巴掌变成了拳头，嘴角也被磕破了，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微弱，到后来，造成的疼痛已经不能带给他多少刺激了，这种生与死的搏斗最为折磨人，李思途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崩溃了。
朦胧间，李思途听见某个人的脚步声，那人似乎在拖着什么东西，慢慢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嗯？”
充满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李思途最后的一段意识中，清凉的液体顺着顺着口腔流入了喉咙中。
“好像，得救了吧？”
这是李思途最后想到的事情，随后，世界一片黑暗。
从医学上来说，昏迷是完全意识丧失的一种类型，是临床上的危重症。主要表现为完全意识丧失，随意运动消失，对外界的刺激的反应迟钝或丧失，但患者还有呼吸和心跳。
然而在李思途看来，昏迷更像是把自己那自认为为数不多的时间硬生生地剪去了一部分。
虽然睡觉与昏迷大致地看上没多少区别，但主动接受的事情和被动接受的事情，对他而言，完全是两码子事。
所以，李思途的时间很不幸地又被减少了一些。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李思途倒是对自己没有就此挂掉这件事情更庆幸，毕竟一小段时间和余生，孰轻孰重，是个正常人都能分辨出来。
李思途再一次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身体还是十分沉重，视线依然有些模糊，但那种与世界的隔离感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摆脱了死亡的危险。
没有经历过这种危机的人，永远难以想象那种生命慢慢流逝的痛苦，而挺过来之后，反而对“生”这一概念更加敏感了，这或许就是生死之间的大彻大悟吧。
李思途很有吟诵一两首诗的雅兴，但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状况的情况下，李思途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桌前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制作简陋的麻布衣服，衣服很大，把这个人的整个背影包括脑袋都遮盖住了，所以李思途也分辨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嘴里发出食物咀嚼的声音，从身体的轻微动作看来，应该是在吃着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李思途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
“醒了？”桌前的人突然开口，从声音来判断，依稀能分辨出是个中年女人，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她的发音听起来有些僵硬，十分别扭。
女人转过身，李思途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女人的长相十分普通，不算精致的五官，有些浑浊的眼睛，完全是丢在人群中完全找不到的那种类型。
麻布衣下却能看见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眼神虽然浑浊，但依然有睿智的光不时闪烁着，至少一眼看去，应该是个正常人，李思途心里的顾忌也少了几分。
她手中捧着一个石头碗，碗里是一种灰色的粘稠物，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请问？你是？”
李思途蹭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发起提问，他这才发现自己就这样被随意地放在地上，看周围的环境，自己似乎在一个木屋里，透过不算高的窗户和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外面的墓碑。
看样子现在还在墓园里面。
李思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提心吊胆，对眼前的女人又开始警惕了起来。
一个住在这种到处都是危险地方的人，用脚想都不可能简单！
所幸的是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被处理过了，至少那种虚弱感明显削弱了不少。
“你，刚刚，没死？”女人没有回答李思途那个问题，反而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死？”李思途愣了愣，“难道不是你救了我吗？”
女人摇了摇头，“你，今天，进里面的时候，没死？”
她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想通过肢体语言来完善一下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但明显没什么作用。
李思途这才想起，刚才触摸到铁门时发生的事情，难道每个进来的人都会死？但自己明显活得好好的。
“你的，意志，不错，很久了，这里面，只有死人和我。”女人有点高兴起来。
李思途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猜想，旧城墓园的铁门会让人致死，而意志坚定的人可以挺过去，但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跟一群死人一起。
进来的人都会死？
李思途瞳孔缩了缩，那刘卿岂不是——
“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他捏了捏拳头，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
“他？快死了，我没把他背回来。”女人慢悠悠地回答，说话的那种生疏感明显减少了不少，她明显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死活，毕竟这里一直都只有尸体和坟墓。
“快死了？”李思途抓住她语言中的字眼，“他是不是还有救？”
“有救，但我不会救他。”女人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墓园里的一切都在阻止外人进入，进来，就是在找死，你要是，跟他一样，的状态，我同样也不会救。”
“你没有死，那是你的运气，我也不会故意去杀人，我无聊了三年，你这几天，陪我，聊聊天，到时候我会清除你，在这里的记忆，然后送你出去。”
李思途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也没有过多地在意女人后面的那些话，在他看来不过是孤独久了的人的疯言疯语罢了。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刘卿的事情。
“你要怎样才愿意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