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思途找到刘卿时，他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但除了脸上的血渍，其他的也只是一些皮外伤。
正前方是那堆尸山，李思途心有余悸地看了它一眼，想起自己差点成为其中的一员就有些后怕。
低头看着刘卿安逸的模样，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屁股。
“谁！？”
刘卿如同受惊吓的兔子般坐了起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嘴角还挂着一缕口水。
“感觉怎么样？”
李思途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刘卿的情况，除了身上的擦伤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做了个噩梦，好像，其他都还好。”刘卿摸了摸脑袋，神经大条的他当然不会去想更深层次的东西，“话说，这里是哪儿？我们进去了吗？”
“是啊，被人当成死狗拖进来的。”李思途见他没有大碍，也放心下来。
“你做了什么梦？”
刘卿仔细回想了一下，“梦见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走不到尽头，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清楚的梦。”
人死了才会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吧。
李思途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或许两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他回来了，刘卿差一点就彻底地死了。
想到这里，李思途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连脸色都有点发白。
“这就是新人类的恐怖之处吗，普通人在他们的手中完全没有丝毫抵抗力！”
从来到新都城开始，一切发生的事情都给他一种掌控不了的感觉，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他接触到的东西，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想象和控制了。
“要不到此为止吧？”
李思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就这样结束，什么都不知道，就当做父母就像传言那样，就那样死了，然后自己安心活下去，这样是不是最好？
“什么味道？”刘卿耸了耸鼻子，现在脑袋清醒过来，一股恶臭也飘了过来。
他顺着气味浓烈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就差点吐出来。
“别看了，我俩差点就变成那样了。”李思途神色有些阴沉。
刘卿憋了好久才把那口气吞回去，脸色也慢慢变正常了，经过前面几件事情，这点刺激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现在怎么做？”刘卿吐了两口唾沫，嘴里全是苦味。
“不知道。”李思途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答了一声。
“那我们赶紧去找那谁？哦对，张仙人，找到他的坟，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刘卿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一种胜利就在眼前的感觉，那双眼睛鼓得像灯泡一样，这样看着李思途，但李思途的头很低，看不清楚表情。
李思途突然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已经开始有些退却了。
况且找到了又能如何？就能得到跟父母有关的消息吗？三年了，这三年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
况且如果以后继续遇到这些事情，他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是的，李思途怕死，没有人会不怕死，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视死如归、一往直前的打算，虽然心中的一丝冲动使他来到了这里，但当一切事情，都超出他的可控范围之后，他开始暴露自己的恐惧了。
他不是军人，也不是战士，他仅仅，只是一名还有着一丝热血，头脑稍微聪明一点的大学生而已。
“收手吧。”李思途低着头，眼底透露着一层死灰色，都说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怕死，死过一次之后，他才觉得生命是多么宝贵和脆弱。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在黑盒子里，永远找不到出路。
“你说什么？”刘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收手吧——这件事情，就这样停下吧，我们回去吧。”李思途抬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为什么？”刘卿激动起来，他完全不能理解李思途此刻说的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就差一点了啊！”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就因为来到这个地方，好几次差点死了！那信息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况且就算找到了那个坟，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更多的危险？难道你想以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李思途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看着刘卿，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李，思，途！”刘卿怒视着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你给了我一点希望，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亲手断送？”
“想想你母亲。”李思途捏了捏拳头，又松开了，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脸上带着几分伤感，“我们要是死了，你让她怎么办？”
“我——”
刘卿明显开始犹豫了。
“你爸和我爸妈，现在是什么下场，你应该都看得到，我们要是继续追随他们的脚步，到最后难道就会比他们好过了吗？”李思途继续劝说，“我们只是普通人，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
李思途的脸上挂满苦涩，那种沉重感又填满了他的内心，他们，并不是毫无牵挂。
至少他，还远远冲动不到那种程度。
“别说了！”刘卿怒吼一声，用力甩了甩头，“我只知道，这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别跟我说这些，你不去找，我自己去！”
刘卿说完，不再听李思途的任何话，转身向着墓园深处走去。
李思途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叹息一声。
“你真的不跟去吗？”
胡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李思途转过头，身后空荡荡地，除了几棵干枯的树和墓碑什么都没有，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没找到胡雪的身影。
“别找了，我在屋里坐着呢。”胡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跟你爸很像，但又不像。”
“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执着。”李思途如释重负地回应着，他知道，胡雪能听到。
“是啊，天才和疯子本来就在一念之间，你比他谨慎，比他更懂的进退，你不会成为一名很好的研究者，而且这种谨慎，还会让你处处受制，处处为难。”
“胡阿姨。”李思途索性坐在地上，他靠着一块墓碑，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再谨慎，对你们这类人来说，也不过是动动念头就能弄死的生物吧。”
“这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占了大多数的。”胡雪的声音还有些生硬，“不过，如果你继续与跟你爸妈有关的东西打交道的话，以你的头脑，是不可能不碰上我们这种人的，这也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那到时候我该如何。”李思途又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嘲，没权利，没能力的人，又能怎样？
“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年，可能还愿意帮你。”
“就像帮我爸那样吗？”李思途挠了挠头发，无奈地笑了笑，“但他最后还不是如此，生死未卜。”
“所以说，这就是他的冲动了。”胡雪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怅然，让李思途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三年前的那场会议，你不在？”
“他支开了我，现在看来，那似乎不是单单靠我就能挽回的事情吧，他是不想连累我。”
“况且，能看出来，他更在乎的是这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
......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李思途抬头看着天，这里的天空似乎不管白天黑夜，都是这样的颜色，这样单调的世界，胡雪就是守着这样的世界度过的每一天吗？
“胡阿姨，为什么我父亲能让你如此相信他？”
胡雪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但李思途却感觉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温暖在洋溢着。
“或许，是因为他把我从试验槽中带出来吧。”
“试验槽？”李思途想起电影中用来装外星人样本的大罐子。
“我曾经被一家私营研究所拿来当做实验品，后来那所研究所被破坏掉了，是你父亲救了奄奄一息的我。”胡雪轻松地说着，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么疯的人，不顾周围的危险，一边跑着一边喊‘这里还有人’，看起来明明没有多壮实，偏偏能把我扛起来跑那么远。”
“他一直都比较有正义感。”李思途突然更加怀念地想到那个瘦削的男人了。
要是他现在在这里的话，应该会为自己指点迷津吧，李钟民，总是一个让人信服的人。
“再弱小的生物，总会有高大的时候，更何况是人？”胡雪发出了感叹，至少那个时候，她觉得那个身影高大无比，这种对陌生人都能伸出援手的情感是多么可贵。
“所以有时候冲动并不是什么坏事，偶尔冲动一次，说不定能挽回什么东西呢？”
李思途脑中闪过自己帮顾落儿挡住变种人那一爪时的画面，心中第一次对这种感性的言论有了共鸣。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李思途的表情轻松了很多，他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逃避现实的人，越逃避越痛苦。
“这里面，有个守墓灵。”胡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李思途愣了愣，没有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面没有灵吗，因为有个更大的家伙，不过，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一般情况是遇不见的，我住了这几年，也只遇见过它三四次。”胡雪冷静地说，“不过你还是去找到他比较好，到处瞎晃悠的话，有点不妙。”
李思途皱着眉点了点头，他自然不希望刘卿出什么事情，不再迟疑，迅速站起身，朝着刘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屋里的胡雪嘴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眼中却流露着一丝悲伤。
李思途，我不能帮你做决定，但我只希望你能时刻提醒自己，不做让自己未来后悔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