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玉蟾咧嘴一笑，眼神里透着捉摸不定的神采：“烦请公公记着，那些臭虫我只要活得。”
“这……好吧，我这命人就给你去办。”
那太监想想觉得还是听她的看看，到最后看她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便招来几个小太监，命他们拿着纸张去寻材料了。
青龙大殿之上，众人现在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谁也无心观看歌舞。只有他们的天子裴基，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一边从容不迫地观看着宫娥们的歌舞，一边悠闲地饮着美酒。
幔帐后面，那些小姐们也都无心观看歌舞了，都凑着脑袋低声私语。
“哎，不是都说凛府的那根什么玉蟾小姐是个天生的傻子吗？”
苏雪儿问一个穿红衣服的胖脸姑娘：“怎么刚才看她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像什么傻子啊？”
“是很奇怪，不过我也没见过这个凛玉蟾，只是小时候听张皓哥哥提起过，那时候他们都是一道读书的同窗，据说就是个傻子。”
那个红衣的胖女子也解释不出，便转身问另一边的一个瘦脸的女子：“哎，金雯，你不是也和她一同读过书吗？那个凛玉蟾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当然是真傻了！”
那个叫金雯的女子伸长了脖子，把身子往前微微倾斜着，用十分权威的口气对左右众女子们回答：“我和她一道读书的时候，我们书院的人都以欺负她为乐，这个傻子也不知道反抗，只会往角落里躲，跟个狗似的，说话都咿咿呜呜的不清楚。那时候张皓哥哥和我可没少一块合作拿她当靶子，练过功夫呢！”
“啊？你和张皓哥哥？你好坏啊，我也好想和张皓哥哥一起合作！”
马上有人不高兴地嘟着嘴，偏了话题。
“嗨，那时候大家都是一块玩耍的同窗姊妹，基本上我们那时候读书的，不分男女，都和张皓哥哥一块玩耍过，你说是不是啊，宏仙？”
那个金雯对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一脸麻子的马脸姑娘眨眨眼，问道。
“是啊，只是那时候这个傻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啊，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叫宏仙的女子点点头，也疑惑地说：“刚才看她只顾低头吃东西时，我还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傻子呢，可是听她对外使说的话，感觉她并不是个傻子。”
“哎，宝蟾姑娘，你们是姊妹吧？你那玉蟾傻大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索性转脸问她们刚刚冷落在一旁的凛宝蟾道。
凛宝蟾虽然还以为刚才被苏雪儿众人奚落的事情而恼怒，但是感念她们替自己隐瞒了打散香料的事情之恩，因此也不敢不答，于是不冷不淡地回答说：“这我哪知道，那个傻子又和我不是一个娘生的，自幼也不曾在一起有甚交流。她怎么突然变得不傻了，连我都很吃惊。”
凛玉蟾要的东西很快就全被弄来了，只见那些东西有臭虫、一小木桶臭烘烘的粪便，还有臭椿叶子和一只难闻的死耗子。
这些东西一带到研香殿，恶臭的气味儿就令大殿上的太监们纷纷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凛玉蟾却并不嫌弃，只见她一面命人取出一点粪便用瓦片去烘干，一边抓住几只臭虫，用针划破那虫子的腹部，从中取出一些东西来。
那些东西灰白色，粘粘的，她把它们都收集在一起，然后又用刀切下一小块腐烂的死耗子肉，都一并扔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锅里，命人点起火，倒了适量的清水，开始熬煮起来，臭烘烘的味道马上弥漫了整个大殿，恶心的令人头晕脑胀，想要呕吐。
“妈呀，这哪是做香料啊，根本就是做臭料。”
一个小太监被薰得受不了，低声对那负责领凛玉蟾来此的太监耳语道：“公公，你说她这丫头，不会是疯了吧？”
“多嘴，她要你们怎么配合，你们就怎么配合，其他的不必多问。”
这位太监公公倒是沉得住气，翘起兰花指对那小太监说：“不管这姑娘是疯了还是傻了，只要陛下许给她的时间还没到，那么我们就只有服从配合她的份，不然就是抗旨不尊，懂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了，公公。”
那小太监无奈，见这位大太监也是强忍着恶心的恶臭，在此等候，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回去烧火烘大粪去了。
凛玉蟾在这堆恶臭的东西里不停地摆弄着，作为鼻子比寻常人灵验的她此时也免不了被熏的直反胃，但是却也只能强忍着，毕竟这是自己一时急中生智创造出来的法子，谁也不能代替她在这里摆弄。
她不时嗅嗅锅子里的臭味，往里面添加一点东西，仔细地搅动着，手里一直不停。
她心里想：此番毕竟是我凭着自己的嗅觉和直觉，强行逞能的，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成功，不过现在骑虎难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他去吧，我的鼻子可是这个世界最灵敏的，我既然能够闻到寻常人都闻不出的气味，那么我就应该相信我自己，和气味打交道的事情，除了我，还有谁会比我做得更好？我相信我自己！
她这边很有耐心地熬制着，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了。
殿门外，又有一个太监走了进来，扯着公鸭嗓子问：“咱家奉圣上旨意，前来问凛玉蟾小姐，不知仙缘香配置好了没有？”
他说完接着就被大殿里的恶臭给熏得捂上了鼻子，厌恶地问：“哎呦，这是什么味儿啊？快停下，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如何这般恶臭难闻？”
“回总管公公，小的们这是按照凛小姐吩咐，熬制香料。”
一个小太监一边摇着手里的蒲扇烘烤瓦片上的粪便，一边回答说。
“什么？熬制香料？”
那位总管太监惊奇地声音都扯高了：“熬制香料为何这般恶臭？”
“回总管公公的话，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你来得正好，现在，仙缘香正好出炉。”
凛玉蟾用一个小小的木勺子舀起一勺锅里的黑色的难闻液体，往那瓦片上早已烘干了的粪便上一泼，顿时一片白色的水蒸气云雾一般沸腾升起，周围的太监们习惯性地刚要捂上鼻子，却意外地发现：恶臭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奇香，从那白色的水蒸气中迅速弥漫开来，直透人五脏六腑，清香无比，令人闻之十分的舒服。
这味道儿正和那青龙大殿上的仙缘香一模一样。
“哎呦妈呀，想不到如此稀世奇香，居然用这等恶臭之物就给练出来了？”
最初带凛玉蟾来此的太监抹了一把额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是啊，公公，等这东西晾干了，就是粉末了。为了公平起见，烦请陛下移驾来此鉴定吧，青龙殿上的香气，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散了。”
凛玉蟾小心地托起那瓦片上黑乎乎的东西，咧嘴一笑说。
当那坨黑乎乎，湿漉漉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被盛在锦绣木托盘里，送到裴基手上后，跟随他左右同来的万物百官们都惊呆了。
此时研香殿里的恶臭早已被这奇香给强烈的压抑住了，除了目睹整个过程的太监们，他们谁也说不出这团黑乎乎却奇香无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有周围飞来的越来越多的蝴蝶，无声地证明了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刚才那种香料无疑。
但是凛本固和太师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擦擦额角上急出的汗水，心里道：谢天谢地，居然还真的让她给配出来了。只是凛玉蟾这孩子是如何做到的？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未能识破此物如何提炼啊？
“莫多恪，你来闻闻吧，看是否与你的仙缘香一般无二？”
裴基看了看，便转手交给了一旁的莫多恪。
那莫多恪马上接过来，惊讶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用手指甲在上面掐了一点，在手里摩擦着，最后，他盯着手里的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很不情愿地点头回答：“正是仙缘香，不知这位姑娘是用了什么法子，如何断断一个时辰内，居然就做出我王花费了数月才提炼出的稀世奇香呢？”
“外使大人，你知道你们国主是怎么做的吗？”
凛玉蟾歪着头，坏笑着问。
“这……此乃我王千岁之苦心创造的机密方子，我一个小小臣子，如何得知。我很奇怪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配方的。”
莫多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同时对凛玉蟾感到十分的惊讶。
“你们王驾还真是会糊弄你啊，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凛玉蟾对一旁的太监说：“有劳这位公公把我写的那配制张方子面呈陛下御览吧。”
裴基接过太监递上来的方子，十二道白色冕旒的垂暮后看不清他的容貌，更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当他看完方子后，竟一下子放声大笑起来，同时把方子递给那莫多恪看。
那莫多恪接过来一看，不由地惊声啊了一句，然后又闹又怒地说：“这不可能！这些恶臭之物，如何配制出如此稀世奇香？难道我王千岁还会骗人不成！”
“外使不信？”
凛玉蟾平静地看着他涨成了猪肝色的大饼脸，于是说：“那，要不要我再当面配制一副给你看看？”
“不必了！既然我输了，那么遵守承诺便是，你不必来讽刺我！”
莫多恪从她自信和嘲讽的冷笑里看出了凛玉蟾所言非虚，他急忙扔掉那香喷喷的一坨屎，一下子抽出身边一个侍卫腰间的宝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且慢！”
当啷！
随着裴基的一声呵斥阻拦，只见一个人影一晃，便早已将那莫多恪手里的大刀打落在地，莫多恪脖子已经被划破了一道血印子，他张着嘴，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清了眼前的人。
只见那人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长得面白如玉，生得高大威猛，穿着一身黑色镶红滚边的武官官服，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凌厉的眼神如同一只凶猛的苍鹰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却并不发一言，最后，他终于松开了手。
莫多恪只觉得手腕上铁钳拧过一般的疼痛，在一看自己手腕，早已被那人抓红肿了。
“张爱卿呀，退下吧。”
裴基走近那愣住神的莫多恪，温和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莫多恪呀，这天下香料，原本就是制作工序不同的，同一种香料也许又一百种配法和用料呢，你们国主断不会使用如此污秽之物，朕知道。这不过是代表凛玉蟾一人的想法罢了。她的做法着实恶心，定然不能同你们国主的做法相比，你看，一个数月，一个却只用了一个时辰，明显就不是一种方法嘛。好啦好啦，你们国主没有欺君，你也不必谢什么罪。如今既然已经把打散了的香料补上了，那么，我们就回青龙殿吧。”
“陛下，你真的相信我国国主？”
那莫多恪没想到裴基并没有兴师问罪，意外中还有些感动，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嚣张和大话，他深感到愧疚和不安。
“如何不信？贵国国主，便是朕的兄弟，兄弟之间，哪里要计较的那么清楚。更何况这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嘛，回去转告你们国主，他的心意，朕领了。”
裴基模棱两可地回答着，一边拉着那莫多恪示意不必愧疚，一边故意对方才他的嚣张加以不动声色的还击。
那莫多恪自知理亏，气焰完全被杀掉了，只有连连点称是的份。
“哦，对了，朕怎么给忘了。”
裴基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身看看还留在原地的凛玉蟾，说道：“短短一个时辰就配制出了稀世奇香，这位才女今个儿可算得上大功一件啊。你叫凛玉蟾，是吗？你是怎么知道此香的配方的？”
“回陛下，臣女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凛玉蟾走上前一步，对那看不清面孔的裴基拱手说道：“臣女并不知道什么配方，但是臣女可以闻出它的配料用物和比例来，然后再自己琢磨，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哦？”
裴基似乎轻声一笑，语气越发的缓和了，只是却透着十分的不相信：“姑娘你好鼻子啊，尽是单凭闻气味，就能找出配制香料的方法？”
“当然啦，陛下。臣女的鼻子生来就比别人灵敏，莫说是香料，即便是一个人刚刚走过，我也能从空地里嗅出他的味道来。”
凛玉蟾得意地指着自己上翘的小鼻子说：“陛下如果不信，可以试一试。”
“有意思，那么朕就来考你一考。”
裴基见她说得如此离奇又如此自信，顿时对眼前这个小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见他对一旁的一个太监低声私语了几句，然后对凛玉蟾道：“这样吧，待会儿，把你的眼睛蒙住，然后朕再命几个人从你面前走过，你若是能够依凭你闻到的气味，大体说出他们的特征，就算你本事，如何？”
“没问题啊，陛下，不过，请把我带到外面的空地上，这里香料味太浓了，不太准确。”
凛玉蟾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应承下来。
于是，在外面的一片空地上，当太监用一快漆黑的毛巾蒙住了她的眼睛后，裴基便随意挑选了几个宫人，让他们依次从凛玉蟾面前走过去。
凛玉蟾仔细嗅了嗅，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桂花油味和一丝柔软的体香飘过，于是她心里琢磨道：桂花油是女人头上才用的，再加上那淡淡的柔软体香，对方应该是个女人。但是我没有嗅出胭脂味，可见是个身份不高的侍女丫鬟。今日来此的千金小姐们，身边跟着的都是一等一的大丫鬟，自然也会有涂抹胭脂的待遇。唯一只用桂花油不抹胭脂的，只有宫里管制严格的宫女了。
啊，必是宫女无疑了！
于是她马上回答道：“这位宫女可以走了。我已经闻出来了。”
“哟！还真被你说着了。”
裴基笑着对站在凛玉蟾面前的那个宫女挥挥手，然后往人群里一指，示意那人上前去。
凛玉蟾闻着那桂花油的味道渐渐远去了，接着，一股浑浊的气息，显得沉厚又难闻，更难闻的是，还伴着一股子好像腐烂发臭的腌臭肉味道，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香片味，令人几乎作呕。
“这，随身挂着香片做香料的，应该是个官员。只是这股子气息太浑浊了，莫非还是个上年纪的官员？是不是肺部还有点毛病，平时老咳嗽？我闻着一股子特别的口臭味，跟我爹差不多。”
凛玉蟾忍不住把脸转向一边，厌恶地说。
“哦？你连这都闻得出来？”
裴基笑了，他看看蒙着眼睛根本看不见东西的凛玉蟾，又看看站在凛玉蟾面前，一脸怒气的凛本固，哈哈大笑地问道：“爱卿呀，你说她说得可对？”
“回陛下，她说得对。微臣最近是有些经常咳嗽。”
凛本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还蒙在鼓里的凛玉蟾，气呼呼地甩手走到一边去了。
凛玉蟾一听这人正是自己家那位不待见她的老爹，也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接着，她又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很轻很轻的，却腥臭难闻，既不是胭脂、桂花油味儿，也不是什么香片和口臭味，透着一股子令人恶心的臭味，比刚才的凛本固身上的味道还要难闻。
一阵风刮起，飘忽不定的味道越发的淡了，几乎嗅不出来了，一股子浓郁的玫瑰花香和脂粉气扑面而来。
“你怎么了？”
裴基见她突然不做声了，于是问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又是谁呢？”
他说完，看了看那站在凛玉蟾面前，刚从宫人手里接过一只白色京巴狗的凛宝蟾，心里也有些发笑：有意思，想不到这做妹妹的不仅不帮她姐姐，居然还要刁难。这凛本固，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女儿的？
“陛下。”
凛玉蟾沉默片刻，最后说道：“在我面前的是一只狗，刚撒完尿还未来得及洗澡。但是我估计有人抱着它，应该是个姑娘，涂抹着张扬艳俗的玫瑰香。相必是个俗气却又爱慕虚荣的姑娘。”
“凛玉蟾，你胡说什么那！你这个蠢货才是俗气又爱慕虚荣的贱婢！”
凛宝蟾听了勃然大怒，把手里的京巴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疼的那狗汪的一声惨叫，惹得周围跟在百官旁边看热闹的那些千金小姐们都忍不住嘻嘻直笑。
“住手，退下！”
裴基在一旁喝住那气急败坏的凛宝蟾，然后命令道：“解开她的毛巾吧，不必再试了。”
“喏。”
于是便有一个宫女走过去，解开蒙着她眼睛的毛巾。
凛玉蟾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