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能不能帮我卜一卦呀。”
人还未到，那个稚嫩的声音就传进小木屋，屋里阴冷而潮湿，正中央燃着一堆火，噼啪响着跳跃着，放佛感受到屋外的风雪而瑟瑟发抖。
一个小男孩敲门进来，瘦瘦小小的，上身斜斜围着一圈兽皮。进门便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把险些流进嘴里的鼻涕收了回去，又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来回蹭了两下。“阿婆，我想要知道我阿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的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火堆边渐渐浮现出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尔后，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小古渣啊，快过来，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古渣迟疑着不敢上前。阿婆是部落里的巫婆，传说是部落里沟通鬼神的使者。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更多的是恐惧，可是对于使者却有着由衷的敬仰。古渣无法区分这点，这个场景害怕得很，可是想一想，每次阿爸他们回来，总是把最好吃，最大块的后腿肉供奉给巫婆和族女。想到这一点，他也就坦然了。走到火堆前，盘腿坐下，静静看着火堆里跳动着的火苗。
“饿了吧，古渣。”阿婆从怀里掏出一大块干肉搁在火堆木架上，“阿婆年岁大了，咬不动肉。”说罢用树枝撩拨了几下，让火烧更旺一些。古渣本来进门就屏住一口气，看见有肉了，松懈下来，口水鼻涕一起淌。火光明艳，阿婆笑得一脸慈祥。
阿婆巍巍颤颤取来一个灰白色石盘，石盘有八角，很是周正，正中间有一条半指长的细缝。随后取出十一颗大小相仿的黑色圆形石片，八片摆放在八角位置，一片插在石盘正中，一片摊放在左手手心上，右手紧握最后一片。阿婆缓缓说道：“现在阿婆要作法了，你在旁边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了天上的神灵。”古渣凝神看着，阿婆闭上双眼念完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然后左手食指与右手拇指扣住小圆形石片两端，缓缓落在石盘上，两手反向一抽，圆形石片就滴溜溜的转起来。
奇怪的是，石片就这么绕着中间那块竖立的石片，没有转出去，反而越转越快，并且旁边的火焰也像是被吸引了，顺着石片的转动盘旋上升，那些明灭着的没燃尽的灰烬，在空中画着线缠绕成一股黑烟，黑烟在阿婆眼前凝聚成一幅幅的画面。圆形石片绕着绕着，不可避免地撞上中间那块竖立的石片，然后嘎然停止，停在第三块石片与第四块石片之间。
古渣急切地问道：“阿婆，到底怎么样？”
阿婆取出石片又端详了片刻。长舒了一口气，说：“这次狩猎很成功，估计三两天就能回来。”
古渣那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跟着火光忽闪跳起部落的舞来。独自玩了半晌，吃完烤肉。小男孩走到石盘前，对阿婆说：“阿婆，我想跟你一起学占卜。”
阿婆笑而不语。搓着手站在火堆前。
“我想要吃肉。”小男孩低下头，急促地用脚尖磕了磕地面，“学会占卜就可以大块吃肉了。”
“古渣，你觉得这些石块中间哪一块最重要？”
古渣看看石盘，看着那些黑得发亮的石块，又看了看阿婆，从容地答道：“是阿婆右手握着的那一块。”
这个问题部落里的大多数人都回答过，很大一部分人觉得是那块旋转的石块，一小部分人会觉得是中央竖立的那块决定了占卜的走向，却很少有人注意过一共是十一块，在石盘之外还有一块。
阿婆怔了怔，“那么你觉得哪一块是最不重要的呢？”
这次古渣想也没想，直接回答：“还是阿婆手里的那一块。”
“为什么呢？”
“重要的是因为阿婆一直都紧紧握着它，不重要是因为阿婆从来都不曾用过它。”
“罢了，你只是个孩子，”阿婆笑了，眼角的皱纹蔓延开来，伸出老树皮般的手抚摸着古渣的头，和善地说着：“它是一个变数，也是一枚弃子，重不重要在于你的内心。”
“我的内心，我的内心……”古渣皱着眉喃喃念叨，不一会喜笑颜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吃到肉。”
阿婆也乐了，摊开右手掌心，黑色石块泛起暗淡的幽光，一时深邃的似乎要将人连魂魄都吸引进去似的。古渣看着眼前这块古朴神秘的石块，不由愣了愣神，不知道该不该接。
“喏，给你。”阿婆微微笑着，面带鼓励道。小男孩闻言听话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可当他的指尖在触碰黝黑石块的那一刹那，石块就自主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顺着指尖融进他身体里去了。小男孩顿感惊慌无措，抬头看向阿婆，而阿婆始终面带微笑，不做任何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而不喑人事的古渣，只感到体内有一股阴冷的液体在顺着周身的血液经脉里肆意的游走。整个人不自觉就瘫坐在地上，仅凭稚嫩的双手苦苦支撑着，双眼紧闭，整个身体紧绷抽搐。小脑袋极力向后仰去，僵直的脖颈处根根青筋凸显冒出，一条条张牙舞爪甚是狰狞可怖。可这一切没结束，只见黑色的光华从指尖开始慢慢扩散，很快就蔓延到手肘、肩膀、胸口、直至全身上下都沾染上妖异鬼魅的黑色。紧接着，“噗”的一声，一道黑色焰火燃起，瞬间整个小木屋的光线都被这黑色火焰抽离了，这个阴冷静谧的小木屋里，火堆的最后一丝光芒也被掩盖掉，火堆还在燃烧，只是像漆黑深夜丛林里升起的一团雾气，淡淡的，相对于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古渣挣扎着站了起来，那道黑色火焰随即盘旋而起，如长蛇一般蜿蜒围绕在身体四周。蓦然睁开双眼，一圈无形的气浪自古渣身上冲击开来，嘭的一声撞散了黑色火焰，然后黑色火焰以及遍布全身的黑色光华兀然收紧，最后凝聚在双眼的瞳孔里。
所有这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只是小木屋更寒冷了些，火堆里的火焰也摇摇晃晃的，阿婆用树枝默默地拨弄着。
古渣抬起手看了看，又换只手看了看，确定一下身上并没有多什么东西。皱了皱眉头，纠结了一会说道：“阿婆，我把石块弄不见了。”
“这是你跟它结下的缘，”阿婆看了一眼古渣，又低头撩拨了一下火堆，那燃着的树枝发出噼啪声。“阿婆会教你怎样去修行，并且石块也会庇佑你的。”
古渣着急了，撅着嘴巴说道：“阿婆，那您不教我占卜啦？”
阿婆眼中含笑：“傻孩子，阿婆教不了你占卜，因为你已经在卦象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