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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七章 黑山之外


  这一跪,就是整整三日。

  眼前一道道身影从身边走过,或难过,或唏嘘,或走近身前问候着,古渣一语不发,眉梢上凝着冰霜,棱角分明的脸上又剥离掉一层青涩,望向远方的眼神愈发坚定。

  夜晚悄悄来临。古丽蹑手蹑脚地走来,把背上的行囊卸下,气嘟嘟地努着嘴,直呼其名:“古渣,真的要走么?不要阿爸阿妈,不要我了?”

  古渣苦笑,可以任性,可以倔强,也可以骄傲得像山林里孤独的野兽,可在她面前,顿时没了脾气。抬手拉住柔若无骨般的芊芊细手,古丽顺势坐了下来。

  “来,帮大大把这些小辫子都拆了。让这些野兽灵魂都回归黑山母亲吧。”古渣拿捏着石刀,用刀背敲打着身前一块裸露在泥土外的小石块,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大要离开黑山了,不能带走它们。”部落里的猎人,每猎杀一头猛兽,就要编一条辫子。虽说猛兽灵魂终会回归黑山,等待下一次轮回,可残留的怨念会给人们带来厄运。只有织成辫子打上结,才能破除。

  古丽看这满头爬着像是大青虫的辫子,有不少还是自己笨手笨脚编的,还有一时兴起换着花样打下的结,她还记得。这密密麻麻的辫子费了不少功夫,一一拆开后,发现发丝上还结着血痂,古丽又用积雪搓揉了一遍,最后娴熟地用麻绳打上个结。

  良久,古渣站直身子,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脸笑意,转身用冰凉的手捧着古丽的脸。这手太冰了,古丽正想挣扎开,古渣却弓下身子,头低下来,像儿时那样,额头与额头抵在一起,让古丽动弹不得。

  “占卜那一夜的景象,大大与你看到的并不一样。这次出黑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我想成为阿婆所说的变数,希望能改变部族的气运。”古渣狡黠笑着,又语重心长说道,“不过,阿妈阿爸就交给你啦,小妹啊,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才能不淘气。”

  古丽好不容易才从那双冰冷大手里挣脱开,手指着远处,没好气地嚷嚷:“滚,赶紧滚!”

  古渣拾起石刀,也来不及拭擦,背上行囊,身形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黑暗处。心里五味陈杂,眼角一抹银光道出虚伪的笑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不捉弄你,不惹你生气,还真找不到理由离开。”

  ……

  行至白水边,再回头望一眼黑山。脑海中袅袅黑烟预示的景象浮现出来:大地在浮沉,一棵棵屹立数百年的大树轰然倒地,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簌簌落下,一条条暗红色的河流从黑山上蜿蜒流淌下来。黑山脚下的子民皆诚慌诚恳地跪倒在祭坛周围,族女吟唱着,族人们涌上前去,争相用石刀割开手腕。最后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那是古渣在卦象之外看到的。只记得,古丽的面容,阿妈阿爸的面容,一个个记忆中族人的面容渐渐淡去,漫天绽放着黑色的雪花。

  或许与自己有关,或许无关,可是又能怎样?生于斯长于斯,白水河潺潺水声细数着往事,黑山母亲在层层叠叠的密林后凝望。若是荒诞不经,若是年少轻狂,古渣也懒得去想。每个人自有心中柔软的地方,越远离越淡忘,反而是想要更长久地贴近它。捞起白水河里的水,擦了把脸,不再回头。

  古丽推开门,风雪灌进来,屋里燃着的火苗侧身躲避。

  “走了?”阿妈叹气。

  “走了。阿妈阿爸还有我呢。”

  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夜无话。

  ……

  漫长的冬走过又是一个拖沓冗长的雨季,古渣卷缩在树洞里,都能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而自己却在这阴郁的天气里发霉长毛了。纵身跳下,踩在松软腐烂的落叶上,咯吱作响,听得全身上下都隐隐发酸。兀自站定,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大步向前。身后四条结痂的抓痕显露出来,从肩头至肩甲后,被身上的兽皮衣遮掩着,不知道有多长。虽说愈合得差不多了,但那深黑色血痂以及周边绯红的皮肤,一眼望去依然触目惊心。

  高高的山岭中有一道横向而宽大的裂缝,像极了一张笑得合不拢的大嘴,让古渣很自然就想起了古叉大叔,独自讪笑了好一会,然后扬着眉,朝山岭怒吼一声。

  这更像是一种宣战的仪式。很快裂缝中的黑洞里传来一声咆哮,随着山林滚落下碎石的闷响,一个近乎庞大的身影渐入眼帘,身影直立起来,硕大的头颅从右至左晃过,又是一声悠长的咆哮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是一头巨熊,古渣背上的伤痕就是这头巨熊留下的,幸好是拟兽身法灵活多变,要是这一巴掌拍实了,估计钉在山岭的石壁上,抠都抠不出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一直游斗着,不去贴身硬碰硬的肉搏,才能做到一直僵持不下。不过两者间的怨恨已然结下,看似不死不休的局面,不过也归古渣说了算,他体力不支想跑巨熊也留不住,空留巨熊在山岭上叫唤一晚上,闹腾得鸟雀盘旋不归巢,古渣也不动容。

  其实自打出了黑山,这外面更为宽广的丛林就让古渣觉得古怪,不单单是林木比黑山的茂密挺拔些,就连野兽也都个个体型庞大凶猛异常,年少时猎杀的山猪,在这里都有野牛般大小,猪脸上的横肉都能起褶子。古渣是长这么大,没见过黑熊还能长成这样的,亲身体验了一下,果然不能力敌,在背上留下四道长长的口子后老实多了。这大概就是阿婆说的妖兽吧,好像说妖兽再往上就是圣兽,就能化形,再再往上就神兽,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了。话说古渣也不是没想过,但凡不是人,不是树,不是泥土,不是石头,他都幻想过,在他眼里都是肉,只不过是咬不咬得动的问题。只是他也隐约明白黑山下的子民祭拜时那份虔诚,是因为黑山母亲赐予了他们不再颠沛流离不再朝不保夕的生命。换句话说,没有黑山母亲的庇佑,这黑山外任何一头妖兽都能为部落带来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古渣拔刀,这一直是古渣最帅的动作,然而拔了一下没拔出来,又拔了一下,还是没拔出来。古渣寻思着是这些天来养伤吃太胖了,还是这草绳栓太紧了。可是黑熊等不及啊,大半夜把它叫起来打架,跟闹着玩似的,怒吼一声扑过来。古渣急坏了都,本来嗓门也就不如它,气势上就跌下去了,这会石刀也不争气。猛然一使劲,石刀拔出来,咯嘣一声,哎哟,糟糕!兽皮裙掉了。黑熊这时已经奔到跟前,古渣想弯腰提起也来不及了,堪堪躲过这势大力沉一巴掌。心还想着是不是一老是抽刀啊又插回去的,把草绳都磨细了,真是太丢人了,还好没人看见。一个闪身,把上身披着的兽皮衣也脱下来,干脆光着身子打。

  一人一兽在山岭间的空阔地带缠斗在一起,古渣的精神在生死游走间凝聚集中,那套身法施展得愈加娴熟,之前一些不太连贯拟兽动作也逐渐随自身肢体的局限与延展作出一些修正,变得更为轻盈而流畅。从明月高悬战到天际泛白,黑熊苦于一直捕捉不到古渣的一丝懈怠,古渣苦于手中这看似锋利的石刀依旧无法给巨熊带来致命的伤害。唯独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刺进黑熊眼里,可是总差那么点,机会错失了即使故技重施也达不到那么理想的条件,毕竟这是个万物灵识初开的时代,作为妖兽的黑熊更是知晓自身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