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活人禁地的西汉皇帝墓?
我一听就懵了,没听说过西汉的哪个皇帝的陵寝安排在这里啊。古人最看重自己身后事,墓葬严格按照风水规则来建造,讲求藏风聚气,福德荫后。这种河底墓葬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风水。那些得了江山的真命天子,一个个恨不得把陵寝修的跟活人宫殿一样,谁会这么憋屈把自己埋河底?
济南图书馆里存了不少记录野史秘闻和江湖奇技淫巧的书,我在那儿上班的时候,闲着没事经常翻看。还别说,历史上真有不少反风水之道而行之的人。他们一般都用一些江湖秘法,故意将阴宅的气脉断掉,按照凶穴的架构搭建,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般这么做的,都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企图利用这种方式,来骗过老天的责罚。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来——西汉年间,要说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恐怕就是王莽那个篡位皇帝了吧。据说这人特迷信,因为自己是篡权当政,怕遭了报应江山不稳,特意留了条后路,把搜刮来的宝藏埋在了一个衣冠冢里。
难道鬼头湖这个传说中的汉王墓,就是王莽的衣冠冢?
要真这样,那这一趟我可来对了!
我一下来了兴致,瞥了鸭舌帽一眼,想再打听个详细。谁想他却不耐烦地干脆摆了摆手,说:“别瞅我,我也不跟你抬杠,等到了地方你自己看。”
说完,他就把车重新发动起来,拐个弯上了一条省道。我坐在后排座上,稍微宽敞一些,能半躺下身子,跑长途也不会觉得累。鸭舌帽一直没说这趟车要多少车费,我怕他落地杀鸡漫天喊价,就赶紧把话题岔开。
刚才他说的那几句奇怪的话,我虽然没听懂,但也觉得像是什么接头谜语。以前老鱼带我出门的时候,也聊起过,他们打猎的在山上碰到,都会说几句黑话。那些词口儿外人听不懂,只有行内的人才明白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我,这个鸭舌帽绝对不是开黑出租那么简单,兴许能从他嘴里套点关于鬼头湖的消息也说不定。
或许是一直开车闷得慌,鸭舌帽搭了两句茬,话匣子也就打来了。他说:“给你交个实底儿,不是那些人不知道鬼头湖在哪儿,实在是不乐意去。鬼头湖那片地方,可是淘沙客的地盘。去那的人要么是收货的老板,要么是捞金的伙计,那穷地方要也没什么外人稀罕的东西。再说了,这一来一去好几百里地,路又难走,在道上就得折腾个一两天,谁乐意动弹。”
我听他话里有话,就问道:“淘沙客是什么?”
鸭舌帽抛来一个奇怪的眼神,说:“原来你不知道啊。”我摇头说:“我真不知道。”说着给他上了根烟。鸭舌帽一边抽着烟,一边给我说起了他这些年的一些事。
就说黄河沿岸千里,河水从昆仑山下来,经过黄土高坡,再到华北平原,一路冲刷吞噬。到了下游山东境内的时候,黄河的水流就急转而下,愈发平缓。无数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河道垃圾,以及河水中沉甸甸的黄沙,都会在这里沉积下来。
这些垃圾,在黄河边放船的人眼里,可就变成了宝贝。黄土高坡之前,两西之地多古墓老坟。黄河在那片流域水量足,冲力大,不知带下来多少古墓里的宝藏。这些宝藏全都随着黄沙沉积在河道中,日积月累,长久不见天日。
在黄河上放船撒网的人,很少是真正打鱼的,多半为了打捞那些藏在河底沙中的宝藏。这些人被称作淘沙客,跟王五斗那个年代的船帮伙计差不多。不过如今独来独往的散客多了,像那么集中有组织的,倒是少了。
淘沙客见多了风浪,往往有着异于常人的胆识,每次放船,都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黄河上讨生活,就得看命硬不硬。
鸭舌帽就算是半个淘沙客,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基本不会跟着船下河,而只是做做收货倒卖的营生,除非遇到了什么极品物什,他才亲自下河打捞。捞上来的东西,自然是有人收。一些好货色,特别是上游古墓里冲下来的冥器,老早就被有钱的老板们定下了,一部分个人收藏,一部分就被倒卖到了国外。剩下的一些不太值钱的小玩意儿,基本上就在各地的古玩市场流通,淘沙客里行话称这活儿叫“清堆儿”。像济南这边的英雄山古玩市场,就是一个清堆儿的好地方。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有几分明了,又想起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提起过“捞货公”,就问鸭舌帽这“捞货公”是什么意思?
鸭舌帽呵呵笑道:“一看你就是外行。每个行当都有内外称呼,就像小偷,你外行称他小偷,内行就叫佛爷。你说的‘捞货公’,就是鬼头湖当地人,对淘沙客的称呼,也算是半句行话了。”
原来淘沙客基本都靠着船帮混,在船帮里都挂着名。原先的船帮没有名号,所谓的名号也是跟着帮主的名字一样,比如王五斗的船帮,就叫做“五斗帮”,甚至更干脆的就叫“老五斗”。而随着时代的推移,现如今的船帮规模扩大,业务也逐渐走向正规,抓、捞、倒、卖一条龙式的作业模式,让头前的船帮看起来,更像是正规的商号。
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时候,船帮名号就完全改成了正规商号,什么永乐坊、水顺号等等,虽然做的还是跟几十年前一样的放船买卖,但总归少了些江湖气。
这些都是明面儿上的说辞,暗地里大家都明白,倒卖文物毕竟见不得光,那可是犯法的事;有个商号镇着,出了事也好有个退路。
鸭舌帽也在船帮挂了名,他挂名的那家商号叫“水天船坊”。老板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姓陈。听说他以前在船帮也是个狠角,一个人在黄河里扎猛子捞到不少好东西。陈掌柜在那一片也算比较吃得开,鸭舌帽这回去鬼头湖,就是听说水天船坊捞到了硬货,特意去瞧瞧。
我听了这话,心想:反正这一趟,也少不了跟那个陈掌柜打交道,倒不如跟着鸭舌帽,兴许还能顺道捞点便宜,赚个零钱花花。
在一九九八年那会儿,虽然是大学生出身,但我上班的研究所待遇并不高,一个月八百块钱根本不够花的。眼下正好有个能捞钱的机会,说什么我也得去试试。
要说人的贪念一旦起来,哪怕是死都难消磨掉。我心里这想法一形成,就迫不及待地让鸭舌帽带我一起去。
起先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就只好撒谎说,我有一亲戚也在船帮,而且手里有硬货。鸭舌帽权衡了一下,说带我可以,不过得答应他两个条件。我说只要不杀人放火,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鸭舌帽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我亲戚的那件硬货,不准卖给别人,算是他预订了;除此之外,我亲戚以后一年内捞出来的东西,他有优先选择权。这个条件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他占了极大的便宜,不过因为我也是胡诌出来的,倒也不怕他,就答应了。可第二个条件,就让我有些为难。
鸭舌帽说,让我给他打下手,下河放船捞一次金。
我心想,你这不是坑人呢吗?淘沙客的活儿又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能当,一下黄河半条命!更何况我是个旱鸭子,打心眼儿里怵水,可不敢冒这个险。
鸭舌帽见我为难,就说:“你要不愿意,我就立马送你回去。宁肯赔个油钱,这趟买卖我也不做了。”
我见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拉我下水,也就豁出去了。反正等到了地方,我就自己走就是,取了老鱼留给我的东西,就回来,不信他能绑了我。于是我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也跟他说好了,我可以给他打下手,但我遇到困难,他也得帮我。
鸭舌帽“嘿嘿”一笑,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好说,好说。你放心,一条船上的人,没外心。我这次计划周全,下河的都是些老手,那些经历说出来都能吓你尿裤子。你只要跟定我,保你活命,完事之后,捞上来的东西,给你两成!”
关键时候,还是有钱好办事。我也不是圣人,听说能分到钱,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贪心,竟然差点葬送了我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