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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船帮四门


  我跟着鸭舌帽走近了一瞧,这不是永乐坊么?我们来时碰见的那个刘老头,就自称是永乐坊的排船师爷。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人朝我们打招呼,说:“这不是帽爷吗?我听说前阵子捞了批硬货,英雄山那票清堆儿的给忙坏了!”

  鸭舌帽赔笑道:“齐老板真拿我们这些小土鳖开涮,我那都是小买卖,哪比得上齐老板的生意,无本万利啊!”

  眼前这个被称作齐老板的人,留着八字胡,拄着一根拐杖,好像腿脚不太利索的样子。这人听了鸭舌帽的话,倒也不推辞,说道:“现在死人买卖也不好做了,好多时候捞上来也没人领,白费了功夫。”

  鸭舌帽笑着说:“我今儿给你送买卖来了。”他把我拉到跟前,介绍给齐老板认识。我对齐老板大体说了一下来意,起先他还面带微笑,到最后却是一脸的尴尬。

  “这人怕不是我这里的。”齐老板拿拐杖在地上点了点,缓缓说道,“帽爷,这可不是我驳你面子,你应该知道这行的规矩。但凡从我店里出去的东西,都带着名号,是白尸还是黑尸,是干货还是湿货,都会在通知的时候说清楚。这位小兄弟刚才也说了,那人只留了个价格数目,并没说是我永乐坊的人,就怕是个野路子。”

  听他说这番话,我顿时有些失望。不过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又让我重新眼前一亮。齐老板说:“老齐我生平最恨人作假,再说这事也关乎我永乐坊的名声。这样吧,你容我两天时间,我查一查,要是我店里出的,那最好;如果不是,我也会把那人找出来。该是你们的东西,不会缺一丝半毫。只不过这价钱嘛……”齐老板眉眼一挑,伸出食指拇指互相捻了捻:“二位别见怪,我也怕找来了人,二位不来认领,那不就白费工夫了不是?”

  “哦哦,我晓得。”我立刻抬手从腰包里数出五百块钱来,递给了他。齐老板两根指头一捻,便揣在兜里了,说道:“这事就包在我永乐坊身上了!”

  齐老板说话不儿戏,鸭舌帽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了,那我就等齐老板的消息。”

  齐老板点了点头,便拄着拐杖进了柜房。我和鸭舌帽走出来,就在我转身要离开的一瞬间,楼外拐弯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只一个照面,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中。

  “嗯?”

  我有些奇怪地闷哼一声,刚才那个人分明就是卖给我们棺材船的刘金来,不过他好像很害怕被我认出来一样。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刘老头不是跟永乐坊闹僵了么,怎么还敢来这里?鸭舌帽见我脸色不对,忙问:“出什么事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啥,太阳光太刺眼,乍一出来不太适应。”鸭舌帽抬头瞅了瞅天上,说:“刚下过大雨,天晴也正常。不过你瞅着吧,还有大雨在后头呢,过两天放船,可千万别遇上阴雨天,要不然可就凶险了。头前帮里有条船,冒着大雨捞货,谁知道起了风浪,竟然给卷进水套子里去了,人一个都没回来。下雨天龙抬头,黄河水大王都警醒着呢。”

  我点点头说:“但愿吧。”

  这一趟虽然没有直接拿到老鱼留下的东西,但总归有点着落。倘若齐老板说的没错,两天之后也会有个结果,大不了就多住两天。鸭舌帽说他要去各家船坊跑跑路子,打听点最近船帮消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刚才刘金来的出现,让我总感觉心里有事放不下,难道是他卖给我们的棺材船有问题?他之前是永乐坊的人,做死人买卖的,这船跟永乐坊也脱不了干系。还是说……是因为那枚龟骨龙牌?

  我越想越觉得后脊梁窜凉风,总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我便打发鸭舌帽一人走了。等他走没影了,我这才转身折返回去。

  永乐坊门前是条挺繁华的街,人来人往的不少人走动。鬼头湖这里虽然是船帮地盘,多捞货收货的生意人,但毕竟也有好些年的历史。在这里定居的人不少,除了船帮生意以外,寻常的日常买卖,都能瞧得见。离永乐坊不远的地方,就有几家小饭店和商店,其余的诸如旅店、肉铺、水果摊,也都样样齐全。

  我在这周围转了几圈,特别留意了永乐坊周围,却并没发现刘老头的影子,兴许老头已经回去了。我原本想问问他关于那艘小船的事,那块龟骨龙牌是在船盖板上掉下来的,分明是有意镶在上面的。鸭舌帽说那船不值钱,可我倒是觉得,这船比龙牌还有分量。

  在大街上转了几圈,碰见几个摆摊的小贩,兜售的都是从黄河里捞上来的一些小古件,有些看起来也有些年代。不过我对于这些算是外行,只能凑个热闹,就随意挑拣了几件把玩了一番。这些摆摊的都是做外行买卖,清一色的清堆儿水货,有些甚至连清堆货都比不上,可以直接当破烂卖。来之前鸭舌帽特意嘱咐过我,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卖有的是。每年来这里淘货的人,真有些不开眼的买了一堆高仿假货和碎破烂回去。让我警醒着点,想要真货从他那里拿。

  我翻看了几眼,就没什么兴趣了,起身想走。这时候,我却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吆喝了一声,道:“这位师爷,船板子砍命线,此去有难啊……”

  回头一瞧,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大约五十多岁,正瞪着两颗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笑眯眯地瞅着我。这人手里捏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大算盘,格外醒目。

  “你找我?”我左右看了两眼,指了指自己问道。

  那人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走上前来把我拉到一边说:“这位师爷,我看你命相不凡,但头顶有阴云。最近下河挺多,我劝你还是不要一起去的好。”

  我奇怪了,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下河去?”

  那人眼珠子一翻,牛气哄哄地说:“上天入地,哪有我命相卜不知道的!你要是信我,就别下河去,头顶阴云命有险,血光之灾啊……”

  我心里忍不住好笑,这种江湖算命先生见得多了,一吓二骗三警告,不是说你有病就是说你有灾,这些伎俩跟卖水货的古董贩子一样。我就问他:“你要真算得准,帮我找个朋友,你要是能算到,我就信你。”

  命相卜一琢磨,说:“行,你给我你那朋友的八字,我瞧瞧。”

  我说:“八字不清楚,名叫于春鹏,属虎的。你给算算这人是死是活,去哪儿了?”

  命相卜眯着眼,伸手在金算盘上摸索了几下,噼里啪啦地跟账房先生似的。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哎哟”一声,大叫:“大天煞,大天煞……你这朋友命相太怪……”说着,整个人竟然抖了起来,脑门上的汗刷地就起了一层。

  这一幕把我吓了一跳,我心想这人不会有什么羊角风吧,千万别犯了病讹上我。谁知道他这时候又开口了,对我说:“你这朋友阳寿已尽,但……但我却看他还活着……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人明明死了,却还活着呢?除非……”

  “除非什么?”我问他。

  命相卜睁大了眼,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成了活死人!”

  “放屁!”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这次来鬼头湖,就是给老鱼收尸的,你告诉我人没死,这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吗?”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哥们你就别装了,没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干脆就地入行,别给人算命了,问问这些船坊哪家缺人,当个伙计得了,反正你又算不准,也就我脾气好,你要遇到个脾气臭的,还不得宰了你。”

  命相卜摇着头,一直说:“不对不对,我算卦从来没错过。”

  “那你再看看我,啥时候能挣大钱,啥时候能娶媳妇儿?”

  命相卜没算,只是说:“这位小哥,你先听我说,这几天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比如说脖子,或者后背发痒?”

  我浑身摸了摸,说没有,就摆手让他靠边打算离开,却又被他拉住了胳膊。这下我真的火了,问他“怎么,算不准还要钱?”

  命相卜忙摆手说:“不要钱,你听我说一句。七天之内,千万别下水,千万别……哎哎哎,你听我说完……”

  我自然没听他说完就走人了,谁知道命相卜一路跟了过来。正巧这时候鸭舌帽也从一个船坊门面里出来,我见到了救命稻草,忙招呼他:“帽爷,我在这儿!”

  鸭舌帽正跟后面的一个人谈话,听见我喊他就转过身来。瞧见命相卜一直拽着我胳膊不放,他三两步就跑了过来,笑道:“你俩这玩什么呢?”

  我无奈道:“这人非要给我算命,还算不准,我可没钱给他。”

  鸭舌帽眉头一皱,骂道:“快滚,还等老子给你一脚是怎么地?”

  命相卜显然没意料到半路会冒出个人来,手立马松开了。他想要说什么,不过看到鸭舌帽黑着脸,脸上讪讪一笑,就只好悻悻地离开了,鸭舌帽回身问我咋招惹上算命先生了,没被讹钱吧?我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晦气,说七天之内不让我下水。”

  “哎,你溜这半天打听啥消息了?”我问他道。鸭舌帽摇了摇头,说:“各家都在准备下河,船厂里忙着呢,啥话都不说。”

  鸭舌帽也闲着没事,船帮里他虽然挂名,但实际上没什么实权,就等着伙计捞上货来,他拉走去倒卖。这一趟要不是十年难遇,鸭舌帽也不会跟掌柜的申请下河。实际上这回放船的人当中,有一多半都跟鸭舌帽一样,是放船经验几乎为零的旱鸭子倒爷。

  现在的船不像以前,全凭人工撑杆。而且除了以前的木船之外,现在越来越多大型铁皮船,载重量大,马力足,安全系数也高,所以水性不怎么强的普通人,也都敢放船下河溜一圈。按理说,铁皮打捞船和拖驳船,都是正规船厂造出来的。像这些小船作坊,也不一定有那么好的造船技术。这当中涉及流体力学、机械制造学的各种知识,就凭几个伙计和一个排船师爷,说造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鸭舌帽却不同意我这种观点,反驳道:“你别小瞧排船师爷,你们这些学校里出来的,脑筋都读死了。听哥一句,黄河里的营生,都超出了你寻常的眼界。放船下河,听年纪最大的人的话,准没错,否则你那套理论会害死你!”

  我笑道:“算命的都说我福大命大,哪儿那么容易死?跟你说小时候跳水库扎猛子,我一口气游一个来回!”

  鸭舌帽无语道:“得得得,你使劲儿吹,有你吃亏的时候!”

  这一整天,鸭舌帽带我在附近转了个遍,从他口中我也得知了不少鬼头湖船帮的事。这里头有句话叫“一个船帮两个派,三个渡口四门开”。鬼头湖这里,大船帮总共有两个,红帮和白帮。红帮不是本地帮,听说是几十年前从两西来到这里的。俗话说“远来是客”,但这红帮压根没拿自己当客人,在鬼头湖这边,两西红帮和当地白帮互相看不顺眼,这些年没少有冲突。

  鬼头湖以前没这么繁华,红帮过来以后,人就开始多了。船帮里能人多,按手艺说起来,大致分了四门,分别是红帮的守金和捞尸,以及白帮的淘沙和归葬。这四门手艺原先各有自己的产业,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手艺都没了后,现在鬼头湖这一片,除了红帮的捞尸门和白帮的淘沙门以外,另两门几乎销声匿迹了。这其中,淘沙门属陈青灯的水天船坊为大,而捞尸门则就是齐老板的永乐坊了。所以当地人提起红白帮,实际上指的也就是捞尸门的永乐坊,和淘沙门的水天船坊。

  提起陈青灯来,鸭舌帽把他夸的神乎其神,说是当年五斗爷的亲传徒孙。我就问他五斗爷是谁?鸭舌帽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说:“你连五斗爷都不知道,当年白帮头号人物,王五斗!”

  我恍然点头,说:“这事我好像听说过一点,跟神话传说似的。我还以为是胡编乱造出来的,没想到真有这么回事。”

  鸭舌帽道:“那是,你在这一片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五斗爷的名声。哎,对了,我听说,当年五斗爷是因为去‘龙王眼’,所以才折了命,要不然现在船帮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儿,鸭舌帽四下瞥了一圈,生怕被人听见一样,压低声音接着说:“我听说啊,五斗爷是挖了汉王墓,被汉王那老小子给咒死的。而且,五斗阴灵不散,临死时候还托梦给大伙,说三十年后要回来,好像要取一对眼珠子……哎哟,今年刚好第三十年了,他该不会真要冲着我‘铁招子’的名头闹一出吧?”

  鸭舌帽一脸恐慌的表情,看得我只想骂娘。

  “说不准,那你是准备去死了?”我斜了他一眼,揶揄道。

  “呸呸呸!”鸭舌帽连着吐唾沫,一边摇头叹气,“龙王眼,那地方太邪性……”

  我说:“既然邪性,你们还都争着抢着去啊。”鸭舌帽说:“这当然不一样,老话说什么来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龙王眼’是什么,那可是钱!红白帮的老祖宗,当年就在龙王眼埋了一艘船,全是金子,能让你一夜暴富,这辈子吃穿不愁。这事放你身上,去不去?”

  我忙摇头说:“小命要紧,有命挣没命花,死在那儿可不就完了?我还没娶媳妇儿生娃呢。”

  鸭舌帽摆手说:“得得得,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赚不到大钱。不过咱话已经说头里了,这回你得帮我去一趟,钱少不了你的。”

  我有点后悔当初答应他那个条件了,原本以为只是来转转,下水也只是搭把手帮忙搬个东西的活儿,却没想到这得搭命进去。我现在只巴望着齐老板那里早点有消息,我好领了老鱼的遗物赶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