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葛的船一过来，刘金来脸色立刻变了，手里抓紧了鱼叉，挡在新娘子面前。赖子葛瞥眼瞧了他一眼，不屑道：“老子又不稀罕你媳妇，害怕个什么劲！今儿河里有大活儿，我得去瞧瞧。”
话虽这么说，但这一路上，赖子葛明显在跟他较劲，在他旁边五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在刘金来兜了一圈打算返程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突然起了个浪头，“砰”的一声拍在他的船上，直接把坐在船头的新娘子掀进了水里。
新娘子不会游泳，在河里挣扎了几下，还没等刘金来赶过去，就被卷进了黄汤子里。等他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赖子葛离刘金来不远，一瞧出了事，掉头就把船往回开。谁知道刚开了没几米，整个船竟然猛地一晃，腾空而起！这一下把赖子葛也吓出了一身汗，这他娘的成仙了吗？
低头一瞧，“妈呀”一声就跪了下来，差点没给他吓死。
就见船底下竟然凭空冒出一个房子大小的黑脑袋，两颗大眼珠子一左一右，滴溜乱转。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往外冒着腥气，这是个什么怪物？
刘金来正费劲地把新娘子拖上船，还没等哭两声，就听见赖子葛的怪叫。他一回头，我的妈呀！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鱼，光鱼头就有一间房子大，浑身披着钢板一样漆黑的鳞片，半截身子露出水面，足有十几米长。刚才的浪头就是这个怪物掀出来的。
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黄河水龙王？刘金来打小就听村里面老人说，黄河里有千年老鱼精，没想到竟然今天让他碰上了！
说来也怪，这老鱼精竟然漂在水面上，大张着嘴，好像在等着什么东西出现。
一想起自己新媳妇被这头鱼精给害死了，刘金来怒从心起，抓起篙竿就朝大鱼脑袋拍了过去。可谁料到这怪物的脑门奇硬无比，不仅纹丝不动，反倒把刘金来的虎口震出了血。
船上的赖子葛惊魂未定，一见刘金来要拼命，哭死的心都有，赶紧吆喝他住手。万一激怒了这个怪物，两个人恐怕都得死。
可刘金来跟没听见一样，提着篙竿朝大鱼眼睛上一捅，“扑哧”一声，一股黑浆子喷了出来。
老鱼精疼得浑身抖了起来，猛地往下一沉，整个身子瞬间潜进了黄河水底。赖子葛的船“嘭”的一声，摔在河面上，差点散架。
刚才在捅瞎老鱼精眼睛的一瞬间，刘金来隐约听见了它像人一样“唉”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把他吓了个哆嗦，根本没注意到河面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鱼精下潜的瞬间，带起了一阵不小的漩涡湍流，刘金来整个人被水流一带，朝着赖子葛的船撞了上去。
“嘭”的一声，刘金来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碎了。赖子葛这时候竟也发了善心，伸手把他拽了上去。刘金来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往水里一看，自己的船连同新娘子全被卷进了黄汤子里，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而这时水面上跟下雨了似的，刷刷的起了一层小水花，仔细一瞧，竟然是成千上万条鱼，紧贴在河面上朝他俩游了过来！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鱼身上跟镜子一样，泛起一片银闪闪的光。这些鱼一条紧跟着一条，把整个河面挤得密密麻麻。
赖子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跌跌撞撞地跑进船舱里，赶紧发动了船往回开。
一路上不停地听见噼里啪啦的撞击声，等到他俩回到河边的时候，整个船头被撞得变了形。船到处是碗大的坑，粘着黏糊糊的黑血，有的地方甚至还挂着半个鱼头，眼珠子吊在上面，晃来晃去。
刘金来爹妈见他一个人回来，就觉得不对劲。他们仔细一问才知道，新娘子竟然淹死在了黄河里。老两口当场眼前一黑，就栽了过去。这一栽，就再也没起来。
刘金来家一死三命的事，很快就在整个村子里传开了。人们纷纷传说，是刘金来说的媳妇儿晦气，惹怒了黄河水龙王，这才遭灾的。
刘金来咬着牙，把自己爹妈埋了，又给自己没过门的媳妇立了个衣冠冢。至于在河里碰见老鱼精的事，他咽在肚子里，谁都没说。
那天之后，赖子葛就再没出现过。没想到刘金来刚给他家人烧了头七，就听人说，赖子葛在河里捞着宝贝了！
刘金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着去了河边。他还没到河边，老远就看着一群人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议论纷纷。走近了一瞧，刘金来吸了一口凉气。
那东西不就是他在黄河里遇见的老鱼精吗？
此时的老鱼精，浑身就剩了一堆骨架，除了一个硕大的脑袋外，一丁点皮肉都没剩下。仅存的一只脸盆大的眼珠子，还跟活的一样，盯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刘金来没往前凑，而是远远地躲开了，因为他看见了那只眼睛里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
对于老鱼精骨架的处置，在场的人众口不一，有的说卖钱，不过也不知道卖给谁好。这要是活着的鱼，哪怕就算死了，只要还有皮肉，也好处理；只剩下骨架，难道叫人回家剁了做汤？
村里有个年纪最大的老头，清末民初的人，年轻时候闯荡了不少地方，村里人有啥事都请教他。老头佝偻着身子，干瘦干瘦的就跟这副鱼骨架没啥两样。他一见这副骨架，当场身子猛地晃荡了一下，幸亏有人在一旁扶着他，才没摔倒。
老头凑近了鱼头，脸几乎完全贴在了它的眼睛上。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哎呀”一声。他跟见了鬼似的连着退了几步，连声说造孽，回头指着赖子葛就骂他不是东西。
赖子葛一听这话，当场不乐意了，说：“我怎么不是东西了？”
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这可是黄河水龙王！你把它害成这样，可是天打雷劈啊，得遭报应！”
赖子葛不信邪，辩解道：“什么水龙王，这就是一条鱼。别成天吓唬人，老子要是害怕就不叫赖子葛！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瞅见我害了它的？”
老头说：“不是你害的，它眼睛里怎么会有你的影儿？”
赖子葛骂道：“放他娘的狗臭屁！老子刚捞到的时候，就剩骨架了。你要说害，找刘金来去呀！瞧见那只眼睛没有，就是他给戳瞎的！”
老头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连着摇头，老泪纵横地一直念叨：“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回了家。
第二天，有人就发现，老头吊死在自己门框上。更让人诧异的是，老头的一只眼珠子竟然被他自己给抠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面。另一只眼睛瞪得提溜圆，就跟那条老鱼精一模一样。
这件事一发生，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简直太诡异了！
有人说，赶紧把水龙王的骨架送回河里，要不然恐怕真得出大事儿！大伙儿就赶紧去河边，七手八脚地把那具鱼骨架给推进了河里。匆忙间竟然没人发现，老鱼精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脸盆大的空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万事大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天夜里，突然黄河里像放炮一样，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传来。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刘家洼就被凶猛的黄河水淹没了。
村里逃出来的人没几个，很多人连尸体都没找到。
说到这里，刘金来干巴巴的脸上眼泪纵横。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在我俩面前哭了起来。
我和鸭舌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哭了好一会儿，刘金来才平静下来，对我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鬼迷心窍，村里人也不会死。如果我早听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也不会出这种事。”
我俩一听，这里面原来还有事！赶紧问他发生了什么？
刘金来一字一顿地说：“我……我把老鱼精的眼珠子抠下来了……”
我心想，这鳖老头子胆子真肥，这也算是现世现报。不过黄河里出的东西，都这么邪门儿？
就说那老头死的前一天晚上，刘金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耳朵边就有个声音来回飘着，满脑子都是那天在黄河中央，老鱼精长长的一声叹息。
那绝对不是一条鱼能发出来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