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那个我坐在佛光前方的人影前。
停了下来。
“佛妖,好久不见。”樱空释轻轻弓了弓身,轻声说。声音很低,但却依然字字清晰无比地从这个静谧诡异的世界响彻开来,“不知道你过得还好不好?”
没有回答。
佛妖只是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望了樱空释一眼,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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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佛光里,他生着一双巨大的眼睛,却是空洞一片。嘴很大,此刻却一直紧紧地抿合着,半响都没有说任何话。颈项上的佛珠有很多,用一根绳子拴起来,然后挂在脖子上。也许,只有这窜佛珠,才能够证明他至少还是一个佛家子弟吧。
“听金尘说,我脚踝出的这束月光是你的月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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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空释轻声问。这是困惑了他很久的一块心病。
没有回答。佛妖依然紧紧地闭着眼睛,看都没看一眼。因为,方才的那一眼,他已经将樱空释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清楚楚了。
“那么,你点头或者摇头也可以的。”
樱空释低声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回答。不说话,点头摇头总可以了吧。这是对人最起码的一种尊重。
良久良久以后,佛妖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樱空释淡淡地笑了。他知道,佛妖如此做,最起码已经将他看作一个故人来对待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轻轻抬起头,凝视着佛妖身后的那强烈无比的佛光,高声说,“两百年,可以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当年,我的幻术绝高无比,而现在,除了脚踝处这个别人送我的月光浮外,我竟什么都不会了。”
佛妖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的面目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出来。就仿佛樱空释口中这些曲折沧桑的事情,在他而言,只是一种很普通的经历一般,又或者,对于樱空释的遭遇,他早就一清二楚了。樱空释如此徐徐道来,在他耳中,也无非是再听一遍故事而已。
“两百年的沧桑,飘忽而过。”樱空释的声音,异常得感伤,“我从一个人人敬仰的王,直直地跌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风,从黑暗外无穷地刮了过来。越来越猛烈。
佛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悄然睁开了。他久久地、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在他而言渺小无比的人。可是,他却仿佛从此时面前之人的身上,看到了他往昔的影子。那个倨傲无比的人啊!历经沧桑,辗转周折,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思念是苦的,像是人世间最浓的咖啡。加多少糖,也注定化不开。
泪是酸的,来多少猛烈的狂风暴雨,都冲刷不尽。
因为,这一切的感觉,都在心底。那隐藏在心底的脆弱,那无人可诉的痛楚,就这般,在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故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全部轻轻道说出来。如同最和煦的微风,如同冬日的暖阳,如同深秋泉水中的涟漪,如同千年雪山上的花朵,黯然掠过,风景依旧,伤感诸多。
那沉默的无奈相视,包含了多少世间的沧桑!
佛妖背后的佛光,越来越强盛了。隐约将整个佛妖的身躯都包裹在了中间,窒息着所有的黑暗。
身前有最好的朋友的时候,请别压抑。想说什么,就大声地、痛快地、毫无保留地统统说出来吧!
那样,心里会舒畅很多的。
“你说,这世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严禁?一切的一切,无非全都凭着的是人内心深处的感觉。”樱空释的眼角,一滴晶莹璀璨的泪珠无声地跌落,“金尘夺走了我的所有,我没有抱怨,我也不会去恨他。一切,都是缘分所致,都是天意如此!”
他仰天大呼,“天意如此啊——”
这一生咆哮,感动了多少的时光。佛妖黯然低头,然后,有泪珠轻轻地淌了下来。这在世间已经存活了万年的神,居然也落泪了。谁都有过往,谁都有伤心事,那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只可隐藏,不可消除。人生漫长如同星际,飘渺却又如同风中的尘埃,哪里是真,哪里是幻?亦真亦幻,亦假亦真,亦惨亦美,无可诉说,无可找寻,只能独自安慰,独自品尝,独自流泪。
所有的辛酸,都要学着埋在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埋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