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在黄金色的假日里,柳志在与奇风公司的项目合同上盖了章。
可是太晚了。
收到订金时,夏家的贷款,已经超期5天。
别墅被银行收走了,新成立不久的分公司也破产了,一部分员工并入总公司,另一部分人,只能辞退。
对奇风来说,信用度的下降,意味着艰难时期即将到来,这个依靠贷款推动生产循环的公司,将寸步难行。
所幸,公司的大部分资产和装配车间保住了。
夏成伟心脏病发作住院,夏启一个人打理公司。夏莲和金博一起,整天在装配车间加班。
“你还是回家住吧!”
在嘈杂声中,夏启将夏莲拉到车间门口,大声说。
“不用,再干一个星期,就可以交货了!”夏莲回答。
“你不在这儿也一样交货,有金博呢!这地方住得太差!就算咱们要白手起家,也用不着你来干!”
“别扯了,这比我当年强多了!再说,谁白手起家的时候有车间?”
夏莲说完,折回车间,重新爬上脚手架,向夏启挥挥手,趁着焊接间隙,对夏启大喊:“你有空去医院看看,把老妈换回家歇歇!”
夏启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机器的轰鸣声压住了。
他心里清楚,与其在这里劝夏莲,不如想办法再拉几笔生意多挣些钱。
5月11日,星期六。
雨天的晚上,齐箖无聊地躺在沙发里,想起了夏启。
好些天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公司怎么样了。
她掏出手机,拨出夏启的电话,却马上掐断了。
不是不担心夏启,可是,她怕夏启误会。
她没想过要与他同生死共患难,更没想过要和他去到海角天涯,他们的关系,只是因为夏家有一个儿子,而齐家刚好有一个女儿。
寻思半晌,齐箖决定先给夏莲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夏莲才接,周围非常乱。
“喂,嫂子,喂?这回听清了吗?什么事?”
“没什么,好几天没你消息了,问问你怎么样,你干吗呢这么吵?”
“我在车间呢!”
“你那么忙啊!公司那边怎么样了?你哥最近怎么样?”
“我最近忙,这几天也没见着他。”
齐箖叹口气,看来,她只能去问夏启。
忽然,她坐起来,看看书房半开的门。
“爸,夏启他们的贷款,最后是怎么处理的?”齐箖推开书房的门。
“贷款嘛,过期了。”齐才厚眼皮都没眨一下。
“什么?那怎么办?”齐箖愣住了,“你不是……你没帮他吗?”
齐才厚摇摇头:“夏惠公司都暂停合作了,我怎么帮?这种事没个深浅,我可不想冒那风险,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你什么也没干?”齐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父亲居然这般势利。
“是啊,什么都没干,连合作我都延了,不过,现在又恢复正常了。”齐才厚指指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说,“我周一就和他们签合同去。”
“爸,你怎么这么势利?!你知道什么叫雪中送炭吗!你跟夏叔叔不是合作伙伴吗!”
“合作伙伴又不是生死兄弟,再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齐才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齐箖瞪着齐才厚,有些不相信,有些愤怒,有些羞耻,还有些怨恨。瞪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两家亲上加亲!还老想让我嫁给人家夏家,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好歹算个长辈,你好意思见夏启吗?”
“那有什么,我后天,就周一,我就见到他了。”
“你好意思,我不好意思!我看见人家就想起来你死乞白赖非让我跟夏启好让我嫁到他们夏家去!”
“你要是真不想嫁,也可以,回头我和你妈再帮你物色一个,咱家虽然不算有钱,但你也没必要去跟他们遭那份白手起家的罪。”
齐箖愣了一下,才明白齐才厚的意思。
原来,只要奇风公司经营不善,她就可以不嫁夏启,这也太……太功利了!
齐箖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书桌后面的齐才厚,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这个在她身边存在了26年的男人,这个3分钟前还是她熟悉的人,竟可以这般陌生。
一时间,齐箖的牙根,竟有了种隐隐的痒。
原来夏启的好,也不过是因为夏家的公司;他的不好,也不过是因为公司的不好。
原来父亲并没有要她嫁给夏启,只是要她嫁给一个运营良好的公司,而那个人是谁,怎么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齐箖沉默着。
她感到自己要气炸了,接着,她冷静下来,甚至是冷漠起来。
看着父亲,齐箖更多的是厌恶,以及一种苦涩的、对贪婪人性的绝望的反省。
半晌,她才恶狠狠地挤出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齐才厚不免一愣。
“想让我跟谁好我就跟谁好吗?你想!什么时候轮到我想!我告诉你,你可以坐在你的办公室里继续想,随便想,使劲想!但我齐箖爱跟谁跟谁,你不用管,也别想管!”
吼完,不等齐才厚反应,齐箖便转身夺门而出。
父亲原来是这样……说是为她着想,其实一心只知道钱;说是百般娇惯,其实根本没拿她当人。齐箖的心脏,忽然沉得有些难以承受,走在雨里的脚步,也越发沉重。
那天晚上,她冒着雨,在街上游逛了大半夜。
走不动了,就坐在熄灯的商铺门前,蜷缩在台阶上。
星期日一早,齐箖出去找夏启。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帮帮他。
可是夏启不在家,不在公司,也不接她的电话。
齐箖在公司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夏启会去哪里,抱着撞大运的想法,她动身前往别墅。
迎着晨光,绿色的出租车驶过一段蜿蜒的林荫路,停在坡路的下端。
前面就是夏家的小别墅。
齐箖来到院门口,发现大门开着,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奔驰,本地车牌,尾号是一连串的四个“8”。
这不是夏启的车。
齐箖正疑惑着,抬头看见柳安然从回廊里走出来。
柳安然穿着一件连身小黑裙,踩着高跟鞋,十分悠闲。
身后不远,是柳志和一个西装革履、毕恭毕敬的年轻男人。
“冤家路窄”——齐箖不禁皱眉。
远远看到齐箖,柳安然柳眉一挑,提高了声音嚷嚷:“这么大早,齐小姐被什么风吹来了?”她的声音在回廊里传了很远,又带着回声,消失在大厅的那一头。
“我来找人。”齐箖的声音没半点感情。
“你要找的小情人,他不在这儿!”柳安然笑嘻嘻地走近了。
齐箖白了她一眼:“你点的菜不合我口味。”
柳安然在齐箖面前站下,举起右手,竖起纤长的食指摇摇:“错啦!我说的不是孟新宇,而是夏启。”顿了顿,柳安然轻声说:“他不在这里。”
齐箖的眉头挤得紧紧的:“那你来干什么?”
“签合同,拿钥匙。”柳安然抬起左手在齐箖眼前晃了一下。
柳安然,拿着一大串房门钥匙。
齐箖愣了。
夏叔叔的别墅……卖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