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立昌说：“田组长这下子您可光彩了。您田工作组领导下的红城大队不但能组织起宣传队还能把节目演到兴隆公社还是人家公社李书记亲自请的哩。李书记为啥要请咱们的宣传队？还不是看在咱们公社张书记的面子上？人家书记给了咱这么大的面子咱要是把节目演砸了就等于打了李书记的脸也打了您和张书记的脸丢了咱们的面子。老齐要不上台这个面子肯定是丢尽了。”r
田彦文说：“你的话对着哩。可老齐上台是个敏感的问题原则问题弄不好咱们都得跟上犯错误。去年公社成立大会上演出就是例子。”r
红立昌说：“话看谁说哩事看谁办哩？两个公社的书记一点头也就没事儿了。再说老齐也不是不可救药的敌人人家在边区也演过《白毛女》和《逼上梁山》毛主席都看过她的戏哩。中央的文件上也没有明文规定右派不能演戏。她演戏给社员看也是她劳动改造哩。”r
田彦文说：“这事我不敢一人做主得请示公社张书记。”r
请示结果：齐翠花可以从事宣传队的后勤服务比如化妆呀布置戏台呀打扫卫生呀。如果演员拉不开场子也可以扮反面人物。比如《白毛女》里的黄世仁、穆仁智、黄母《夺印》里的烂菜花《穷人恨》里的烂肝花《血泪仇》里的国民党军官等。在旧戏里扮演《窦娥冤》里的张驴儿、赛卢医。《水浒》里面的西门庆、王婆、潘金莲等等。r
得到这个请示结果宣传队的头儿们甚是高兴为了加强阵容吸引观众又决定赶排一本新戏《穷人恨》和几出传统折子戏。《穷人恨》里面齐翠花扮演财主烂肝花。她又与九子排演了《武松杀嫂》。在《拾玉镯》里面她扮演刘媒婆。r
齐翠花心情是复杂的。她渴望上台演戏施展自己的才华。可她如今在戏台上的空间多么有限呀？这与她以前在红家戏班想演什么就演什么的情形多么的不同呀？她是唱花旦的在刘家戏班、王家戏班班主都是按行当分角色自己才有了“勾魂娃”的魅力和知名度。在红家戏班她也反串过像刘海、八贤王、钱氏、佘太君这些角色那是在安排不开场子的情况下自己主动顶替的与现在被圈在一定的角色框架里只能演不属于自己行当的反面人物的情形截然不同。就是在边区她也从来没有演过烂肝花、黄母这样的二流角色。然而她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能被两个公社的书记特许同全体文艺宣传队员一道同台演出已经十分不错了。最起码也能跟儿子在一起多待几天。r
初六晚夕节目要在张镇堡上演。两天两夜要赶排一本全本戏和四个折子戏时间紧得只有吃饭的功夫。《穷人恨》是现代戏只要教会唱腔稍微拉个场子就可以上台演出其他几个折子戏属于齐翠花的角色当然不在话下关键在于配戏的演员。r
招弟这两天对红星的态度出奇的好。她在他跟前提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齐婶”这两个字。排练《武松杀嫂》的时候她总是不离左右地跟在丈夫九子身旁。她最初寸步不离丈夫的本意并不是在偷齐翠花的戏路而是出于对丈夫的监视和防范。后来齐翠花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她让她跟上学潘金莲学会了以后便代替自己演出。这使她由忌妒、怀疑转为感激、高兴。r
正月初六后晌食堂早早为宣传队员做着吃了饭就收拾出发。今年少了请神迎神这个规程但仪程官、灵官、小旦马牌子还是要装的。大宝照装仪程官红喜旺ࣿ就是原来的喜旺子和九子装灵官杏花和顺子装小旦另有两个少年装马牌子。大家怀着喜悦的心情向张镇堡进发。张镇堡那边也在准备迎接。公社李书记很是重视大队干部自然不敢怠慢他们也扮起了仪程官、灵官、小旦和马牌子在村头等候。天色黑下来了宣传队也赶到了双方迎到一处就说开了仪程。张镇堡的仪程官是张发明他是老仪程官张诚的儿子。那一年他老子张诚扮仪程官遇到了侄子辈张百旺扮的仪程官糊里糊涂把张百旺“年兄年兄”地称呼了一个晚上这一回他说让小儿子发明扮仪程官免得再吃暗亏。再说他也年纪大了说仪程气怯了。双方仪程官对了阵东家应先说仪程表示欢迎。张发明道：r
远看灯火一片红r
近看社火到我村；r
敲锣打鼓来接应r
欢迎欢迎再欢迎ǿr
大宝的仪程道：r
远看灯火一片红。r
近看乡亲把我迎；r
不要接来不要迎r
咱们都是自己人。r
双方人马迎到一处各方仪程官说了几首仪程就向村里涌去。到了新搭的戏台前张发明就说：r
一让一让又一让r
我请年兄坐大堂：r
云雾散太阳出r
请年兄为咱来赐福ǿr
大宝被请到戏场正中央他向四周围观的人施了抱拳礼挥动扇子说道：r
年兄请我坐大堂。r
为弟官小不敢当；r
共产党像太阳r
照到哪里哪里亮ǿr
东方红太阳升r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r
他为人民开辟了幸福路r
共产主义万年青ǿr
张发明接上道：r
共产主义万年青r
人民公社是聚宝盆：r
聚宝盆里生金银r
农村面貌日日新ǿr
双方对说了几首仪程就收拾场子准备演戏。这时大队长张全林说驻队工作组长要讲话大家于是就静了下来。马组长是一个中等个儿的半大老头他穿着一身自己缝制的棉衣棉裤戴着熨斗帽披着一件老羊皮袄。他讲了一番成立人民公社的大好形势和进公共食堂的好处又讲了一番积肥、除四害和春耕生产方面的要求最后话锋一转讲起了增产节约的事。他说：“增产节约是实现总路线的头等大事。我们除四害的目的就是保产增收。一只老鼠一只麻雀一年要吃多少粮食？所以嘛公社给我们下达了消灭四害的任务每个劳动力消灭十只老鼠十只麻雀全国几亿劳动力就是多少？那就节约的粮食多了。除四害是一个方面我们人类杜绝浪费也是一个方面我们一天能吃一斤粮食就吃八两、七两每天节省二、三两全国几亿人口就能节省多少？大家可以算一算这个账。话说到这达了我就顺便提一句这一场戏就不应该唱大伙儿想么演节目的三十几号人一天吃多少粮食？三天三夜吃多少？吃了粮食还不劳动。不但唱戏的人不劳动看戏的人也不劳动这不是极大的浪费这是什么？既然来了戏台也搭起来了就少唱几天少吃上一些节约上一些……”r
听了马组长的话红城子宣传队的人都十分生气。红立昌当即找到张全林对他说：“老张你们这位工作组咋这球势？咱红城子的戏到张镇堡演是多少年的老规矩唱戏主要图个吉利求得个风调雨顺。谁真的就是个饿死鬼跑到你们村里度年馑来了？如今是新社会不讲老关系了也有新说法。我们如今是宣传队不是老社火我们宣传政策哩高台教化哩。你们公社的李书记都答应了这个马组长咋这么伤人心哩？难道他比李书记还日能？是这我们不唱了今晚夕就打道回府给你们把粮食省下看你们能富起来吗？”r
张全林着急地说：“红队长你千万不要生气。人家是工作组是公社的干部又不是我们村的人人家想讲啥话咱们老百姓能挡住吗？你不要管他。他讲他的咱唱咱的该吃的你们就吃该唱的你们就唱他还能把你们的嘴堵住？”r
红立昌说：“我们也是应着一口气想端个顺气碗马组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那些伤人心的话我们把饭往领豁里灌呀？”r
这时宣传队的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大衣箱还哐哩哐当地收拾东西拉起来就要收拾场子起身的架势。正在这时王生虎和红富贵两位支书来了。王生虎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支黄金叶香烟向大伙儿打了保票：“你们痛痛快快地唱一切事情有我当着。唱好了还要到公社演出哩这是李书记的意思到时间我看他马组长再说啥话？”r
晚上演的是几个新节目和几个折子戏在大合唱后面加了《调寇》。这是演熟了的戏大家憋足了劲所以演得很成功。r
第二天午场是《游龟山》。演到中场照例是奠台。王支书和张队长生怕慢待了宣传队的人就让食堂装了八只暖锅子蒸了一笼花卷还端了一条黄金叶几斤洋糖和茶叶。红挂给了双宝扮演的田云山。r
看到这些奠台物大宝他们自然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大宝笑着对红立昌说：“队长叔你咋不吃暖锅子？”r
红立昌说：“我害怕又噎住……”r
话还没说完惹得大伙儿笑了起来。r
红富贵说：“不能因噎忌食。有了肉你还是给他吃要不然这一帮后辈就把你这个‘肉狼’忘记了。”r
红立昌笑着说：“那时间咱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二性着哩。如今咱都成老汉了又是头儿再不敢丢那人了。让一帮子青年人好好吃我偏不吃他们的肉看把我能饿死吗？”r
夜戏是《穷人恨》齐翠花扮演财主烂肝花要剪头发贴胡子她在食堂吃了一碗洋芋粉条菜和半个馒头就老早上台化妆去了。临走的时间她悄悄把那吃剩的半个馒头塞给顺子对她说：“你把这半个馒头给丑旦他儿子娃娃饭量大怕是吃不饱哩。”r
顺子说：“婶子你放心我保证交给他。”r
顺子跟嫂子招弟还有齐翠花三个人住在一起。嫂子招弟吃过饭到九子的住处去了。她照样拿了吃剩的半个馒头去了。招弟临走的时间顺子本来要把齐翠花剩下的半个馒头给红星带过去也把自己吃剩的馒头带给哥哥吃可脑子一转又想到了另一码子事就给嫂子带了话：让红星过来她好给他馒头。r
齐翠花和招弟走后顺子从书包里掏出化妆的小圆镜对着窗子照了照又取出梳子把头发梳理了一下然后把镜儿和梳子放进挎包竖起耳朵静听门外的动静。r
想起红星她的脸马上就烧起来心也腾腾腾地跳得有些难受。自从那一次事情发生后她后悔过也自责过。那一次的疼痛所带来的羞愧和自责使她不敢再想他每天出出进进她也有意躲着他。但她的心中又割舍不开他有时间睡梦中和他在一起。这样时间长了她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渴望感。r
她不时从窗子眼里向外瞅着大门的方向希望他快些来。可大门里除了东家的小孩出出进进外总是不见他的身影。她仿佛等了三年八个月他才一步接一步不慌不忙地来了。她一阵兴奋心中涌上一股热浪。r
门是半开着的他一推就进来了。他只见她一个人坐着脸也红起来了。他愣了片刻开口问：“我妈呢？”r
她说：“婶子上台化妆去了。她给你留了半个馒头给你吃了。”r
他没有立即接馒头问她：“你咋不吃？你吃了吧。”r
她说：“我饱着哩你们儿子娃饭量大婶子专门给你留下的你就吃了吧。”r
他接过了那半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她。他说：“我吃了招弟嫂子的半块这半块我吃不完咱俩一人吃一块。”r
顺子心里一热一股幸福感荡上心头。但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馒头对他说：“你吃你吃我这还有半个哩你看这多着哩。”r
他说：“你的半个留着等我妈夜戏散了回来吃咱两个把这些吃了。”r
两个人就坐在炕沿上吃起来。r
吃光了馒头顺子又从提包来取出一个纸包往红星手里塞。她说：“这是今日晌午奠台分的洋糖还有我从家里带来的炒豆子你装上吃去……”r
他推辞着说：“我有哩你吃。女娃子最爱吃洋糖。”r
她说：“是我专门给你留下的……”r
她不容他的推辞强行把一把水果糖和一包炒豆子塞进他的衣袋里。r
他望着她笑了笑说：“咱们上台化妆走。”r
她说：“还早哩。咱们又不是啥重要角色那几个群众角色在后几场里才出台哩。再坐一阵子……”r
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热气袭来就想起了他们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写对子时做的事下身扑簌簌地胀起来。r
她颤抖着声音说：“你给我喂一块洋糖吧？”r
他说：“能成。”r
他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剥了糖纸往她手里塞。她推开了他的手说：“你给我喂……”r
他又往她嘴里塞她就扭过头去嗔怪地说：“你噙到嘴里用舌头给我喂。连这都不懂。”r
他就把那块糖果放进自己的口里然后又挑在舌尖上递了过去。她吮住了洋糖也吮住了他的舌头。r
他和她享受着甜蜜搂在一起滚到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