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在她身后轻轻抱住她,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吃穿不愁。你今生为了救活父母兄弟自愿卖身,也算是你心善,积了功德,相信我,下辈子,你一定能享福。”r
“世子爷。”翠芽趴在顾南风怀里呜呜哭了个痛快。r
“刚才走的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你无须自责。他为了娶高门千金,设计杀害他的未婚妻,是该死的人,然而我们也给了他机会,若是他守得住寂寞,忠于他的妻子,他也不会染上病的,是不是。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他娶的那个妻子最是放荡,和很多官宦子弟都有染,他的头上绿云悠悠,积攒了厚厚一层呢,你说好不好笑。”r
这件事完了,还有一件事情进行的也差不多了。r
赌坊。r
侯敏言的爹出老千被人发现,被赌坊的人打了个半死,回到家,没过几天就死了。r
侯敏言的娘,和有妇之夫通奸,被那家主妇发现,喊来一众亲戚乱棍也给打死了。r
侯敏言自觉无颜面见人,从早到晚都呆在家里。r
不想他那高门妻子并不避讳他,照样该怎么找男人怎么找男人,侯敏言羞愧欲死,几次打了白绫要上吊,又惜命不敢,就这样干熬着。r
直到他在家中晕倒,被查出得了脏病,他那妻子一听是那种脏病,直接和离,把他赶出了府。r
侯敏言本就是一穷二白的人,被赶出门之后,做了乞丐。r
可是他有那样的病,活并不长久,没出七日,奄奄一息于街道上。r
那日,顾南风从他身边走过,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r
他认得他眉心的朱砂,他认识他眉眼的风情,他开口叫他的名字,那一声草儿未出口,他便咽了气。r
“我说过,草儿已死,活着的只是开国县侯府的世子爷罢了。”r
顾南风拿帕子捂了嘴,闷咳几声,笑笑：“你若心存仁善,哪怕只是赶了我走,我今日也不会这般对你,你心太狠,利用自己的父母对我下杀手。是啊,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却原来,你早已经变得谁也不相信了。即使是你的生身父母。”r
身后,是青梅竹马的尸体。身前,是熙攘的人群,热热闹闹,过着自己的日子。r
“今日天气真好。”顾南风仰脸看阳光,那五彩斑斓的光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芒。r
顾云乐伸出手想捉住他,可是他不能。r
他是主子,主子很美,不似人间的,而现在看来,主子原来真的不是人间的,他来红尘走一遭,是历劫而来,如今劫难已过,主子是不是要走了？r
他第一次品尝到一种情感,痛,淡淡的,却历久弥坚。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想起一次,他就会淡淡的痛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r
许是光芒太热烈了,顾南风晕倒在市集。r
顾云乐伸手抱住他,他身子轻的像羽毛,风一吹就倒了。r
回到侯府时,连侯爷都惊动了。r
他预感到不好,打发了所有人出去,独自和顾南风对视。r
他沙哑着嗓音道：“风儿,不是早就医治好了吗,怎么会晕倒呢。”r
“爹啊,从来就没好过呀。”顾南风躺在榻上,笑看他爹。“我和孙神医骗你们呢。他也尽力了,只是我当初伤的太深,能多活两年就是老天保佑。”r
“是、是吗,那还有多少日子呀。”顾子都老眼通红一片。背过身去擦掉眼泪,问道。r
“就这几日了吧。”r
“风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爹给你买去。”r
“没了。爹啊,如果当初风儿没丢该多好呀。纵然让风儿扮一辈子的儿子,儿子也是愿意的。真的,儿子愿意当儿子,为爹和娘分担风雨,让你们过好日子,风光无限。”r
“风儿现在做的也很好,爹很欣慰。”r
顾南风眼睛慢慢闭上。r
顾子都吓死了,他哭喊道：“风儿,风儿,是爹对不起你,风儿你别抛下爹和你娘啊。”r
一会儿,顾南风又睁开眼,他笑道：“爹,我只是睡着了而已,莫怕。”r
“好,好,风儿你先睡一会儿,爹去办一些事情,马上就回来陪你。”顾子都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门。r
一出门,他就恨红了眼,他喊来阿莫,道：“阿莫,把顾淮山一家子都赶出侯府,我永远都不见他们。立刻,马上!”r
“侯爷,老夫人那里怎么交待。”r
“我儿子要死了,是他们害了我儿子。阿莫,这么多年,是我错了。当年是我的好弟弟找了人贩子把风儿劫走的,是他!可他是我亲弟弟,我不忍心。阿莫,我错了,我错了啊……”顾子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r
阿莫一怔,终于听懂了侯爷的话,世子爷要死了,当年的事情是顾淮山,侯爷的亲弟弟做下的。r
“怎么会死呢,不是已经治好了吗,伤口已经长好了呀。”阿莫不相信的看着在地上大哭的侯爷。r
屋里的顾南风笑笑,最后一个毒瘤也摘了。r
第二日,顾南风让顾云乐把他抱到水榭里躺着,他要看日出。r
顾云乐照做。r
侯夫人尚且不知他儿子的事情,他不让说,就他母亲那样的哭功,他害怕呀,他怕他还没死,他母亲就要哭死了。r
人生来就是要死的,只不过他早死些罢了。r
可惜的是,今生他还没爱上一个人。r
对师父,他说不出是什么感情。r
唯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罢了。r
侯敏言,在他计划谋杀他的那一刻起,就不是爱了。曾经,也许爱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了。r
只是一个小王爷,让他哭笑不得。r
他爱他吧,爱他的天真明澈。r
水榭外吵吵嚷嚷的,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谁。r
“珏儿,你来了,坐。”r
“南风,你怎么不见我,我好想你,一天不见就很想很想,我们一起住吧,住在我的王府,或者住在你的人间烟火,我们一处起居吃住,你说好不好。”r
“好呀。”顾南风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r
他那好看的眼睛缓缓闭上,他用着最后的力气摸着小王爷的脸,努力笑着道：“珏儿,来生吧,来生我来找你,我们做夫妻。你是王爷,我是侯府的千金,我们门当户对,幸福美满,我们可以浪迹天涯做一对江湖伴侣,游山玩水,我们可以……”r
小王爷愣了,呆了,他不明白,南风为什么就突然不说话了,他也不明白顾南风为什么突然就没有气息了。r
他脑袋混混沌沌的,好疼,好痛,南风,你醒来,我好难受……r
顾南风死了,小王爷昏迷三日。r
在顾南风发丧的那日,小王爷去抢人了,小王爷给顾南风穿了嫁衣,把他娶进了门,葬也葬在李家的皇陵里。r
小王爷告诉他父皇,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顾南风。圣上被气狠了,把他过继给了一个王叔,从此以后,小王爷再也没有权利继承王位了。r
他不在乎,他本来就不稀罕那个座位。r
小王爷娶了一个男人做王妃,会有人议论的。r
小王爷娶了一个死了的男人做王妃,所有人都沉默着。r
小王爷病好了,他每日在府中睡觉,一睡就是一日,他醒来的时候就去看看顾南风的牌位,和他说一说这一日都做了什么呀,玩了什么呀。r
青峰一直陪着小王爷,顾云乐陪着顾南风。r
他娶了芳菲,生了一个儿子。r
开国县侯府,没有继承人了。r
圣上说那就破例过继长女的嫡次子继承侯府吧。这是圣上答应顾南风的。r
顾南风死了,英年早逝,天妒英才,他是大唐朝的一个小小传奇。r
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死去。r
正如他自己说的,生如烟火,从生至死都是在最璀璨的时刻。r
遗憾,留给后人。r
人间烟火,顾南风的起居处,那是侯府的禁忌。r
在侯爷面前提起,所有人都要倒霉。r
在侯夫人面前提起,眼泪哭成河。r
直到,在顾南风的祭日里,侯爷过继来的儿子生下长女。她的眉心有一点朱砂,她长的像死去的顾南风。r
她叫顾烟火。r
顾南风的师父是个迷,直到曾经挂印离去的李靖重新被启用,直到在小王爷抢人的那一日,他看见那躺在棺材里的人,眉心一点朱砂,那是他的徒弟,他妻子红拂交给他照顾的心爱弟子。r
他泪流满面,默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