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远处村庄传来几声犬的叫声,风儿冷飒飒的掠过枝头。家琦来到家兴前门,手中拿个红袄。家兴房中灯烛通明,家琦自言自语:“还好,家兴没睡。”家琦推门进去。家兴目不转睛的注视诗书。家琦道:“家兴,还看书呢。” 家兴道:“哥,你来了,我还以为是殆成。” 家琦道:“你肯用功读书,哥为你感到高兴。”家兴道:“娘原谅了嫂嫂没有?”家琦脸上流露一丝悲伤。家兴道:“娘太狠心,因循守旧,可怜了嫂嫂她。这么冷的天,她跪一夜祠堂,那能受得了。我给嫂子送个棉褥,叫她裹身上。”家琦感激的道:“弟,你真善良!若你没在场的话,你嫂就——娘吵了你,你还关心你嫂子,我真不知怎么感激你。”家兴道:“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都亲兄弟的,还分彼此。我给嫂子她送被褥去。” 家琦道:“我带着她的袄呢,你帮我送去吧。” 家兴道:“袄抵不上棉褥暖和,这些我一块送去。”家琦道:“那怎么成,让娘知道,又会家规处置馨田。袄送去就成。”家兴心中明白,“好吧,哥。您回去休息,我去送棉袄。” r
家兴进了祠堂,走前,把袄披在她身上。馨田眼的余光打量到红亮的袄,伸出手握住肩上的手,“大少爷。” 家兴道:“我,嫂子。”馨田道:“失礼了,少爷原谅,我还以为大少爷来了。”家兴道:“哥让我给您送袄来的。娘这般对您,我哥他心中也难过。您不会因为我哥没为你开脱生气吧?” 馨田道:“不会生气。我知道大少爷对我关心,他为我求情,眼中都急出了泪,我心中已是很知足。”家兴陪着跪下来,“嫂嫂,娘不该这样对您,我替娘向您赔个不是,请您原谅,心中别对她有什么怨恨,我会说劝娘她,让她好好的待您。” 馨田道:“少爷,我不会怨婆婆的,错都在我身上,我应该受到处罚。”家兴道:“您以后不要唤我少爷,叫我家兴吧,这样显得亲近。”馨田道:“嗯。我再也不想当睁眼瞎,我想……”家兴道:“你想做什么呢?” 馨田道:“我想拜您为师,学点文墨。”家兴道:“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您却想学书,今天就该把古人的那句话抹去。您有学书的勇气,实在令人可敬。我虽无才但字还识得几个,能教您读些文章。学书要从基础做起,很费功夫的,只怕您坚持不下去。” 馨田道:“我有点功底,略略会写文字,但文章读不通,您闲暇时候能教我些文墨就可以了。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太长的时间,三四日请教一回,您用一小会儿教我诗书文章,我便感激不尽了。” 家兴看着她那股激动的神情,答应了她。家兴陪她跪了很久,馨田劝他回了房。 r
外面的风吹着哨儿,祠堂内寒气袭人。馨田禁不住,身子不禁的颤抖几下,终跪稳了。馨田合上疲惫的眼陷入沉思,两行泪水划过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她睡了,她忘记自己还在跪着祠堂。 r
靳嫂听了老夫人的吩咐便跑去倩歆房中说报。倩歆道:“靳嫂,盯好她,她敢犯错,你先告知我,我不会亏待你。” 靳嫂像立了大功似的得意的回了自个房中,床上一躺被褥一盖思忖起来,“李姑娘真没法跟大少奶奶比,大少奶奶人多威仪。日后老爷老太太撂了挺,家总归她管。现在伺候好她,日后兴许还能沾她的光……”想着想着入了梦,一睡睡到三更天。 r
打更的人从这里走过,敲锣声吵醒了她。靳嫂模模糊糊的睁开眼,道:“嘿,三更天大冷的,还叫人不安生。监人,监人,真烦。” 靳嫂想到馨田或许会犯错,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推门去了祠堂。祠堂门口,靳嫂本打算推开门又怕惊动她,改了主意在纸窗上破个小洞儿,往里窥视一番,她好好的跪着。靳嫂有些扫兴的回了房,安稳的睡下了。 r
不觉得多大会,四更天了。靳嫂嘟囔了一回,不大情愿的起身赶去祠堂,她仍然跪着。靳嫂烦烦的回房,又躺下了。 r
五更天时,鸡打起了鸣。靳嫂咬着牙奔去祠堂,她还老实的跪在那里。靳嫂心中怨恨,心想:“我的少奶奶嘞,你咋就不可怜可怜俺,你要有慈悲心,犯个错得啦,省得俺一踏踏白跑。莫非她猜出每刻时辰会有人监看她,待别人走后,她便坐椅上搓热手。嘿!年纪轻轻的竟比我老练,没防你有这么一招。看你有没有这些坏心水,看你犯错不,我不走啦,冻成冰人也得看你现原形。” r
靳嫂在祠堂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嘴唇冻的发紫。她两手抄着袖,腿冻的不停的打颤,过了一会便往里面看看。终于等到馨田倒地上“睡”了。靳嫂揉揉眼朝里边望去,果真她偷偷睡了。 r
靳嫂面露悦色,赶紧去倩歆那边。靳嫂小声的喊:“大少奶奶。”微微的拍门几下。倩歆道:“谁啊”?靳嫂道:“是我,靳嫂。”倩歆道:“现在几更天了?”靳嫂道:“五更天过去半个时辰了。”倩歆道:“什么事啊?”靳嫂道:“有信了,给您说事。”倩歆道:“等会儿。” 倩歆下床点灯开门。靳嫂道:“大少奶奶,您别冻着,快躺床褥里。”倩歆进了褥里,“有什么信呢”?靳嫂道:“李姑娘不守规矩,这不,她现在竟敢躺身偷睡。”倩歆道:“这还了得,我去看看。” r
祠堂门前,靳嫂让倩歆稍停一会。靳嫂走到窗边向里瞅了瞅,“大少奶奶,李姑娘她还睡着。我给您推开门。” 靳嫂轻轻的推门,推的门口刚能进下人的缝。倩歆先进了里边,靳嫂跟进去。倩歆悄悄的移步到她身边,盯了她一会儿。打更的人敲锣从这走过,锣声惊醒了馨田。馨田迷糊的看到眼前有人站着,她用力跪起身,感觉头很痛,眼睛睁开都有些困难了。馨田努力的睁开眼,见是大少奶奶,她身上倒吓出冷汗,“大少奶奶。” 倩歆道:“老太太一片好心,叫你跪神灵祖宗赎罪,而你却在偷睡。岂不是对祖宗不尊,对婆婆不敬,你的良心哪儿去了?”馨田说:“我……” 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觉得自己真的睡了,心中愧意,又有何言语可说。倩歆道:“心中藏鬼,根本没缘由可讲。靳嫂你说该怎么办?”靳嫂道:“我定会属一属十的向老夫人说实情,决不偏私。李少奶奶您受屈的话,别跟我过意不去。您犯了错,大少奶奶看见了,我也看的清楚。您是善良女人,总应该有点承认错的勇气吧。” 倩歆冷道:“靳嫂,别多废话,走。”靳嫂和倩歆走了。祠堂内不时的传出咳嗽声。 r
天已拂晓,外面隐隐约约看得清。靳嫂向老夫人说了情况。老夫人肉绽着脸道:“不像话,岂能容忍她。你叫大少爷去祠堂,看他如何处置小媳妇。”老夫人气愤愤的去了祠堂。 r
老夫人道:“你今夜晚上犯错没有?”馨田慌神的答道:“我,犯了错。”老夫人道:“错在那里?”馨田低头咳嗽几声,没有作答。老夫人见她不抬头也不答话,道:“连点妇德都不懂,那还配当刘家媳妇,休了你也是应该。”馨田眼波朦胧,老夫人板青着脸直瞅着她。家琦跑进祠堂,向老夫人问安。老夫人道:“你可知唤你来什么事?”家琦说不知。老夫人让靳嫂讲给他。馨田咳嗽,又怕大少爷担心她,憋了肚里,脸色苍白。家琦求情,老夫人道:“你忘了以前的规矩?”家琦道:“没有。”老夫人道:“没忘就好,忘了倒不损你,损她了。你说该怎么办?”家琦不答。老夫人道:“不肯开口,家规家法就淡然无存了吗?靳嫂你替他说。”靳嫂清清噪子,“重则赶出刘府,轻则三十板子,逊轻者则二十板子,若有缘情罚跪上一夜。少奶奶她可能该用逊轻处置。”老夫人道:“你听见了没有?”家琦道:“孩儿明白,娘不必真动用家规啊,馨田她不过犯了一点错。您宽宏大量饶她吧。”老夫人道:“不成,再求情只会对她无益。这丫头在神灵祖宗面前一点也不虔诚,偷睡便是对神灵祖宗的不敬,岂能饶她。” r
馨田受到了家规处罚,病的更加厉害了。 r
家琦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便拿定主意外出做生意。老爷老夫人劝说他不要极早去外地,家琦执意要走,老爷老夫人说劝不住。 r
家琦走了,家兴送他送的很远,这一去便是千里,多半年见不上一次面。家琦让家兴留步,家兴眼中忍不住泪,“我知道哥心中的苦衷,你觉得对嫂嫂愧疚,才逼着自己去外做生意。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嫂嫂,绝不让她受委屈。”家琦拍下家兴的肩膀,“弟,好好读书,有啥不开心的事情向你嫂子说说。馨田有不愉快时,你帮忙开导开导她。” 家兴道:“哥放心,我会的。”家琦道:“回去吧,我们该上路了。”志远道:“二少爷,您回。多加保重。” 家琦和闫志远上了马车,马儿一溜小跑,开始了行程。马车远远的离去,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家兴才迎着春风尽湿着脸回府中,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