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老夫人沉不住气,“这孩子怎么还不回家,不能在由得他胡来。若让老爷知道他不在家中已有半月光景,怎会饶他。后天老爷回来。少爷长大了,还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懂事。”黄理道:“叫忠治把少爷给接过来,谁都不开口提一个字,老爷不会知道的。”老夫人道:“去吧,管家。”老夫人唤靳嫂,“给我捶捶背,近些日子总感身子乏力。”靳嫂道:“捶捶捏捏就没大障了。”r
忠治到张径涯家中,张径涯和母亲好好的招待了他。忠治问张径涯:“我家少爷没在这里?”解念娇道:“你们家少爷白天拿书出去,天黑才来,也不在家吃顿饭。”张径涯道:“你少爷讨教问学去了。”张径涯给忠治使个眼色。忠治明白,“原来如此,我知道少爷去哪啦。多多打扰。”r
少爷果然在青楼。家兴教寕艳习字。忠治似如一个人闯入别人世界,刚才上楼跑的热,没气力说话,倒茶喝了。他又觉热拿起桌上的扇子扇风,扇几下便瞧见扇子上有字,默读后大笑起来。“情诗,对佳人的祝语,我看真是佳人配君子,真就一对鸳鸯鸟。”寕艳脸红。家兴有些好气,“你小子不会欣赏诗便罢,还乱胡评,讨打。”夺他手中扇子。忠治用扇子打了家兴的头,“棒打鸳鸯,看你承认不承认。”扇子扔给家兴,跑在寕艳后面,“君子不打小人。你打人,寕艳姐作证,那你便不是君子。”寕艳羞红脸垂着,拿手轻拂灼热的脸。家兴道:“你坐下吧。”忠治道:“老夫人叫我请您回去。上次请少爷您,您却不肯跟我回去,那是因为老爷没在家,老夫人才纵容了你。少爷您千万不要再措词,一定要跟我去,现在就得走。”r
家兴道:“寕艳姐,你放心,在这里心平气和等我。我会尽快把你买救出去,无论发生些什么事,都要撑住。”寕艳想哭终忍住了泪,“我记住您说的话了,您放心回去吧。”r
家兴痴痴地呆上片刻,忠治拉着他的胳膊走下去。鸨儿看他们要离开,便叫道:“爷您怎么不多玩会再走,是不是玩腻不喜欢了。你若喜欢陈的,‘妈妈’我今天就陪陪你,不收你一个子如何。”家兴谢辞大步离去。鸨儿有些恼,“老娘我好心好意让你沾我的光,你这等呆脑书生竟是癞蛤蟆不吃到嘴边的天鹅肉。‘呸’,我真服了你啦。你给老娘在多银子,老娘也不让你带走那小狐狸精一根汗毛。你不顺老娘的意,有那狐狸精受的。”眼中掠过挣拧的光线,鄙夷着向他们望去。r
家兴和忠治赶回刘府。家兴回房匆忙换了衣裳,生怕老夫人闻出他身上有种怪异的香气。家兴换衣裳后,到老夫人的房间跪安。老夫人道:“让娘看看,瞧我儿半月不在家中竟瘦了许多,好叫娘心疼。”黄理进门,“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少爷,午饭备好了。”r
老夫人道:“老爷不在家中,你们也不必那么多规矩,坐下来一起吃饭吧,人多热闹。”靳嫂、忠治齐道谢入了席。家兴帮老夫一直夹菜,老夫人特高兴。家兴心想:“是时候了,我把寕艳姐的身事说给娘听,娘听后定会帮人一把,将那姐姐买救出来,当个丫头使唤着也好。”家兴终说出口,“娘,我讲个故事听如何?”老夫人道:“好端端讲什么故事,饭后在讲吧。吃饭说话忌讳。”家兴道:“口中不吃东西不至于忌讳。我讲故事,吃起饭来不单调。您顺便把故事细细咀嚼一番,知解故事中的酸甜苦辣,也算行善积德。”老夫人笑道:“就知道逗娘开心,听个故事还能积德,故事真是难得一听啊。”靳嫂陪笑,“一个故事让人听了便能行善积德,有菩萨心肠,那天下便没什么坏人和好人之分了。人人都听故事积善行德,死后个个成仙成佛,牛头马面的鬼爷岂愿意人间有这样的故事存在,到时只怕他们也要改了行,行了善。”家兴道:“靳嫂说大了些,但又未曾不可的事。只要人人心中存善念,世道就太平天吉。”老夫人道:“不妨快些说出来,我们也好听听。”r
家兴讲完故事,果然,老夫人拿帕揩眼泪,面带怒气,道:“天下间竟有如此凶恶的媳妇,死了也不值得人可怜。那姑娘真叫苦。”忠治听得明白,知是寕艳的身事,心想:“寕艳姐,没想到你的命运这般苦楚。”靳嫂陪出点泪水,“这姑娘太惨了。”黄理道:“老夫人,只是个故事而已,让人听了难免心酸。您不必陷入虚构的悲事中,以免损了身子。”家兴严肃地说道:“谁说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悲事,是真的,娘。如果您知道姑娘有苦,您会救她一把吧?”老夫人道:“定会还她个做人的愿,可不知那姑娘被卖到了天涯何处。”家兴显出异常兴奋,跪在地上:“娘,您善良,恳救一位素不相识的苦命姑娘。”老夫人道:“好端端的,跪在地上干什么呢,快起来。”家兴不起,“那姑娘离我们不远,您出手就能买救姑娘出来。”老夫人道:“在哪里?知道她在哪里,买她回来。”家兴道:“离我们不太远,她就在城中青楼。”老夫人厉声厉色的说道:“再说一次什么地方?”家兴见老夫人脸色有变,不免几分胆怯,吞吞吐吐的说了一遍。老夫人听清楚,甚感恼怒,道:“一派胡言,骗人泪水不是。戏子的话哪里可信。你以后不要听人胡言乱语。戏子只会编造故事讨人可怜,其实她们一点也不可怜,根本不值得去同情她们。”r
靳嫂附和道:“少爷您也真是的,讲故事就讲吧,老夫人也没反对您,您却讲个乌七八糕的故事。青楼什么地方您知道吗?嘿!凭经验告诉您,青楼就是爷们寻欢问柳的地方,里面的戏子没有一个是‘人’。去那里面的爷们都不三不四。您说他们家中有妻有老有子女,去那种地方耍,自讨贱吗?戏子啊,最会骗故事听,骗得你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害的人听了她们的话还得陪泪。”家兴道:“你说青楼女子不是人吗,那你是什么?她们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灵魂,有向往,更有重获人生自由的向往。她们当青楼女子,难道是天经地仪?难道她们生下来都是*?难道是她们所意想的吗?这一切都是人的错,世人早已不包括她们,那些所谓的世贤圣人更不把她们划入世人行列。要错也是贤圣人的错,他们才可怜的人。”r
老夫人差点气晕,拿起碗来向家兴面前砸去,碗一碎划破了家兴的手,鲜血直流。老夫人骂道:“简直是疯子,连圣人都敢辱,你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吗?即使我饶恕你,神灵祖宗也未必饶你。道听叙说,就胡乱论起理来。”靳嫂帮老夫人顺顺气。黄理在一旁劝道:“老夫人您别动气,不值得。您瞧少爷的手流血了,让少爷回房吧。少爷您去包扎一下,老夫人一时气不过,过会便没事。”家兴拧道:“根本不是道听叙说,寕艳姑娘亲口说的,她怎会编谎骗我。”老夫人听后更是气上加气,呵斥道:“什么,你去过青楼,好大胆子,小小年纪竟学会市井流氓行为,去三流的地方。来人啊,将这个不孝子孙辱没刘家声誉的畜生打死算了,要他做什么用,只会辱没圣人。”她终于气的说不出话来,靳嫂小心的给老夫人灌了一口茶。r
黄理旁说,“老夫人您息怒,少爷年幼,以后好好管教便可改了性子,您就别动用家法了。后天老爷回来,知道难免会感失望。您就饶了少爷,叫少爷跪到祠堂面壁思过也成。”老夫人道:“照你说的办吧,那书童也陪他少爷跪祠堂面壁思过去。”r
家兴被关在祠堂中,很担心寕艳。一连关了一天两夜,老夫人才让人把祠堂房门打开。靳殆成道:“少爷,今天老爷回来,您洗把脸换件新衣裳,陪老夫人吃了早饭,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屋里读书。老爷若问起你的手,忠治编个谎,把事说过去。您是明白人,少爷您知道应该怎么做。”忠治道:“你以为是人就会编谎子吗,有时编个谎子是善益的,有时编个谎子是会害人的。少爷是大人,应该怎么做用不着你多操心。”靳殆成道:“是,是,忠治大哥。少爷,老夫人等您吃早饭呢!”r
家兴回房中换了衣裳,把那块菩萨玉放书桌上。忠治端了水,“少爷,您洗脸。哎啊,您看我猪脑子,忘了您手上还有伤。”忠治拿毛巾用水沾湿拧干,递给家兴。“少爷,您擦把脸。”家兴接过毛巾擦过脸,去了食房。这顿饭吃的平静,没人出声。老夫人给家兴夹了几回菜。饭后。老夫人道:“殆成给你传的话,都记住了么?下去吧。”家兴急促促的走出去。老夫人道:“这孩子,才说他几句,便和我怄上气。”靳嫂不骄不滔地一笑,“人心都是肉长的,您想教少爷好些,才对他动脾气。怕他误入歧途,让少爷流点血,清醒清醒。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