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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1)


  他没有看孩子,他的目光,只凝注在她的身上,她才是他一生的挚爱,是他最心疼的女孩。

  七年后。

  南山公墓。

  小雨淅沥,灰蒙蒙的石阶上,女子一袭黑衣,提裙,步步拾阶而上。

  路边青草低垂,她怀抱的一束山野菊,成了画面里唯一的一抹亮色,除此之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当中,背影渐渐模糊了起来。

  墓碑上的男人,轮廓鲜明,气质冷硬,刚直依旧。

  而在坟墓相邻之处,还开着一个新坟,新坟之上,立着一个无字碑。

  女子看也没看那新坟,走到傅知靳的墓前,屈身,将花束放在碑前,然后拿出一抹淡色的手绢,轻轻将墓碑之上的水珠擦干净。

  “哥。”她一边擦拭着水珠,看着照片里年轻英俊的模样,似谈心一般,喃喃说道:“哥,短期之内,小嘉可能不会来看你了,我要……去南城生活一段时间。”

  擦净了墓碑之后,她退后了几步,微雨湿润了她额间的刘海,模样颇为狼狈。

  “他们都说他死了,穆琛这样说,杨局这样说,到现在……连爸爸妈妈都这样说。”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瞥了边上的新坟一眼,仿佛是被烫到一般,立刻便收了回来,不再去看,而是附上前来,手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对傅知靳的墓碑道,“可是我……”

  “不信哪。”

  不远处,一道闪电夹杂着闷雷,划破了天际。

  叶嘉突然笑了:“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草木静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青石板。

  黑白照片上,他的神情,依旧淡漠。

  “偷偷告诉哥,我买了去南城机票……我要去找他。”她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件事,只告诉了哥,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所以哥一定也要为我保密哦!”

  一步步走下台阶,雨越下越大,不远处,一个撑着小伞的女孩,冲叶嘉不断地挥手,笑得甜美。

  叶嘉三两步,走下阶梯,朝着小女孩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汤包,不是让你在车里等妈妈。”

  小女孩生得明眸皓齿,小脸蛋白白糯糯的,水润剔透,叶嘉见她的第一面,便觉得,这就是个小汤包。

  “车里闷,程叔叔……臭。”汤包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口齿不清。

  不远处的黑色奔驰车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身材近几年来越发地好了,本就是一米八的大个子,此刻西服修衬,身形颀长,成熟男人的气质越发地展露无遗。

  叶嘉抱着汤包走过去,汤包圈着叶嘉的脖子,冲他做鬼脸。

  “你熏着我们家汤包了!”叶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臭丫头,就是想下来玩,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程遇伸手捏了捏小汤包肉肉的脸颊,“小坏蛋。”

  “唔,程叔叔,坏人!”汤包龇牙咧嘴的,皱起了小眉头。

  叶嘉将汤包放到了后车座上,仔仔细细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开玩笑似的说道:“汤包,不是程叔叔,是程伯伯!”

  汤包有样学样,糯糯地喊了一声:“程伯伯。”

  驾驶座边的程遇怨念地回头瞪了汤包一眼:“没那么老。”

  的确,这些年,程遇倒是逆生长,更显年轻了。

  车后座,如果不注意,还真不能发现,竟还坐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小男孩,和汤包一般大,眼里眉间,九分的相似。

  “哥,程叔叔送我的洋娃娃,好看吗?”汤包问身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汤包手里的芭比娃娃,衣着华丽繁复,正版货,得不少钱。

  “丑。”男孩冷冷淡淡地说完,又别开了目光,看向车窗外。

  “阿时,不能欺负妹妹哦!”副驾座的叶嘉一边叮嘱一边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程遇又从后备厢拿出了一个********,递给了小男孩:“阿时也有,遥控的,能飞上天,正宗美国货。”

  傅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睛里虽有光芒,却只是一闪而过。

  “不喜欢。”他轻轻嘟了嘟嘴,别过了脸去。

  “傅时,不能没有礼貌。”叶嘉回头,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傅时这才接过了大盒子,看到盒子上面的飞机外形,他的脸上稍稍有点动容,不过还是很别扭地将盒子扔在边上。

  “该说什么?”叶嘉又问。

  “谢谢……程伯伯。”傅时特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

  程遇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也不计较,启动了引擎,将车开了出去。

  “这次去美国,情况怎么样?”

  “妥了,知味轩连锁,两个月之后,便可在纽交上市。”

  叶嘉点了点头:“让你亲自跑,辛苦了。”

  “你这个‘老板娘’都不关心公司的事,当然只能让我辛苦一点了。”程遇笑呵呵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叶嘉神情严肃了起来,侧眸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孩子,俩孩子玩玩具很专心的模样,并没有注意到程遇的话。

  “算我说错。”程遇立刻改口,“副总,叶副总可以了吧。”

  叶嘉不再说话,抬眸望着窗外的风景,很快,车在一栋小别墅前停了下来,叶嘉让傅时先带汤包回了家,车厢里,只剩她和程遇两人。

  “那件事!”她迫不及待地开口,程遇点了支烟,淡淡地接过了话头:“已经是第三次,动用了不少关系,四方打点,甚至花大价钱请了民间打捞队,但是结果……”

  “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叶嘉慌忙地补充道,“是吗?”

  程遇看着窗外的夜色,良久,终于还是咬牙说道:“落雁江浩浩汤汤,水流湍急,三弯九曲,多少悬崖瀑布,落入此江,只怕真的是尸骨无存……”

  叶嘉猛地瞪住他,咬着牙,沉声,一字一顿:“我不准你……用那个词!”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程遇情绪激动了起来,“莫说他是掉进了落雁江,而且还是连人带车,从那么高的山崖上之上翻落下来,叶嘉,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见过有车翻下百米山崖人还能活的?”

  “能活的!车是掉进了江里,还能活的!”叶嘉的手抓着包,不住地颤抖,喃喃道,“找不到尸体,就说明他还活着!”

  “那辆车的残身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全然扭曲变形……

  “尸体随着落雁江湍急水势,汇入长江,怎么可能找得到。”

  程遇的话,叶嘉已经听不进去了。

  “假如他还活着,为什么一年多了却音信全无,难道他不想你,不想你们的孩子?”

  “你不要再说了!”叶嘉捂住了耳朵,崩溃地大喊,“我不准你再说了!”

  “叶嘉!”

  叶嘉已经推开车门跑了出去,程遇追出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叶嘉,放他走吧!也放过你自己。”

  叶嘉大口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胸膛的起伏,缓缓闭上了眼:“我不哭,知延哥还活着,我不哭的。”她用力挣脱了程遇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别墅。

  重重关上门,背着墙,强忍住眼眶的泪水。

  傅时和汤包两个小家伙正坐在客厅的龙猫大毯上看电视,傅时注意到动静,率先回过头来,看向叶嘉,然后颤颤地起身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叶子,你的眼睛好红,是不是那个姓程的欺负你了?”他朝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程遇的车还没有开走,傅时立刻道,“我找他算账!”

  叶嘉拉住了傅时,蹲下身,将他抱在了怀里,手摩挲着他的小脑袋,汤包比较迟钝,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过身,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颤颤地跑过来,也要往叶嘉的怀里钻。

  “等过几天,妈咪带你们……去南城找爸爸好不好?”

  “好。”

  “不好。”

  汤包一脸乖巧,傅时却是敛着小眉头,一脸郁结。

  叶嘉牵着两个孩子走到龙猫毯上坐下来,看向傅时:“阿时,怎么不好?”

  “没什么!”傅时咕哝着站起身,跑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门。

  叶嘉微微有些讶异,看着不明所以的汤包:“最近你哥的脾气,见长啊!”

  汤包眨巴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叶嘉。

  夜深,雷电轰鸣,狂风大作。

  汤包抱着芭比娃娃,蹑手蹑脚地进了傅时的房间,爬上了他的小床,钻进了哥哥的被窝里。

  傅时被她弄醒,正想着要不要把她一脚踹下去。

  汤包已经抱住了哥哥的腰,吓得瑟瑟发抖:“哥,我怕。”

  “去你妈那儿……”傅时不耐烦地咕哝。

  “妈咪……唔……不在房间。”汤包颤声道。

  傅时睁开了眼睛,黑夜里,宛如星辰明亮。

  “不在房间?”

  “妈咪,在阳台上……学程叔叔,吐臭气。”

  傅时立刻起身,穿上小拖鞋正要走出去,到了门边,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却顿住了,良久,还是折了回来,翻身睡到了床上,仰面平躺,一只手放在后脑勺,另一只手抡了抡汤包脑袋上的呆毛。

  “蠢呆妹,那不叫吐臭气,那叫抽烟。”他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这么聪明的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胞妹?”

  “哥哥,什什……么叫……抽烟?”汤包呆呆地问。

  “说了你也不懂。”傅时关了灯,侧身躺了下来,“睡觉吧。”

  汤包听话地重新躺下来,抱住了傅时的腰,傅时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蠢呆妹,如果叶子再问我们,想不想去南城,你要跟我站在同一阵营,说不想去,知道吗?”

  “为、为……为什么呀?”

  “因为……”傅时咬了咬牙,“那个人,已经死了。”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夜阑人静,她坐在窗台边,一道闪电照亮了她冰冷的侧颜。

  誓词在舌尖辗转,吟动。

  “我都爱你,尊重你,珍惜你,对你永远忠诚,直至死亡……”

  又是一道闪电,掠过她的眉宇,坚定决绝。

  “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死亡行动,代号:飓风。

  那是一场大型毒品交易,从东南亚经水路运送而来的******交易量令人咋舌,警方布控三个月之久,有望将南城的贩毒网络中心成员一网打尽,然而在那场最终的行动里,一场激战,狡猾的毒枭头子劫车逃亡,傅知延和搭档秦坚驾车追缉。

  悬崖山路,往上是无边的峭壁,往下便是水流湍急的落雁江。

  毒枭头子将人质从疾驰的车上推下来的时候,两车相距不过百米,手脚被捆绑的人质宛如一个大沙袋,猝不及防便出现在了公路的正中央,车灯照亮了他满是鲜血惊恐无助的脸庞,开车的秦坚猛打方向盘避开人质,紧接着警车便撞上了公路护栏,直直地冲出了悬崖。

  当死神睁开眼睛,全世界陷入黑暗。

  短短的十几秒,傅知延的脑中,回闪了一生的画面。

  最终,都定格在了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

  并不是很清晰的视频画面摇摇晃晃,走进了干净的白墙壁病房中,正中的病床上,他的女孩形容憔悴,嘴角却咧开了满心满意都是甜蜜的微笑。

  怀中的两个婴儿,皱皱巴巴,哥哥个头更大,妹妹稍小。

  “阿时,汤包,那是爸爸,叫……爸爸。”

  孩子们睡得很香甜。

  那时候,傅知延的眼眶的确是红了。

  他没有看孩子,他的目光,只凝注在她的身上,她才是他一生的挚爱,是他最心疼的女孩。

  傅知延是个不懂浪漫,不经意间却浪漫到极致的男人。

  至少,叶嘉是这样认为的。

  在边境的几年,他闲暇的时候不多,一旦有,便会与她通话,视频。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保持着每周一封的长书信,寄回给她,经年不变。

  “知延哥,阿时已经会蹒跚走路了,可是汤包,好像还是不行。”

  “我问过医生了,可能汤包的智力发育,会迟缓一些,知延哥,我好难过。”

  “今天汤包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在叫……妈妈!”

  “知延哥……我想你。”

  “阿时的智商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出许多,医生说他早慧,知延哥,我们可能生了个天才儿子耶!”

  “知延哥,我最近学了一首诗,舒婷的《致橡树》,特别喜欢,想背给你听。”

  夜灯下,傅知延读着她的心情,读着那些孩子们成长的片段,总是沉默的。

  “小嘉,一晃七年春秋,这边,各方面都已经部署完成,只等最后的收网,行动成功,南城的贩毒网最中心的老蜘蛛会被我们缉拿归案,届时,收尾工作水到渠成,我很快,就回来了,已经计划好,回来之后,就带你和孩子们,去旅游,你先在网上找找,看想去哪里,或者环球旅行,怎么样?”

  “对了,我还欠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对了,婚礼上,希望你将《致橡树》背给我听。”

  他踌躇满志,她欢欣企盼。

  然而这一纸书信,遂成绝笔。

  她等来的,是他的壮烈牺牲,尸骨全无。

  叶嘉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不哭,甚至不准孩子们哭,所有人都说她心硬,甚至还有外界风言,说她其实早有新欢,说不定就是她的合作伙伴,知味轩全国连锁品牌的总裁程遇。

  一个年轻漂亮的空房女人,一个成熟多金的单身男人,七载春秋,工作上朝夕相处,谁能保证清白?

  现代社会,声色诱惑,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否则,她又怎么会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难道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知味轩连锁饭店的两位创始人的一期访谈节目里,主持人其实有隐晦地提起这个话题,其目的是为了间接挖掘关于叶嘉和程遇之间的一些隐秘关系,问到关于叶嘉的亡夫二三事的时候,叶嘉只说了一句:“不是亡夫,是丈夫。”

  “他没有死。”她一字一顿,咬字格外深。

  没有死,所以我不哭。

  终于,大家明白,叶嘉不是铁石心肠,她是已经相思入魔,脑子不正常了。

  后来叶嘉的行为更加偏激,甚至连他的衣冠都不准入墓,口口声声说,没有给活人起坟的道理!

  谁劝,都不听。

  傅家对这个媳妇,百依百顺,宠得没有章法,她是妻子,不愿意他的衣冠入葬,便不入,以免她受刺激,所以傅知靳的坟边,多了一座无字空墓。

  这几年的时间里,叶嘉和程遇的知味轩越开越大,鹿州开了好几家分馆,现在全国连锁。叶嘉也从当初一穷二白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现在身价上百万的名厨,也是知味轩连锁品牌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