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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十六章 迷乱,杀戮与梦


  苏护问赫连冲:“西海郡距离统万城并不算远,你对这里了解吗?”

  赫连冲冷冷的说:“不了解,当年,我随夏王征伐,只去过比干城。”

  “听说这西海故郡为西汉时所立,是吗?”

  “大概是吧,当时的大司马王莽为求‘四海一统’,诱使羌人献地,遂设西海一郡。如此,则东海、西海、北海、南海俱在中华一统之内了。但这个郡城并不干净,因为朝廷只把那些罪犯迁徙至此。连年征伐,羌汉相争,你争我夺,这里很快就废掉了。”

  苏护听了,笑道:“冲君博学多才,今日算是领教了。”

  赫连冲冷笑一声,“才学有什么用,征服天下不还是要靠武力?!难道你去诸邦讲几个故事,就能换来四海臣服?”

  “立国以武,治国以文,文武兼施,缺一不可。”

  “你错了,武统而武治,臣民皆俱,便无有不服。”

  “谁愿终日战战兢兢,若不得安乐,便难得久安。冲君错矣。”

  “我不想和你争论,只希望一会到了西海郡,你不要再阻拦于我。这些流寇一样脏家伙,根本没有必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会让你那样去做,我不让,世道也不让。杀戮无情,苍天有泪。冲君,手下留情。”

  “打起来再说,我只相信自己心中所想!”

  苏护的军队来到西海故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子时。苏护见先锋营还没有赶来,就没有贸然出击,带着几个人在夜色掩护下潜行来到城前。

  西海故郡毕竟废弃已久,而柔然人又不善修缮,残垣断壁之下,小城的破落一如比干城。

  当夜无风,街道昏暗,只有几间茅草屋中闪着微弱的亮光。戍守的战士已经睡着了,距离城墙近了,甚至还能闻见鼾声。

  苏护在城外,绕城半圈,粗略看清了城中的布局,就带着部下回到了驻扎之地。此时,先锋营才姗姗来迟。

  苏护召集众将,说道:“西海郡城池废旧,柔然人疏于守卫,魏军正可趁势攻取。”

  虽然魏军已自居延泽跋涉数十里,人马俱疲,可是众将毫无怠意,若能攻其不备而轻易拿下,自然要好过天明后的力战。

  众军士扯下粗布包住马嘴,又把马嚼挂住马头,在几位将军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靠近西海故郡。

  当苏护带着先锋营和君子营的人来到距离小城五百米的时候,解下马嚼与粗布,率先提槊上马,众将士亦然。

  随着进军鼓的隆隆响起,这座边境小城的宁静顷刻就被击破。随着骤起的喊杀之声,数千精壮兵马如潮水一般瞬间涌入西海故郡。

  那些戍守的战士未及清醒,人头便已落地。

  城内很快就火光四起,战马的嘶叫声,魏军的喊杀声,柔然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犹如末世。而折冲之间,杀意蔓延,更见血光四起,生命短暂。

  苏护提长槊直奔城中那些亮光之处,其中多是营房。那些如梦方醒的柔然人眼睁睁的看着魏军从天而降,衣服都不及穿,就纷纷跪倒地上投降。

  赫连冲杀性不减,提枪满城冲突,直到被苏护拦住,才算罢休。赫连冲擦掉脸上的血迹,带着些许狰狞冷笑几声,似乎很是满意。

  而君子营的人对柔然更是多有鄙夷,连年征战使得他们很清楚柔然人的凶蛮与冷酷,他们把自己戍守边关的原因全都归咎于柔然,这一夜,他们也是毫不留情,杀性肆虐。尽管有了苏护的禁杀令,但夜之黑暗掩盖了一些。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他们将自己心中的仇恨发泄而出,那种喷薄而出的战意就像是黑夜中的大火四处蔓延。

  那些柔然人,降,亦死,不降,亦是死。

  苏护看着眼前的杀戮,噤若寒蝉,无奈仰天长叹。他原本只想消除北进涿邪山的隐患,可是眼前却演变成了一场杀戮。一些惊醒过来的柔然人惊慌四散,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尸横遍野。碾压式的屠杀,苏护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夜色迷乱之中,忽见几名柔然人骑马疾驰逃向城外。周围的几十名魏军轻骑也立刻追了上去。但那为首的一名柔然将军格外英勇,怒吼一声,祭出一把流星锤,直接将数名魏军击落马下。

  “我来杀你!”赫连冲见了,冷笑一声,提枪策马而去。

  苏护和尉迟炯和急忙跟了过去。

  但那几名柔然人见杀出了空档,仓皇北逃,那几十名竟然再也围攻不上。

  夜色下,赫连冲、苏护和尉迟炯追着那几名柔然人狂奔十数里,虽然又斩杀了三两个柔然人,但那个将军却是越跑越远了。

  战马日益疲惫,即便是朱龙,这时也喘着粗气,越跑越慢。苏护勒住马缰道:“算了,追不上了。”

  赫连冲并不理会,依然纵马追赶,直到那匹马精疲力竭,累倒在了地上。

  从马上摔下来的赫连冲,挥起拳头砸着身前那片沙土,心有不甘的看着那几个柔然人消失于夜色之中。

  苏护来到赫连冲跟前,将他扶起,轻声说:“尽力而为,穷寇莫追。不久的涿邪山上,应当还有再会。”

  赫连冲看了看累到在身边的战马,对苏护说:“你先回城吧,我等等这匹马。”

  城外十里处,苏护、赫连冲和尉迟炯围在一堆篝火旁,静待马儿恢复体力。

  西海城中,烧杀之声此起彼伏,八百柔然人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战争,是从来都不谈怜悯的成人间的游戏。

  那一夜,苏护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朦胧之间,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梁国。他依然是那个雄姿英发的庐陵王,而梁王依旧是他的父王,御撵停在山脚下,几个王子骑着骏马在山路狂奔。围猎,庐陵王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场围猎。

  几十只獐鹿在马前乱窜,庐陵王拈弓搭箭,箭无虚发,发则毙命,一只只活蹦乱跳的獐鹿接连倒下,山谷中满是猎人们得意的笑声。

  庐陵王一马当前,回头看时,却见自己的父王和兄弟渐行渐远。他有些奇怪,他慌慌张张的拨马而回,但那些熟悉的身影依然越走越远。他大声呼喊,可是他们听不见,他不停的摆手,可是他们看不见。

  那些死去的獐鹿又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自己这边奔跑,庐陵王看到那些獐鹿身上扎着弓箭,竟然是在——笑。

  庐陵王用马鞭狠狠的抽了几下,马儿飞快的狂奔起来,终于距离那些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又开始疾呼,他的父亲回过头来,满脸血迹,豫州王宋柯回过头来,亦是满脸血迹。

  庐陵王一惊,从马上摔了下来。

  “父王!”“六弟……”

  苏护忽然从梦中惊醒,看见身旁正在吃惊的看着他的赫连冲和尉迟炯,摸了一把脸,疲惫的笑着说:“做了一个噩梦。”

  “你的父亲也是一个王?”赫连冲惊讶的问。

  “只是一个梦,没什么好奇怪的。”苏护擦掉头上的汗,又抱来一堆柴禾,重新燃起篝火。

  梦境余韵犹在,苏护静静的看着篝火,心中却已热血沸腾。

  “何日才能再回梁国?”他在心中默念,放眼望向四周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