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星澈安静地伫立在窗边,凝视眼前如岩浆火红的天空,以及一群黑色的失去方向的鸟。在他身后,那个被细线吊起的男子,手指动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睛。男子直起身体,扯断了牵引自己的细线。
星澈转身,冷冷道,“你最终还是回来了。”
“是的。”L淡淡地说。
“可你看上去仍然很迷茫。”
“那又怎样?”L不以为然。
“这说明你并没有真正觉醒。”
“觉不觉醒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心中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
“那是什么?”星澈问道。
“我一定会把你打倒。”L握紧了拳头。
星澈露出又冷又轻蔑的目光,“你以为你赢得了我吗?”
“那要试试才知道。”L说着,正想朝他扑过去,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等L看清楚时,发现那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木头做成的手掌。L身后,那只巨型木偶一直在那里。
“你太天真了。”星澈凝视着L痛苦的表情,冷冷道。
木偶的手掌收缩,L的骨头发出咔嚓的声音,似乎已经碎裂。
“你知道吗,我本想在这里创造一个新世界,可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星澈又说。
“我知道你不会如愿的。”L声音微弱,血液从唇角滑落下来。
“你知道?”
“是的。”
“怎么知道?”
“因为你缺乏人类的情感。”
“我的巫术不需要情感,情感只会束缚我,使我变得脆弱。”
“所以你永远无法成功。”
“不,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主宰人类的神。”星澈缓缓道,目光冷冽如同寒冬的冰雪,“可惜你看不到了,因为你将要死在这里。”
木偶的手掌继续收缩,血液汩汩地从手掌的缝隙里流淌下来。L垂下头,面容痛苦,再也说不出声音,瞳孔在空洞的眼白里面颤抖,似乎将要死去。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那是晴天的玫瑰园,白色的花瓣在风里缓缓扬起如同樱花飘落。他的瞳孔停止了颤抖,眼神变得锐利。下一刻,他的身体化成了黑色液体,从巨型木偶的手掌滑落,消失在地面。等L再次出现的时候,已在木偶身后。木偶似乎早已料到,它上身一百八十度旋转,面对L重重地击出一拳,L来不及躲闪,拳头落在他的胸膛,身体往后撞破了墙壁,从古老建筑的顶层斜飞着扎进森林里面,卷起了滚滚尘埃。接着,地面震动了一下,木偶又来到L面前,它一拳打在L的身体,瞬间,L陷入了泥地里面。木偶一拳又一拳,周围落地的尘埃又被卷起来,如同风暴的影子。过了一会,木偶从一个两三米深的坑里抽出手掌,等那尘埃散去,它并没有看到L,他又消失了。火红色的天空下,L跳起在木偶身后,他一脚沉沉地踢在木偶的头上,只听到咔嚓一声,木偶的头断裂开来,往一边飞了出去。它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伸手抓住了半空的L,握紧,L重又化成液体回到地面,这时他手里多了一把电锯,他抬起电锯很快割断了木偶的双腿。木偶倒了下去。
L茫然地站在森林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火红色的天空,还有那巨大的黑色的鸟。山顶上,火山正在颤动,岩浆从浓浓的黑烟中冒出来,从山顶滚落,很快蔓延到森林里,树木燃烧起来,火光跟天空的火红色融成一片。L跳上一棵树木,从一棵树木跳到下一棵,往古建筑那边过去。途中,无数人偶如同蚂蚁从底下经过,这些人偶目光空洞,它们要去哪里呢?L停住在树木上,转身,他看到刚刚那里出现了一只比之前大得多的木偶,小的人偶爬在它身上,融合进去。他刚想离开,木偶身影一闪,已截住了L的去路,同时它巨大的拳头打在L身上,L被打飞到半空,摔到很远的地方,扎进森林。L微微睁开眼,神情疲惫,树木燃烧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刚刚他几乎要落入岩浆里面。木偶又出现在L眼前,它俯身一拳打向L,L躲开拳头,翻身一跃跳上了它的手,顺着那手跑到木偶的脖子那里,黑色物质在L右手涌动,幻化出一把电锯,他抡起电锯割下了木偶的头。那头滚进岩浆里面燃烧起来。木偶的身体在颤抖,它双手胡乱地拍来拍去。L往后跳跃离开的时候,巨大的手掌拍到了他,他再次远远的飞出去,穿进火山口上方的浓烟里面,消失了。
木偶的头在岩浆里熊熊燃烧,它的身体正在崩溃,无数细小的人偶分离出来,掉落在地面。岩浆很快蔓延过来,覆盖了这一切。
古老建筑的顶层,墙上破了一个大洞,星澈站在三脚画架前面,全神贯注地画着一幅画,画面里,全是些柔软扭曲堆叠的白色时钟,时钟的指针是黑色的。他拿着画笔一笔一画,又非常耐心地调色,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火红的天空犹如一片岩浆的海,翻滚流动,压抑而又充满力量。火山口上方的浓烟里面,一只巨大的黑色的鸟从里面飞出来,一个人抓着鸟的爪子,那人正是L。
“你是谁?”L疑惑地问。
“我不记得了,巫师夺走了我的记忆。”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这里是个囚笼,我被困在了这里面,你一定要打败巫师。”
“我会尽力的。”
不久,黑鸟带着L回到了古建筑。
“L,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至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黑鸟离开的时候说道。
L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阵温暖,一阵荒凉,如同被大火燃烧的离离的野草。
—
不远的地方,森林已经完全燃烧起来,变成了一片火海。
L站在建筑的天台,他俯身下去,往地面打了一拳,地面瞬间坍塌下去,L随着掉落下去。等尘埃散开,他看到原来那间大厅。星澈并不在大厅里面。他发现墙上多了一幅画,画面里是一些堆叠的白色时钟。他过去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等他回过神来,他看到一个封闭的空间,空间的四壁都是时钟堆砌而成,混乱中又有着某种和谐。时钟是静止的,黑色的时针一动不动。L在一个巨大的时钟的钟面走了几步,时针忽然转动起来,撞击在L背部,发出骨头咔嚓碎裂的声音,同时他的身体飞了出去,撞到另一个时钟转动的指针上面,接着,他又飞往下一个时钟,如此不断重复。他的身影在封闭空间里如同被反射的光线闪来闪去,最后,几乎所有时钟上面都沾染了他的血。忽然,所有指针变缓速度,开始停下来,这时,L的身体刚好穿进一根长长的黑色指针里面,那指针绕了一圈,到达最底下停住。L从指针上滑落下来,坠落在底下白色钟面的时候,他脸上身上全是血液。痛苦一圈一圈在灰色的瞳孔上蔓延,拓展。其中一根黑色指针发生碎裂,变成一群蝴蝶,那些蝴蝶飞到L面前,汇聚,化成了星澈的模样。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星澈冷冷的目光俯视着L,“你现在感觉怎样,很痛苦吧?”
“你知道吗,没有人喜欢痛苦的感觉,可是痛苦却可以使人成长,如果你还没有在痛苦中死掉的话。”星澈又说。
“巫师,完美的巫术能让你觉得快乐吗?”L张口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会,我根本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
“你说谎,你明明知道的,我不相信一个人真的能够完全丢弃自己的情感。”
“L,你并不了解我。”
“不,你只是不敢面对你自己,不敢面对痛苦与快乐,因为你根本不敢面对你的过去。”L从巫师创造的封闭空间里感觉出一些记忆的痕迹,“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记不起来了,我也不想记起来。”星澈冷冷道。
“因为那是你的噩梦,你喜欢看别人在噩梦里挣扎,而你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噩梦。”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星澈眼里意外地露出一丝愤怒,他过去一脚踢在L身上,L撞击到另一个时钟又掉落下来。他艰难地从钟面爬起,背靠身后的时钟坐着。星澈一步一步走过来,L看到眼前的东西已经有些模糊。
“我听说过一则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个叫西西弗斯的人触犯了众神,众神为了惩罚他,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块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星澈缓缓地说,他已来到L面前。
“你想说什么?”L露出疑惑的眼神。
“这是一个愚蠢的故事,可是我悟出一些东西。”
“你悟出了什么?”
“人类生活的热情来自希望,就算看不到希望的人也会努力给自己找一个假的希望。”星澈冷冷道,“你以为花月真的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吗?”
L楞了一下,目光肯定地说,“我相信女巫不会骗我。”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总是看不到真相,因为你总是那么天真,”星澈的面容又冷又诡异,他缥缈的声音夹杂黑暗的魔力,“那些善良的人都很会说善意的谎言,难道你不知道吗?”
L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张口用疲惫的语气缓缓地说,“巫师,你知道吗,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
“是吗?”星澈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以为这是一场很好玩的游戏。”
“我会结束这一切的。”L抬眼看着星澈,平静地说。
“你以为你可以打败我吗?”
“我知道你本来没有这么强大,你的大部分力量来自黑雾森林,而我也拥有同样的黑暗力量。”
“可惜你并不是马提尼人。”
“身为局外人,其实我比你清醒得多。”
“我并不觉得。”星澈说完,化成一群黑色蝴蝶飞舞在空中。
L从白色钟面站了起来,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那些黑暗力量在他体内涌动,沸腾。巨大的时针转动起来,L抬手接住了时针,黑色物质在他手上涌动,使他的手变成粗大的金属,接着,那段时针被捏得碎裂,碎片飘扬在空气中化成一只只细小的黑色蝴蝶。这些蝴蝶在L如镜面澄澈的眼睛里投下诡异的影子。
那些转动的指针忽然全部停止,接着时钟颤动起来,一根根指针脱离了时钟,悬在空中,不到一会,无数尖锐的时针出现在那里,全部指着L。L伫立在白色的钟面,并不打算逃,他知道自己根本无路可逃。瞬间,无数指针如同雨点一般打向L,L双手抬高,很快,手上出现一面金属盾牌。指针纷纷落在盾牌上面,碎裂如同溅起的水花,那些水花飞扬到空气中犹如一树飘落的枯叶。那些枯叶瞬间又化成一只只细碎的黑色蝴蝶。L收起盾牌,化出一柄重机枪对着那些蝴蝶射击。一片混乱中,大的蝴蝶变成了更小的蝴蝶。
L停止射击,看着空中越来越多的蝴蝶,他感觉所有时钟其实都是由一个时钟幻化出来的,而那个时钟就是关键。飞舞的蝴蝶当中许多汇聚起来,重新化成尖锐的指针,这些指针纷纷朝L刺过去,L不断奔跑,跳跃,躲闪着指针,同时他举起重机枪对着周围的时钟射击。好几次,指针刺入了他的身体,他半跪在地,伸手抽出时针,又奔跑起来。就在他快要耗尽力气的时候,他看到其中一个时钟的白色钟面出现了裂痕。那便是破绽所在。他使劲最后的力气奔跑过去,对准那钟面射击,瞬间那钟面如同玻璃一样破碎了。
空中飞舞的蝴蝶渐渐减少,变成了很小一群,这群蝴蝶落到地面,化成了星澈的样子。星澈右手扶着时钟的墙,俯身吐了一摊血。
“难怪你能够杀死雅落,”星澈冷冷的目光暗淡了些,“你比我见过的人都要顽强,可惜我不是雅落,所以我并不会死在你手里。”
L抬眼看着他,眼中掠过惊讶的影子,“你想怎样?”
“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星澈说完,化成了一道黑雾,消失了。
L看着那道消失的黑雾,愣了一下。接着整个空间开始崩溃,那些巨大的时钟坍塌下来,淹没了L。
也不知过了多久,L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面,一些细碎的光芒在遥远的洞口那边飘忽。L起身走出了洞穴,接着,他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