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进去,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再度出现,适时长腿一迈,挡在门口,意犹未尽地说:“何必走呢?来的时候,你和你的朋友不还信誓旦旦地要大闹婚礼吗?现在机会来了,难道你要当缩头乌龟?”
他的阻拦为采访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记者缠着胡珀,摄像师疾跑过来拍摄赵珍珠,因为跑太急,刹不住脚,镜头直接撞向她。
赵珍珠捂着头的指缝流出鲜红的血。墨镜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这么瘦,几乎只剩下骨头,硌得他手疼。他不由把声音放轻:“还好吗?”
流下来的血渗进赵珍珠的眼睛里,她看到的世界一片血红。她本来就虚弱,经这一撞,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要飞走了。
男人看她的脸色如此糟糕,回头瞪了一眼莽撞的摄像师,虽然他戴着墨镜,不想让人看清他的脸,摄像师也看不到他凶神恶煞的眼神,但却打了个冷战,怯怯地道歉:“方先生,对不起。”
“方先生?”几欲昏迷的赵珍珠听到摄像师好像与他相识,想到这一切闹剧可能与他有关,勉强支起身,追问不停,“你是谁?你是何居心?看到一切乱成这样,你满意了吗?”咬牙切齿的她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向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最终她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素材够了,让林东带回去,再让他编辑好发到网上。”墨镜男望一眼不远处被胡珀缠住的记者林东,对正在擦拭摄像机上的的血迹的摄像师吩咐道,然后横抱起昏迷的赵珍珠,走进电梯里,直线下降离开了喧嚣的顶层。
离开高塔时,他在酒店前台留言,若有人问起来参加顶层婚礼瘦瘦的白白的女孩,请到附近的陆城中心医院找她。
来到医院,他明显讨厌这股气味,一路屏着呼吸,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心地呼吸一口,继续皱眉向前狂冲,径直撞开外科主任的办公室。
外科主任是位经验老到的老医生,名望极高,平日里已极少亲自就诊了,看到有人莽撞地抱着病患冲进来,眉头一皱,但看清楚是谁之后,立刻变得满脸慈爱:“蓝调,你这臭小子,急什么急?回国了也不经常来看我,在你小时候,我白白照顾你了。”再看到赵珍珠头上的伤口,他担忧地看向戴着墨镜的方蓝调。
方蓝调知道他在猜什么,小心地把她放在座位上坐好:“宁叔,放心,不是我做的。就算我遗传了那个人的暴力因子,我也有足够的自制力不沦为他那种人。所以,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完,他有些愧疚地看着受伤的赵珍珠。如果不是他拦在电梯口,也许她不会被撞伤。他恨这场婚礼,但不包括她,毕竟她也是这场婚礼的受害者,从今天的情况判断,她好像是新郎的前女友。
药水一沾到伤口,赵珍珠就吃疼醒来,茫然地看着面前和蔼的老医生。
方蓝调见她醒来,脸上的担心迅速褪去,恢复冷冷的样子,房间的温度似乎骤降好几度。他不欲多作停留,对宁医生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你!站住!”阻拦他的声音很微弱,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坚持。
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下,直到听到身后椅子和人一起摔到地上的声音,他才脚步一顿,有些怜悯地回头看着地上狼狈的赵珍珠。
“有何贵干?”
赵珍珠觉得头有千钧重,努力地抬起来,问:“是你找记者来的?我警告你!不准播出来!否则我在医院里也要告他们!”
“咳咳。”她抹一抹溢出来的血,半张脸都是血红血红的,像个恐怖的女妖,“我告诉你,我尽管身体不怎么好,告起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直白的威胁,让正要扶她的宁医生顿生犹豫。
方蓝调一步一步走到赵珍珠面前蹲下来,近距离看她,染血的眼神狠得让他呼吸一滞,这个不堪一击的女孩居然让他产生一股敬畏之情。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他笑着摇摇头,冷漠地讽刺她:“如果我没猜错,新郎是你的前男友?”
“与你无关。”
倔强的样子让他的心里涌起莫名情绪。他伸手拿了一张纱布,细细地帮她擦净脸上的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他故意提醒她:“可是,他忘了你。”
“他忘了我,我自然也会忘了他。”她的眼眶蓦然潮湿,却不肯掉泪,嘶哑地继续说,“但我不会让人伤害他。”
真是个疯子加蠢货!因为她太疯太蠢,他竟然有点生气,扔掉染上血渍的纱布,站起身,粗暴地把椅子扶正,再去轻柔地扶她。
她打开他的手,自己扶着椅子艰难地坐上去,气喘吁吁:“如何?你同意这笔交易吗?”
方蓝调盯着她执着的脸沉吟半晌,而后示意宁医生继续帮她包扎伤口,同时在她面前拨给自己的秘书:“董秘书,联系陆城在线的新闻部主任,让他不要发布林东今日采访的婚礼视频。作为交换,我们会增加在该网站的广告投放量。”
挂掉电话,他对她说:“你赢了。但我要告诉你,就算你要告记者,他们赔不起我赔得起!”此时,他眼眸一暗,似是想起什么,一字一字地强调:“你记清楚,我退步,不是因为你的威胁。”
看到事情解决了,赵珍珠瞬间放松不少,但心里的疑惑争先浮出来。听他打电话的样子,他不是陆城在线的记者,既然不是记者,不是想吸引眼球,不是想提高点击率,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婚礼?
她问,他却不答。他不必向她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她猜疑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宁医生吩咐护士进来给赵珍珠安排一张病床,留院查看几天。
走出医院的方蓝调摸出口袋里鼓鼓的红包,如同握着一块灼热的火碳,这本来是他要送给新娘的红包。红包上写着一行字:“爱你至深却已缘尽。”
就算他大闹婚礼,她也还是嫁给了另外的男人啊。
04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胡珀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赵珍珠被人送到陆城中心医院,找到她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尽量轻手轻脚不吵醒她,看了看病房的环境,这间单人病房就像个配套齐全的宾馆套房一样,电视、冰箱、游戏机什么都有,而且特别大,比一般的四人病房还要大,重要的是空气流通,一点没有医院的药水味,反而传来了窗外花园的阵阵清香。
赵珍珠睡得不沉,梦里还是一团糟的婚礼,没多久就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胡珀鼻青脸肿的样子,有点好笑,笑一笑又觉得心酸。
今天,久未动手的他为了她再次发飙,打完记者打宾客,去抢周围拍视频的人的手机,逼他们删掉。
“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把婚礼闹得一塌糊涂。”他起先是替赵珍珠仇恨周青盟的,却没想到周青盟生了这样严重的病。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折磨是相互的。
“婚礼有继续进行吗?”
“后来警察来了,要带许多人回去做笔录。新娘子,叫凉美还是凉丑的,站出来说麻烦给她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到正午了,她还是想把婚礼举行完。对了,今天太混乱,你没见到晓泉吧?他是花童,在他献花的时候,主持人让他说几句祝福的话,他把花丢到地上,说‘刚刚我听到珍珠姐姐的名字了,她肯定是回来找我哥哥的。等我哥哥想起了珍珠姐姐,肯定会和她在一起的’。然后……”胡珀担心地看了赵珍珠一眼,继续说,“然后周青盟扇了晓泉一巴掌。周爸周妈就开始在台上安慰姓凉的,我看他们以前很喜欢你,不过因为周青盟住院的事,好像对你有点不满,现在对姓凉的比当初对你还好。今天这么乱,姓凉的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继续完成了仪式。”
他说完,本来以为赵珍珠会流泪,却没想到她一脸平静。
“她是个好女孩,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周青盟会娶她了。”她闭上眼,语气透着深深的疲惫,喃喃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胡珀有点不忍心让她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但是李多乐就在门外等着,看上去没什么好事。
“李多乐想见你。”
赵珍珠睁开眼睛,说:“让他进来吧。我想知道,这一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李多乐走进来先说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许愿。对不起,赵珍珠。”
经他提醒,赵珍珠想起自己原来有两个身份,而这两个身份都和周青盟相爱过。
十八岁时,名叫赵珍珠的她为了换取母亲林丹袭的治病诊金,凭着与母亲相似的脸,毅然投入母亲初恋情人许南望的怀抱。许南望让她改名为许愿,送她进陆鸣大学读书,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他就在当夜匆匆离开。她安然无恙度过了一年。这一年,虽然背负秘密,她仍无可救药地爱上大学同学周青盟。她害怕许南望随时回来践行当初约定的事,可没等到许南望,却等到了许南望的儿子许渊挟着盛怒找上门。他用她和他父亲的事情逼她主动离开周青盟。而最后,胡珀报警,许渊和许南望因为非法生意落入狱中。
胡珀鼓励她可以重新做回赵珍珠,对外宣称许愿已去美国。她大胆地听从了他的建议,以全新的身份重新接近周青盟。然而周青盟对着神似许愿却名叫赵珍珠的她全无好感,他一边忍受着思念的折磨,一边把对许愿的怒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同时又无法不受她的吸引。这样复杂的情绪逼得他的精神濒临崩溃,在邱珊珊的婚礼上,赵珍珠发现他在吃抗抑郁的紫色药丸。为了解开他的心结,她重新化身许愿出现,说清楚两人之间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她此次离开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暴怒的周青盟将她禁锢在湖边的小木屋里,幸好胡珀把她救出来。她再次做回赵珍珠,对木屋里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并带周青盟去夏城疗养。当周青盟被夏城的一切所感动,决定彻底忘记许愿,和赵珍珠好好在一起,却发现她怀孕了。而赵珍珠无法对周青盟解释这个孩子是她以许愿的身份和他在小木屋时有的,导致他为了和身为赵珍珠的她好好在一起,瞒着她伤害了这个来源不明的孩子。
正是这个永远失去的孩子,让无论是许愿还是赵珍珠的她都无法再和周青盟在一起。
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正值普通女孩子大学毕业,准备雄心勃勃步入社会的年纪,她却仿佛看透了余生里漫无边际的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