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回来了!”
家还是那个熟悉的家,亲人也是。只是徐易菲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温暖温馨,顿时觉得心里很不自在。
好像……好像前世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减肥了,甩掉了三十斤的赘肉,也抗过了陷害诈骗的陷阱,以为苦尽甘来,结果什么变化都没。
这种明明她经历了无数风浪,忍受无数折磨,可家里没有一点改变,似乎她所遭遇的,跟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感觉,太糟糕了。
换在前世,她一定拉长了脸,把不高兴摆在面上,结果惹来亲戚朋友的嘀咕——看,果真是赚钱了,翅膀儿硬了,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了。
天地良心,她就是觉得爹妈不关心她,不体贴她在外面的苦而已。结果被传成什么了?好像她成了白眼狼!真是白眼狼,能把赚到的钱财全拿回家,然后这家借借,那家帮帮?算一算,整个坂上村的人没少得她的恩惠,却连句好话也没有!
这一世,她当然不会这么蠢了。既然是锦衣回乡,就得有风光的样子!装几天笑脸还是能的,就当应酬了!
反正她将来在坂上村生活的时间,也不会多了。
“爸妈,我回来了!”
重复说了一遍,就听见里屋伸出来一个头,于大春头上套着布帽,手里拿着一个扫把,“回来就回来了,赶紧过来帮忙,出门那么久,咋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徐易菲走近一看,原来家里在做卫生呢?这不,快过年了,犄角格拉都得清理干净。
徐兰兰也在帮忙,小脸蹭得都是灰尘,拿着畚箕在底下接。
徐易菲顿时退后三步。
不是她懒,而是家里的家务活,一干起来就没完没了。擦完灰尘,得拆被面,拿到河边去洗。和豆面子豆渣喂猪,然后猪圈不得也打扫打扫?腥臭的活,徐兰兰肯定不会干的。落到最后,还是她的!
扫了三年的猪圈,她记忆自己头发都是臭的,从头到脚洗过了,还觉得鼻子里都是臭气!
而洗澡,还是要被骂的,说是不省热水,浪费柴火。
左右都是招来一顿骂,不如躲开了去。
徐易菲干巴巴笑了两声,“妈、兰兰,你们忙。我坐车累了,到隔壁五姥姥家里睡会儿!”
说完,忙不及的逃走了。
于大春气得不轻,“跑!跑,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一走三四个月,家里什么事都帮不上,等盖起了新瓦房,你看我给不给你留房间!”
骂完之后,忽然想起盖房子的一部分钱,还是大丫头的,要是以“嫁出去的闺女没必要留屋子”,恐怕乡亲们也看不下去。顿时住了嘴。
徐兰兰这时甜甜一笑,“妈,给我留一间屋呗!我想要向南的!有阳光的!每天睡饱一醒来,就能看到太阳的!”
于大春转怒为笑,“好!别人不给,肯定要给我的小棉袄!”
徐兰兰的喜悦都快溢出眼角。
五姥姥是于大春的亲姑妈,也是吴水仙的亲姨妈。当年于大春不能生,她居中一合计,一个多了孩子,一个却孩子,做主将襁褓里的徐易菲,送给了于大春两夫妻。
两边都是亲戚,所以她对徐易菲特别好。每次于大春一大嗓门囔囔,她就把徐易菲拉到自己家里,好好的劝,等消气了,再送回去。
所以徐易菲到隔壁去,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她对五姥姥挺亲的,从背包里拿出好几块糖果,给五姥姥的小孙子。
“回来得急,没带多少东西。等下次补上。”
“丽丽出门一趟,变客气了啊?”五姥姥的媳妇叫杨春,别人称呼她杨大嫂。
徐易菲之前还奇怪,怎么村里叫“春”的人这么多。后来才听说,几十年前来过一个算命先生,称赞坂上村风水好,有龙脉,尤其是老果子树瀑布那边,简直是宝地。
不过村里人都是普通乡民,镇不住偌大的福运!镇不住,就意味这好福气也能变成煞气。云云种种,说了很多不着调的话,哄得村里拿出不少祖传的东西,求他化解。
算命先生吃干抹净,说这是“天外飞仙”局,除非凭空降落一人,不然坂上村地处偏僻,又孕育不了高人能人,一辈子吃土地饭,饿不死而已。想要好,第一修建一条路,不长,修到镇口,花个七八年功夫,如此,“龙气”就卸掉了大半,危害不到人。其二,在村里建个小学,多难也得让孩子读书。只要学生里出一两个聪明的,坂上村的风水好,定会保佑出人头地!
其三,就是村里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根骨轻,命薄,福气更弱。所以受不住坂上村的地底龙脉,得起个好名字化解。
算命先生不能留在村里,每出生一个孩子就起八卦测试姓名吧?丢下一字——春。
春乃四季轮回之首,每值春日,万物勃发、生机无限。取了这个名的人,根骨再轻,可就如同寒冬之后的草芽,得点阳光水分,就能破土而出,天地都给予一线生机。
所以于大春、徐仲春、杨春、吴春晖、李春生、春成、春明……村里太多名春的人了。
前世徐易菲还曾经奇怪,按她的生辰八字,也是福气薄的,怎么没起名“春”来压一压呢?
当然,上辈子她不知道真相,问题藏在心底。这一世的若干年后,她知道了,苦笑一声,自己太笨!略一深究,破绽太多了。可她就是一目障叶,逼迫自己不能嫌弃于大春,不能跟养育自己的家脱离关系,导致被愚弄了一生!
闲话不提,五姥姥对徐易菲很好,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拍戏苦不苦?累不累?里面的人好不好?”
“好。导演不发脾气的话,大家还能说笑说笑。”
说完后,故意停顿了下。这回徐易菲放聪明了,光报喜不报忧干嘛?跟上辈子,人人都以为她拍戏享福了,往镜头上一站,说两句话,那钱就到手了,没更有比这更轻松容易的活。
她继续道,“我年纪小,别人都照顾我呢!上次我从屋顶上掉下来,底下垫着五六层垫子,其实一点都没摔疼,可是导演吓坏了,硬逼着我去医院看。”
“啥?你从屋顶上掉下来?”
五姥姥和杨大嫂都吓了一跳,“摔哪里了?”
徐易菲亮出后腰一块青肿,“真没事,到了医院给我拍片,骨头没伤着。就给了我一瓶红花油,擦擦活血就好了。”
“哎呦呦,可心疼死姥姥我了!要是你亲姥姥还活着,指不定冲到省城去骂人呢,差点害了心肝哦!”
五姥姥使劲搂着徐易菲。
徐易菲虽然很不舒服,可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好啊!她眯着眼,先享受了一会儿,才挣脱出来,
“姥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在五姥姥的眼中啊,丽丽永远是小孩子!她嫂子,快点给弄吃的啊!”
杨春连忙应了声,端上来两馒头,就一碟子萝卜丝咸菜。
徐易菲也不嫌弃,能有大白面馒头,是当她是贵客呢。不然五姥姥家三个大小子,个顶个的能吃,记忆中五姥姥家这段时间最穷了。
她吃了一个,就说自己坐车坐久了,不太舒服,想睡一会儿。
“好,那你先睡一会儿。哪有这样做娘的,闺女好容易过年回家,不给东西吃,光让干活了?闺女又不是出去玩的,出门在外挣钱了,老徐家有你,是福气啊!”
在五姥姥的声音中,徐易菲睡得香甜。至于忧愁,等她睡醒了再说!
一觉睡到天黑黑。
于大春在家里等啊等,等到了晚饭的,臭丫头还没回来!气得她要命,在五姥姥家的门外叫骂个不停,
“死猫,整天不着家是吧?一天到晚就会偷懒,有吃的你跑得比谁都快,一干活了,夹着尾巴就逃。有种你给我再逃个看看,我打不死你!”
杨春忍不住了,“我说嫂子,你到我们门前骂什么?”
“我骂我养的猫呢,管你啥事?”
“你骂猫当然不管我事,可你不能在我家门口骂。”
“呦呵,你管得还挺宽哪?这地儿是你的,你不让走就不准走,不让说话,别人连声音都不能吱了是吧?”
于大春两手掐腰,跳起来,“姓杨的,你可别跟我耍横!整个坂上村还没谁敢跟我来横的!信不信我戳死你?”
骂战围观了许多观众。别人来拉架,可于大春是人越多,她就底气越足的,更是不肯罢休了。
不停的抱怨,“老婶子,你也评评理,凭什么说我不讲理。我找我家的猫,随口骂了几句,她就跳出来,逼我走,不准在她家门口说话。老天爷,我还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呢!”
杨春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于大春的表情更加得意。
没多久,徐易菲睡饱了,慢腾腾的穿好了衣服,背好背包,惺忪的站在五姥姥家门口揉眼睛,“怎么这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