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通大话,效果非常明显。七大姑八大姨的,许多亲戚于大春都不想去看了,反而在家盘着腿,认真的估算要拜访的制片厂领导。
“二十多人呐?这得花多少钱?”
徐仲春看到大女儿列出的人名单子,头忽然很疼。因为这不是走亲戚,礼多礼少,是个意思,还能看给小辈压岁钱回来一部分。给二十多人送礼,开支得多大啊!
于大春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不过会打算盘,找村里的会计借了算盘,回家吧嗒吧嗒计算了半天。
就算大丫头的话含了水分,不过获奖是板上钉钉的,之前跟她说过了,那几个签合同的也确定这件事。也就是说,以后涨身价了,一部戏少说千儿百块!一年两部?那不成,少说四部!
算来算去,果然合同不该签订!八千再多,分到五年,每年还不到两千呢!亏死了!难怪闺女气得撕掉了!
撕得好!
一年四部戏,就是四千块。所以送礼送掉一百块,横看竖看也是占便宜的呀!
于大春拍大腿主张,“从明儿起,谁家亲戚都不去了,咱跟闺女去制片厂看望老领导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家一整年过得润不润,就看这几天礼品心意足不足了!”
徐易菲在旁边听着,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拍了拍徐兰兰的肩膀,“妹啊,你别心急。等姐站稳了脚,有机会一定在领导面前提起你。
妈,爸,咱们送礼也是为了打好关系,给领导留一个好印象。将来我妹要是想进这个圈子,也拍戏赚钱,有上面领导说话,不就容易多了?”
徐仲春恍然,看到自家小女儿漂亮的脸蛋,点点头,“那这笔钱花得值!”
徐兰兰露出羞涩的笑。
“爸妈,等我赚到钱,我要跟爸爸一块去长城。爸爸不是常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吗?到时候一定拍好多气派的照片。然后跟妈一块去故宫,看古代宫里的娘娘怎么过日子。妈,我一定要让你比宫里娘娘还顺心幸福。”
于大春听了,整颗心儿都化成了水,“哎呦我的小棉袄!叫娘怎么能不疼你。”
两个女儿都是包养的,本来没有区别。可小女儿嘴巴甜,会来时,自会走路起就整天围着她转,跟小尾巴似的。而大女儿嘴巴笨,性子拧巴,经常跟她怄气。时间长了,心早就偏到一边去了。
抱着徐兰兰,于大春忽然抱怨起《花儿香香》剧组的人,“什么眼神啊!兰兰也去了,怎么看不到咱家兰兰长得才最俊?”
徐易菲嘴角抽抽,暗道没有我的存在,徐兰兰即使被选上,也是跟其他人一起,能在镜头里露一两秒就不错了。还能被介绍给其他剧组,继续拍戏赚钱?做美梦呢!
就算是亲妈,她也想说:太蹬鼻子上脸了!
“妈,你不知道剧组选人的标准。兰兰的确长得好看,眼睛大,鼻梁挺,皮肤比我还白。不过白没用,拍戏的时候有一张反光板,灯光一打,照在人脸上,黑点白点不是特别要紧。
要紧的是兰兰太瘦了!你看她的小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就一个尖下巴镶着两只眼睛!还有身上,这胳膊跟芦柴棒子什么区别?一点肉也没有!小屁股就不说了!她往镜头里一站,不看脸,从背影看还以为是棍子呢!”
“人家不能只拍脸吧?”
数落完了,于大春彻底没了话。徐兰兰更是窘迫得低下头,气得脸颊鼓鼓的。
徐易菲一边暗笑,一边“大义凛然”的拍了拍徐兰兰的肩膀,“妹啊,姐说的话直,你别觉得姐是故意气你。真故意气你,就堵着门路,不给你一丁点机会了。
姐姐说这些话啊,是告诉你,你是有条件的。你比村里所有的小姑娘都长得漂亮,所以耐心等等,等你脸盘子张开了,身材也养好了,将来不愁!”
徐仲春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满意的点点头,“大丫头出门一趟,变得大方多了。不像小时候,处处跟妹妹争。”
徐易菲心里想,我是处处都争吗?也对,我争一争,还能争点一点点残羹,不争的话,一点都没了!
母亲偏心,父亲更是和稀泥的性子,两人都以为她是亲生的,就可以忽略,就是必须要忍让的?
她绝对不能纵容了!
故意这么说,不是给徐兰兰引路,是想在徐兰兰心上留下阴影:没被选上《花儿香香》剧组,因为她太瘦了,瘦人到镜头里跟棍子一样,不好看。
呵呵,真希望徐兰兰发愤图强,每天胡吃海吃,早日变成胖妞徐兰兰!
最好胖到跟她前世的青春期一样,变成一百五十多斤的大胖子!
那她心底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哈哈!
因为是送礼的,不是走亲戚,这次没带徐兰兰。将小女儿托付给隔壁五姥姥之后,徐仲春和于大春,以及早就等不及的徐易菲,当天就买了车票,去了省城。
过年期间,制片厂的领导也不是平时,都在制片厂工作。挨家挨户的打探,问住址,问电话,近的就用两条腿走,远的叫车,才走了三家,就花了一整天。
回到制片厂宿舍,徐仲春的两条手臂都在颤抖——笑话,扛着一箱苹果上下楼跑,能不累吗?于大春也是浑身无力,饿坏了,一碗面,几口就吃光了。
“还有几家?”
徐易菲是故意的。虽然折腾老两口,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不过为了她的前程顺利,和亲爹亲妈两人好,她没有其他选择。
“今天走访的是金科长,专门管演员档案的。他人脉广啊,谁都认识。不给他送礼,其他领导咱连门都找不到。还有徐科长,他是管财务的,不想以后发钱东扣西扣,今年的礼必须送到!”
一边细细的解释人家什么身份,送礼有什么好处,不送有什么坏处。然后才说了下几家。
“什么,明天只能走两家?”
“嗯哪,一东一西,两家离得远。”
“那不能先找几家住得近的,爹妈省得跑远路了。”
徐易菲赶紧解释,“不是这个理。爸,以前太爷爷在的时候,咱家过年是先去太爷爷家拜年呢,还是直接去爷爷家?”
“当然是你太爷爷家了。”
“这不就完了?太爷爷辈分最大,如果知道咱们先去了别人家,肯定要发脾气的!我们明天要去的,就是制片厂的两位大领导家。都是厂长呢!”
“啊!制片厂的厂长?”
徐易菲心里暗笑,故意亮出大人物的职位,果然让父母更谨慎小心了。
于大春想了想,“不对头,那今天干吗不先去。”
“哎呦妈,您今天在金科长家,干什么了?第一个去他家,当然有意义!人家跟爸有话没话,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
爸,你还记得他说什么了?说西城那边气氛搞,舞龙好,放了好多烟花。住哪里的人非富即贵,就图个热闹。好多人到庙里烧香拜佛,祈求来年平安。东城的人则比较安静,因为年前有人放炮仗炸死了人。”
于大春呆了呆,不明情况。
徐易菲就叹口气,“人家金科长在告诉我们,东城那边不安稳,咱们过去的时候,得低调,悄悄的不声张,别让人知道。西城那边,估计直接摸上门是见不到领导的,得去寺庙里寻。”
徐仲春拍了一下脑袋,“看我,还不如闺女脑子转得快!我就说,人家金科长无缘无故的跟我说东城西城干什么?我又不是串亲戚。”
“呵呵,还是丽丽聪明!不然咱们白送了礼,还摸不清头脑呢。”
徐易菲面上笑得很甜,心里却一片茫然,爹妈都是单纯质朴的人。前世她到底怎么了,犯了什么错,才落得那种凄凉下场?
第二日的拜访,十分尴尬。顺顺利利的见到了两位制片厂的领导,可人家是制片厂的大人物,知道一个叫徐易菲的小演员就很不错了,啥?送礼?这可不行!
收受贿赂是犯法的!坚决不要。徐仲春苦着脸,记得女儿教的一句话“俺们村里人,没有好东西,就一箱子苹果表达心意,祝领导一家平平安安。”反复说了十几遍。
一箱子苹果真不值几个钱,领导也没辙了。人家大老远的上门百年,怀揣着一腔诚意,不能往外赶吧?所以让进了家门,还请他们吃饭。
一个是中饭,一个是晚饭。
不过领导的家人就不客气了,苹果?也能拿得出手?最不济也得拿两瓶茅台好酒啊!嘴一撇,嘀嘀咕咕的,眼睛扫来的视线,叫人浑身不自在。
徐易菲呢,知道父母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了。她也故意穿成村姑一样。人前表现跟平时性格不同,只学着徐兰兰偎在于大春身后想,显得十分乖巧柔弱。
领导问她拍戏怎样,她点头说好。问她《狐仙》里的戏,她唯唯诺诺的,一点也显示不出“花妖”的绝世风采。
再问,她就“紧张”的说感谢导演,感谢信任她,给她机会。
就一个普通村女啊!两个制片厂副厂长的家属,心里嘲讽不已,真是!难怪制片厂的前景越来越不好了,都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拍戏,可见缺人啊!
从厂长家里出来,徐仲春体力上没有昨天那么疲惫了,因为坐车去的。可精神上,经历了一番冰天雪地的打击!
看人家那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地板砖擦得蹭亮,进屋要换先拖鞋。两位厂长穿得也好啊,西服,一套就要几千块!
后一句是徐易菲顺嘴说的,因为定制西装的确很贵。至于两位副厂长穿的是不是,她的眼力有限,兴许没认出来?
简而言之,可算遭了大罪了!
“还有……多少人?”
“爸妈,不多了不多了!以后不是厂长那样的大人物,都是剧组的人。咱们过去,不用一整箱苹果,弄一提兜,塞十几个苹果去去就回。”
“一提兜少了吧,你妈、我,加上你,三个人去人家拜年,就一提兜。拿不出手吧?”
“那就两个!”徐易菲笑眯眯,“爸妈要是嫌累,咱速战速决,我精简了十个人,去完咱们就回村。可要是打算给我妹也打个底子,将来有事能说得上话呢,名单上还要多几个人。”
于大春牙一咬,“反正都来了……”
十天,整整十天。都在省城大街小巷穿梭中度过。
身体上的疲惫是暂时的,可见人就赔笑脸,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或明或暗讥讽的目光,两夫妻都到了忍耐的边缘。
省城的人太冷漠了,他们还是喜欢村里安宁和睦的相处,就算吵架,也不过鸡毛蒜皮,吵完了还是骨头连着筋。
这里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无缘无故就敌视别人。徐仲春的性格是老好人,可不代表他没脾气。有一家小孩子,看到他的鞋子,捂着嘴呵呵笑,“这个就是破鞋吧?”
气得他当场脸色就变了。
好不容易才忍下。可他是彻底厌倦了。就算能赚钱怎样,要付出自尊的代价啊!
徐易菲趁机在徐仲春面前,说了很多拍戏的事情。见人就笑算什么,见人就下跪,不是更伤害自尊?
破鞋不算是羞辱,戏份有要求的话,还要让人管狗叫爹的呢?那演员遇到这种剧本,还不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