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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妒杀钟离


韩信因为经常出巡的缘故,所以少不得和自己的两位夫人暂别一段时日,他口头上说要宽缓、无为,可心下却实在不放心那些官吏们。起初,他还是希望英乔能常常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可是一向守着清净的她却总是推托说不习惯受众人瞩目才罢了休,他也不便强求于她;而草儿也需要多加教养,有孕在身的云姬自然是不方便出门,因此他只好一个人有些悻悻地四处出些风头、尽些劳碌了。要说他是打仗的天才,可治国理政就逊色得多了。

不过,韩信每次兴冲冲地出巡回来差不多都会发现钟离昧在自己的府上做客,而且他还经常和英乔有说有笑、相得甚欢,尤其那草儿和钟离昧也显得特别亲昵,分明都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自然,此情此景难免就惹得他有些失落,他只得强作笑颜罢了,而心底的醋意只有自己慢慢品受了。但他手下的那些好事且耳目众多的门客们这时却也在一旁适时地告知他,说原来英夫人当年就经常出入楚军的营帐,正不知所为何故。

惊愕之余的韩信赶紧找人来证实,结果竟丝毫不差,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好半截,但他仍然不敢往坏处想。而他又不好意思去找英乔问个明白,他到底还是心虚得紧。他就这样一个人闷在心里,越想越不滋味,越想就越看原先忠直义气的钟离昧大哥竟有些不顺眼。

而英乔和钟离昧却丝毫没有察觉出韩信的异样,他们都是故人,自然觉得感情要胜于一般的,何须拘泥于那些平常的俗套呢。可如今他们再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了,尤其男女之间的感情毕竟是微妙的,这任谁也说不清楚。也没人知道为何要说清楚以及如何说清楚。

刘邦对可以在自己的封疆内自行其是的韩信当然是越来越不放心了,那就像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利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可能会要命地刺下来。因为韩信的实力太强了,强到让他刘邦很是自惭,强到让他刘邦每天都不能睡安稳:这么好的江山、这么醉人的富贵,他怎么可以拱手让人呢?

这时候,张良已经不能再为刘邦分忧了,因为他已假称访仙求道四处云游去了,这自然是他的全身之道。而这时已经升为左丞相的陈平却看出了自己主子的隐忧,接着,身为皇帝的刘邦说自己想要兴大兵去###韩信,可是这时候已经深思熟虑过的陈平自然要出来加以反对;因为陈平知道汉军根本就不可能是他韩信的对手,而且韩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巨大威势也明白地摆在了那里,到时候军队会倒戈也说不定,他最后为皇帝总结道:“吾为陛下计,陛下当从长计议耳”。刘邦点头称是。为此,精于人事的陈平就一改刘邦的简单、粗暴,乃建议皇帝不如假称到楚地的名胜——云梦泽出巡,并在那里召见作为楚王的韩信,然后再伺机公布罪名将其拘捕收押。刘邦拍手称快,迅速地就布置了下去。

张良晚年口称“愿弃人间事”,而“欲从赤松子游”,他“乃学辟谷,道引轻身”,几乎不饮不食,也许他确是迷信道家的养生、延年之术的,而且钻研此道可令其避世,一举两利。

然而那韩信也并非是吃素的,这皇帝伪游云梦的风声还是很快就传到了他那里,他当即急得一拳就击毁了自己的书案。他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不管自己有无谋反之心,只要自己有谋反的能力,那他刘邦就绝不会对自己放心,也所以他的楚王之位一定会最终难保。他又不是淡视名利的张良,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前呼后拥;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现有权势,那就似乎只有真的走发兵谋反一途了,然而那又绝非他平生之所愿。况且让天下再起干戈,生灵再遭涂炭,那他韩信真是千古罪人了。

他矛盾了好一番,最终还是彻底打消了谋反的主意,他相信刘邦还是一定不会冤枉自己的,肯定是有小人在从中挑拨。而且他也料想刘邦绝不敢轻易废掉自己,否则天下的其他诸侯就会蠢蠢欲动了。不过,当刘邦一行已经到达云梦泽时,韩信还是犹豫着没敢去见驾。

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此时,就有韩信的手下人向他建议,不如干脆献出钟离昧以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清白心迹:“斩杀了钟离昧去面见皇上,皇上必定大喜,大王您也就可以解除忧患了”,因为刘邦正在楚国大肆通缉钟离昧,而且皇帝肯定已经听闻了风声。一贯重情重义的韩信当然一口就拒绝了,钟离昧对自己有恩,他怎么能够做一个叫人不齿的负义之徒呢?

然而,当他又一回想起钟离昧和英乔两个人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时,他也忽而就嫉妒得紧,以愈感觉这其中一定有缘故。尤其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楚王了,有的是能力、也理所应当的让自己开心起来,又怎么可以凭空受这种压抑和折磨呢?当然他过去是对不起英乔,理应让她舒心才对,可是这时他仍然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感觉很多问题都让自己不得其解——然而,他仍旧一个人就那样难过地闷着,闷着。

一天卧榻之上,他终于忍不住慢条斯理地问英乔道:“你,觉得,钟离大哥,这人,如何?”

“啊?你今天是怎么了?犯什么糊涂!大哥是何许人,这个你还须问我?”她自然对他的疑问表示非常的惊讶。

“不是啊,你可能整天呆在这王府里不晓得,外间居然有很多人在传言说钟离大哥行为……不够检点,行踪也颇为诡秘……人言可畏哪!但我想这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吧……”他想先试探一下她。

确实,英乔自入这憋屈的楚王府以来,最爱做且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不多的几件了:除了发动下人们四处试种一些难得的草药,就是为很多瞧不起病的老百姓无偿医治。虽然这样她也为韩信赚取了不少口碑,可是毕竟由于她已是赫赫的楚王夫人,显贵的身份已经摆在那里,所以韩信还是很不高兴她这样做,不过她才听不进去呢。还有就是找钟离昧聊闲天,聊聊过去江湖上的那些趣事,聊聊从前的项王、她的虞阿姐及一些楚军中的人和事,再侃侃楚汉相争,自然还有而今天下的大事小情;很显然,她也学着关心起政治来了,谁叫自己现在坐定了这个位置呢,同时她也真心希望能为自己的夫君分忧。除了钟离大哥,自己还能找谁去聊这些呢,所以她认为这些都是自己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不需要顾忌什么。

“怎么?有人在说大哥的坏话吗?钟离大哥这人我太了解了,一定是皇上那边听到风声,专门派人来陷害大哥来了。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吧……”在这个问题上,她还真的不是很敏感。

“嗯,说的也是!不过为了以防不测,我想把大哥安顿到别处去,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不妥,也无此必要”,她的回答很干脆:“从前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他皇上和钟离大哥也本没有什么私怨,想来应该不会苦苦相逼吧!再说,他主要是对你不放心,钟离大哥不过是个由头……”她果然是没白关心政治。

“你说的也在理儿,不过钟离大哥可不同于别人,他当初可没少让皇上吃苦头,而且他如今在咱们楚人中尚具有莫大的号召之力,所以皇上自然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就怕大哥连累咱们啊,如此对谁都无益不是?”

“啊——?你怎么可以讲出这种话来呢?若是没有大哥,能有你我的今日吗?还说什么连累的话?再说,你还能安排大哥去哪里呢,这天底下都是他皇上的眼线,只有咱们这王府里最安全……”

韩信开始默然了,他觉得她竟然为了保全一个钟离昧的性命而不惜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说白了她就是只在为他钟离昧着想。虽然人就应该以义气为重、不惜舍生取义,可是面临如此重大的生死抉择,英乔的问答竟是那样干脆,这即让韩信真的很不受用、很不舒服了。而他平常也不敢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平生第一次,他开始充满了一种对英乔的不信任感。他分明已患上了精神妄想症,而无法自拔;愈是压力重重,他便愈发找不到自我……

时间已经非常得紧迫了,根本没有多少日子再容许韩信细细思量,刘邦那边已经派了好几波人马来催促他到云梦泽面见圣驾了。如果不去,岂不更加表明自己的心虚?

昏乱之中的韩信只好把钟离昧给偷偷地召进了一处私宅,想探探他的主意。而当钟离昧走进去时,他就感到今日的气氛很是有些不同于往常,且不说那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把里面围得水泄不通,更有那韩信的两位心腹申龙和甘阳也不似从前那般含带友善的笑意了。但他又不能不进去,那可是自己患难多年的兄弟啊。

钟离昧坐定,韩信接着就颇有些心虚地问他道:“钟离大哥,近日皇上巡游云梦之事你应该也知晓了吧,他几次召我去见驾,分明有疑我之心。我这去是不去,大哥就帮我拿个主意吧。”

“我为兄弟计,兄弟当不可轻去。那刘邦本非什么良善之辈,他既疑兄弟,兄弟当有所提防才是……只要稳住咱楚地,他刘邦就动不了咱,你我兄弟联手,还愁大事不成?!他刘邦若不派大兵来攻咱,那咱们两相就各安无事,否则就让他有去无回。这天下可不只是他刘家的……”

“大哥所言甚是,不过和皇上为敌毕竟是不好吧,躲得过今日,又躲得过明日吗?再说皇上身边也是贤士、猛将如云,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咱楚地割土而治、养虎自遗患吗?皇上可也是咱们楚人啊,到时难免兵戈再起,累及无辜,你我兄弟又于心何忍?”

“连累无辜?就算是这样,那罪过也该由他刘邦来承担。”

“话是这样,可那到底是下下之策,咱们兄弟还当做出一点牺牲才是……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累及无辜……”他竟最后狠心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到这个时候钟离昧才有些明白——原来,他的韩信兄弟竟是想拿他来息事宁人啊!他是个直性子,那脸色一沉,便说道:“我明白兄弟的苦衷了!不过兄弟还当明白,如今他刘邦之所以不敢放手来###兄弟,还是因为忌惮我钟离昧在兄弟这里!我钟离昧一天不倒,那楚国大好男儿们的心还是向着咱的……若是兄弟想要把我献给他刘邦以邀媚取宠,奢望什么一时之安,那兄弟你就想错了!大哥我今日若死,明天接着倒霉的就一定是兄弟你了!大哥我一死又有何惜,兄弟你还当三思……”

“看大哥这是说哪里话,我韩信怎么会是那种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不齿之徒,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天下很多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你我兄弟之手,我们更当从长计议才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真的是,委屈大哥了……”说完,他竟低下了头去,他还想说“大哥你自己作下的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你自己应该知道,还假惺惺地在这里说什么为兄弟着想”,可一直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韩信的说法自然相当得婉转,但听那语气,一点都不傻的钟离昧终于还是明白了。他顿时便拍案而起,对韩信怒骂道:“你小子不是个厚道人,算我钟离昧瞎了眼,看错了人!”他于是又开始自嘲地大笑了起来,韩信不敢看他的表情,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冷汗珠儿。他没有表态改变主意,这就意味着他在坚持,最终,钟离昧绝望了。

“好,我钟离昧今日就成全了兄弟!”说完,他就果决地拔出了配剑,如他所终生钦佩的霸王一样义无返顾地举向了自己的脖子。

此时,韩信后悔也晚了,他只好双手抱头狠狠地撞了一阵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