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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061章、不敬


  朱七对谁都谦和温文有礼,从来不见他发脾气,年少时和禇家兄弟,心里再厌恶,面上也只是清冷些,不曾有一言半句的龌龊,更别提面上作色。

  如今年纪渐长,诚俯越发深,不论是对长辈,或是同辈,哪怕是对府里的下人、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是清清淡淡的,从不曾愠怒。

  今日却难得脸上带了点不悦的神色出来,却仍是极清极浅,既能让人瞧出端霓来,又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他检验过这茶杯没伤着骄骄,甚至连水都没溅到她的衣服上,这才仰头道:“舅父不必生气,骄骄年幼,便是有错,也该是我这做兄长的没能好生教导的错,舅舅若要罚,只管罚我好了。”

  沈同谦只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真是知书达礼的好外甥啊,把自己这个做大舅的架在火上烤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养不教,父之过,他有什么资格罚朱七?朱七不过是个表兄,自己还是沈轻罗的亲爹呢,真论对错,还不是自己的错更多些。

  沈同谦摆手道:“贤甥不必多说,骄骄年幼,务必得用心管教,小小年纪,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若是将来性子养成,可如何是好?”

  他只字不提前情是什么,只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把个沈轻罗定义成顽劣、粗蠢、不肖之辈。

  沈轻罗伏在朱七怀里,一动不动。可朱七却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微微抖动,心口处很快就湿热了一片。骄骄哭了,他这个从小就离开爹娘身边,在朱家待了三年,就连当年那场发热,在生死关头盘桓都没掉过一滴泪的骄骄,哭了。

  朱七心如刀绞,往日的温文儒雅尽皆褪去,他紧紧按抚着沈轻罗的后背,抬头扬声质问道:“甥儿不敬,敢问舅舅,打算如何教导骄骄?”

  沈同谦一皱眉。他不敢斥责回去,说这是沈家家事,容不得一个黄口小儿置喙。朱七是朱家的独苗,更是朱沈氏的心肝,沈同谦想要与朱家结好,不只是现在要和朱焕、朱沈氏夫妻交好,将来朱家是朱七当家。

  朱焕已过天命之年,说句不好听的,他还能再多几年?朱七已经长成,朱家泼天富贵都在他手里,沈同谦哪敢欺他年少?

  他既敢问,沈同谦就得好生应答,看朱七这架势,显然早知沈家内情,沈同谦便是想要敷衍都不行。

  沈同谦这一犹豫,朱七的脸上便现出了追问的神色。沈同谦恼羞成怒,抢先开口道:“自然是交由你舅母来教导。”

  朱七心下冷然,面上却仍是温和恭谨:“舅母不日即将临盆,届时既要照拂幼子,又有轻盈表妹亟待长成,不知舅母能抽出多少时间来缝合母子感情,又能抽出多少精力来矫正骄骄的偏执?”

  沈同谦便哑口无言。且不说这胎是否是男孩儿了,就说哪怕只是个女孩儿,光一个沈轻盈,沈夫人就已经处处掣肘,精疲力竭,又哪里抽得出精神来管教沈轻罗?

  沈轻罗又不似小时候那样好拿捏,个性如此强,自己还被噎的大为光火,何况是本就和沈轻罗不够亲密的沈夫人?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难,沈同谦直觉头大,又一眼看见沈轻罗全不设防的扑在朱七怀里,他又百般宠爱的模样,沈同谦就更气怒。

  女儿终究是自己的,不能好白菜被猪拱了吧?虽然朱七相貌、为人、家境都好,可在沈同谦眼里还算不得最为合适的佳婿人选。商者为贱民,他虽是七品县令,到底是官,要真想选女婿,朱七远远不够格。

  凭什么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要被他一个外人这么搂搂抱抱?

  沈同谦沉着脸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兄妹虽是至亲骨肉,到底年纪不小了,也该顾忌些。骄骄,你先去见你母亲吧。”

  朱七终究是小辈,沈同谦端出舅舅的款来,拿男女大防说事,朱七就不得不松开沈轻罗,却不愿背上污名,终究要解释一句:“舅舅只管放心,我待骄骄,如同骨肉亲兄。”

  他问心无愧,绝无杂念。

  沈同谦心下恨恨,却也无可耐何。朱七才多大?不过十四岁,由沈同谦看来,不过就是个孩子,可他言辞谆谆,掷地有声,倒叫他驳斥不得。再深说,只能显得自己毫无度量,满心龌龊,竟连兄妹真情都容不得。

  沈轻罗借着朱七的一臂之力已经施施然站起。此时她面色无异,除了眼睛略微有些红,若不是扳着她的脸仔细的瞧,全然看不出来她曾经如何撕心裂肺的痛苦过。

  她轻巧起身,朝着沈同谦行了一礼,自飘然而去。

  沈同谦则又和颜悦色的耐着性子和朱七叙了些家常,便草草的将他打发了。

  这一天也够乱哄哄的了,沈夫人午歇醒来,便听说大姑娘来给她请安了。沈夫人放下杏仁茶,浅浅的翘了翘唇角,问身边的丫鬟:“可见过老爷了?老爷怎么说?”

  丫鬟回道:“见过了,听说老爷发了顿脾气,摔了只茶盏,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沈夫人凝眉呆了一瞬,随即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请大姑娘进来吧,难为她有这番孝心。”

  沈轻罗进门,恭谨行礼。沈夫人特意凝眸端详了一回她的眉眼,倒什么都没瞧出来,沈轻罗还是那般艳光四射,清冷如梅。

  没了外人,沈夫人也没那么亲热,只一挥手道:“招弟来了啊。行了,起来吧,如今回了家,也就大大方方的,别拿自己当客,我身子不便,精力不济,只怕思虚不到的地方多的是,等过几天熟惯了,还要指望着你替我分忧呢。”

  沈轻罗端然站着,挺拔直立,格外的孤傲,听沈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她招弟,便抬起精致的眉眼,凉凉的瞥了一眼沈夫人。

  那一眼,清如寒潭,凉如霜雪,沈夫人就觉得骨节之间透着刺骨的寒意,不由的就是一悚。那么小的孩子,她居然会生出惧意来,还真是……

  沈轻罗又收回眼神,闻言也只是淡淡的道:“娘说的是,若是娘放心,我倒巴不得替娘分忧呢。现下就有一件事,想请娘的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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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哥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