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番怒火之下，不只是没有降临想象中的灾祸，反而又得到一个有力助臂。在感叹人生无常的同时，冉闵也一边跟谢艾打着机锋。
“军中事忙，既然先生愿意归附，暂且委屈先生继续在张重华身边。等到我举兵而起之时，先生可助我一臂之力。”冉闵以为，已经得到了谢艾的认可，谢艾就会听命行事了。至少，他在这个时代，遇到的谋士都是这样。
谢艾伸手一扶，没有让冉闵这个拱手打下去，他眼睛一横，道：“主公且慢，谢艾虽是书生，却也有书生之气节。主公若真心求贤，谢艾愿意归附，即日就可启程。主公若是无需谢艾跟随，那么这声主公，恕谢艾不会再叫。”
“何意？”李改不解地道
“命运罢了，我若依然在这凉国，那就永远都见不得光，我不愿做那等幽暗之物。”潜台词就是，不能一展所长，让老子在这里当探子，老子才不干呢！
没有去想谢艾的话，冉闵此时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前世的时候郁郁不得志，重生之后，却还是那般忙碌，一刻都停不下来。还记得自己高中写过一篇作文，说是想要找个心爱的人，在田园之间慢慢变老。现在想来，是多么幼稚，没有任何经济基础，又有几个人愿意归隐田园。
“主公，主公。”李改在身边叫了好几句，他才回过身来。略微思索之后，他朝谢艾道：“既然先生不愿，冉闵不强求，先生能否取纸笔给冉闵一用？”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谢艾还是让人弄了纸笔过来。
冉闵执笔沉思了片刻之后，开始在纸张上奋笔疾书“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盖闻：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跖年长，岂是良善之辈。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瞽叟顽愚，反生大孝之子。张良原是布衣，萧何称谓县吏。晏子身无五尺，封做齐国宰相；孔明卧居草庐，能作蜀汉军师。韩信无缚鸡之力，封为汉朝大将。冯唐有安邦之志，到老半官无封。李广有射虎之威，终身不第。楚王虽雄，难免乌江自刎；汉王虽弱，却有河山万里。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富而后贫，有先贫而后富。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昔时，余在襄国，日投僧院，夜宿寒窑。布衣不能遮其体，淡粥不能充其饥。上人憎，下人厌，皆言余之贱也。余曰：非吾贱也，乃时也运也命也。余及第登科，官至北中郎将，手握十万铁骑，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秧，思衣则有绫罗锦缎，思食则有山珍海味，上人宠，下人拥，人皆仰慕，皆言余之贵也。余曰：非吾贵也，乃时也运也命也。盖人生在世，富贵不可捧，贫贱不可欺。此乃天地循环，终而复始者也。
这篇文章，本来是冉闵重生之前，度过背诵吕蒙正的一篇命运赋，用在这个时候，纯粹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命运。而谢艾的想法，又有点偏激，他才会写出来的。反正现在吕蒙正还没有出生，也没有人会怪他剽窃。
谢艾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久久无语，冉闵的字算不得很好，却笔笔刚劲。这篇赋，写得不是一般得好，没想到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竟然能够有如此文采。最重要的是，他把命运看得如此透彻。
沉默了半晌，谢艾颤抖着道：“主公大才，谢艾不及。若非看到主公写赋，谢艾尚在这凉国敝帚自珍。”他很惭愧，虽然不知道冉闵是不是经历过那些上人憎，下人厌的事，却也对冉闵这份心境很是佩服。
冉闵心里其实有点惴惴不安，别人不知道，李改却是对他的经历一清二楚的。从小到大，他虽然也经历过一些挫折，但是根本就没有如文章上面写的那样，衣不蔽体，食粥果腹。果然，如他担心的那样，李改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能够像冉闵这么抄袭的人，还真没有多少，他整篇文章就改了几个字，把洛阳改成了襄国之外，还把三公改成了将军之类的。谢艾像抱着宝贝一样抱着冉闵的命运赋，他也算是一把年纪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激动过。
在凉国数十载，如今跟冉闵一比，完全就是浑浑噩噩。他突然之间坚定了跟着冉闵的想法，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命运赋。
在凉国逗留了两天，将重要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冉闵就离开了。李改是跟他一起走的，王猛自始至终，都没有跟谢艾有过交流。可能对于他来说，谢艾算得上一个大对手了。
路上，李改不解地问“棘奴，你何时衣不蔽体，食粥果腹？我怎么不知道你受过这样苦了?”
“叔父，棘奴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那篇文章并不是我自己写的，是师父写的。”反正李改对师父没有那么多了解，冉闵干脆直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师父身上。
这回王猛不干了，他马上就反驳“主公，不对啊！我师父曾经跟我说，你师父是一个大隐士，他又怎么会官至将军呢？”
被问得无言以对之后，冉闵只好想着转移话题，他眼珠一转，道：“咳咳，那个景略啊，你跟华昭现在怎么样了？准备好什么时候成亲没有？”
李改成功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王猛也被他一句话问得窘迫之极。话题总算是拉开了，不然真要问个子丑寅卯，冉闵也答不上来。
那可是北宋的宰相写的，隔了这么多年，鬼知道什么情况。而且，他自己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