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三十一年,冬。
夜,寂静无声,月光被厚重的黑云给遮住,漆黑的夜晚,有丝诡异的气氛在相府偏院漫延着。
突然,有什么声响夹杂着寒风,在空中飘散开来。
那似乎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声。
夜已更深,明亮的火把,将庭院照的火光通明。庭院中,笔直的站着数十人。
一把紫檀木的座椅上,相府当家主母,叶氏正端坐着,手中捧着一杯茶,一脸惬意的品尝着,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庭院中央,结了霜的地面,有些湿滑寒冷,一个年仅十岁左右,身材瘦弱的女孩儿无声无息的趴在那里,天寒地冻,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个破旧的单衣,那身衣裳,也已经被腥红的血液濡的湿透,瘦弱的背脊也早已血肉模糊。
女孩儿已经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不再挣扎惨叫。
见女孩儿没了声息,手中拿着碗口粗杖木的两个奴仆,迟疑的停下了动作。
“夫人,她昏了过去。”
一旁,叶氏的随侍多年的贴身老奴,徐嬷嬷出声提醒道。
叶氏敛起眸眼,阴狠的发话:“给我用冷水浇醒她。”
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
仆人拿来冰水,泼在了女孩儿的身上。
见女孩儿悠悠转醒,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叶氏站起身,姿态慢悠悠的晃到女孩面前,一脸倨傲的俯瞰着已经被打的半死的女孩儿。
女孩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够睁开血红的眼睛,望着眼前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叶氏,虚弱的问道。
“为……为什么……”
听着女孩儿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叶氏渐渐得意起来。
她眼含讥讽,扬声道:“你既然敢下毒谋害相府大小姐,竟然还问我问什么?”
下毒?
毒害苏映雪?呵,女孩儿百口莫辩。
人人都只记得苏丞相府中有两位少爷,以及三位美貌如花的小姐,却似乎忘记了,苏府不仅仅只有大小姐苏映雪、二小姐苏灵惜、四小姐苏晴柳,还有她这个被当成粗使丫头,被人鞭打、使唤多年的三小姐,苏暖。
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她的身份在这个相府却是最卑微、最低贱的,就连相府的奴才、丫头都可以肆意欺凌她!
苏暖下毒毒害苏映雪一事被当众揭发,这是众人亲眼所见,一众奴才皆是毫不容情的望着苏暖。
试图谋杀,罪该处死!这是她罪有应得。
只是……
苏暖浑身颤抖,无力的否认:“我……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她也不知道那杯茶里面为什么会有毒?!
苏暖心中明白,叶氏在陷害自己。
叶氏恨她,如今,正好借着苏焕不在府中,便随便安插一个谋杀的罪名,来处死她!
“你就不怕……不怕父亲回来了,找你算账!?”
苏暖痛的浑身颤抖着,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父亲……也是当朝宰相苏涣能够及时回来。
她相信,纵使父亲不疼爱她,但,也不会害她。
可是……
叶氏却尖着嗓音,哈哈狂笑道:“你认为担着谋杀的罪名,身为当朝丞相的老爷会轻纵了你?”
苏暖浑身一僵,说不出话来。
的确,谋杀这个罪名……
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算是身为她的父亲,苏焕也不会偏袒她!叶氏就算是今天不杀了她,苏焕回来,她也难逃一死。
因为,在苏焕的心中,她什么都不是!
望着那张同那贱人有丝相似的脸庞,叶氏嘴角露出阴狠的笑意,站起身来,扬声喊道。
“苏暖意图毒害相府大小姐,犯的是死罪,今天老爷不在家,我就代替老爷为相府清理门户。”
说着,便对一众下人发话道。
“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那停住的杖刑,又开始一下一下的落在那血肉模糊的背脊上。
苏暖几乎要痛死过去,那沾满血的手指,将铺着青石板砖的地面抓出无数道血痕,指甲已经全部崩裂,她双目血红,凄厉的惨叫声在相府上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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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郊外,有一处空旷的野地。
枯萎的野草,枝干长的很高,寒风一吹,一股腐臭的气味,弥漫整个空气之中。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这里是一片堆着尸体的乱葬岗,堆砌着各种动物及人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已经化为森森白骨,有的已经腐烂严重,即使在严冬时节,依旧散发着阵阵恶劣的臭味。
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匆匆的走近,隐约见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架着什么东西从远处走来。
那几个人扛着装有重物的麻袋,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脚步却是极快。
“好了好了,别走了,就扔在这里吧!”
年纪稍长的徐嬷嬷,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这里阴森恐怖,到处堆砌的尸体,让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砰的一声,麻袋被下人狠狠的撂在凹凸不平野地上。
麻袋里,浑身是血的苏暖露了出来,她像是断了气,毫无声息的躺在麻袋里面。
望着似乎已经死去的苏暖,徐嬷嬷嘴角发出一丝冷笑,忍不住咂声道。
“苏暖啊苏暖,若你那贱娘不死,估计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呵,谁让你那贱娘敢和夫人作对,活该被毒死!”
说完,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液,扭头离去。
夜,出奇的静。
被乌云遮住的月光悄悄的露出了头,洒下些许银辉,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许久之后。
借着月光,空旷的乱葬岗上,那双无助的眼睛徐徐的睁开来。
僵硬的瞪着夜空许久,苏暖缓慢的转过身子,咬紧牙根,忍受身体的巨痛,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向另一个方向一点一点的爬去。
爬过的地方,满腥红的鲜血拖过的痕迹。
她没有听错……
娘,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哪怕被打的惨痛,也不曾流下的泪水,此时肆意的滑落眼角。
不远处那幽深的密林,不时的从林中传来野兽的叫声。
突然,苏暖停下了动作,惊恐的抬头。
看着那密林中闪着绿光的眼睛,苏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忍不住拖着身子向后退缩了几步。
是狼?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前来觅食的野狼群。
苏暖浑身震颤,想要转身逃跑,可是她的腿脚都被打断了,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向后一寸寸的挪着。
狼群盯着苏暖,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猎物。
下一秒,便扑向苏暖,苏暖吓的尖叫一声,将头埋进地面,颤抖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忽然,一丝凌厉的霸气,破空而来。
只见,百米及腰长着的枯草,倾刻间全部被拦腰斩断。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苏暖为之一愣。刚刚那冲向自己的狼群,竟,瞬间被全部斩杀?
而后,她听到耳边一声轻叹。
抬头,一脸惊慌不定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那棵树的树梢上,正斜躺着一个人。
那人约摸三四十岁左右,是个中年男人,此时,他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似乎正在闭着眼睛假寐,那声叹息正是出自那人之口。
是他救了她?
九谷子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抬眼,睥睨的望着树下那群野狼,轻叹了口气。
罪过啊罪过!
他只是路过这片乱葬岗,想睡个安生觉罢了,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飞身一纵,身姿轻盈的跃下树梢,九谷子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走去,想要从新换个地方睡觉。
“求求你……”
一声虚弱的声音唤住了他,那声音有些稚嫩、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恳求。
九谷子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虚弱的苏暖。
她趴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卑微的抬着头,望着他,眼神带着绝望与乞求。
“求你……救,救救我……”
看她那模样,恐怕全身的骨头,十有八九都被人打断了!都被打成这样了,竟然还有气?
他只是一时手痒,便从狼口中救下她,只是……这不代表他的心地好!
“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救你?”
如果这个理由他喜欢,指不定会大发慈悲救下她,如果不喜欢……他凭什么要救她?
低头,望着僵冷的地面,苏暖喃喃道。
“哪怕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哪怕下场比如今凄惨千万倍!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寿命!我……也想活下去!”
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想要他们全部都,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