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冒鱼肚白
少年自树上一跃而下,拍拍身上的灰尘,向西边走去
在碧云湖畔掬了一捧清水,清洗了昨天的疲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钱扔在江水中,继续沿着湖边向着西边继续他的行程
一个人在外流浪,不知道家在哪里,偶尔赚一点人头报酬,勉强维持生活的饭钱
他不喝酒,酒是杀手的大忌
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变；有事常如无事时镇定,才可以消局中之危。
江南小镇,熙攘酒馆
少年踏步入门,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呦呵——!公子里边请,东家在后院等您好久了!”
少年不搭理这小二,径直向前走,小二也不愠不怒,立马转身老老实实的在前引路,到了后门,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少年踏门而过,小二引扣关门,一切似乎早已轻车熟路。小二退回到店里,“呦——!客官里边请～!”
酒馆的后院,有假山,有流水,有池塘,塘中也有鱼
中年布衣男子在池塘边抛洒着鱼食,男子坐在椅子上,若是有行家,一眼便能看出椅子的不凡,椅子的原料是这世上仅存无多的金刚木,此木坚逾金石,又被成为神材,二百年这种木头被一个山野村夫进深山砍柴时发现,斧凿刀砍,斧凹刀断,后来的天机楼记载中写到,此木六棵,三大三小,天降神木,制十二兵器,百年前江湖世家大战,金刚木所制兵器经大家之手,削铁如泥,各家争抢,然终金刚木所制的兵器于世间消弭,此前最后一役乃一线天之战,十二兵器现身七把,一线天崩,神兵埋骨。
椅子做工精细,旁有两轮,两侧扶手具有三个暗格,前后装有透骨针,中间暗格可藏短匕,搭脑两边装有千年寒铁制成的细铁链,铁链尽头是钩针,椅子分两层,日常上下两层重合,机关一动,升降杆可将人座抬升,椅座下方装有唐门暗器——暴雨梨花,是一大杀器。
少年站在中年人身后不远处,解下腰中的包裹抛了过去,中年人也不转身,冥冥中一股力道解下包裹,放在轮椅一侧,包裹落下漏出里面一张苍白但是带着微笑的脸,“西陵剑侠柳无双,你的武功愈加精进了!”中年人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不,他是自杀。”
“难怪,他脸上带着微笑,也是解脱了。年少时,一是意气用事,屠了寒雪城满门,纵使改名换姓,后半生救死扶伤,一个西陵剑侠的名号也抵消不了他心中的罪恶。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才好。……”
“给我报酬,然后下一单,多余的话,我不想听”少年语气森冷,打断了中年人的话
中年人抬手掏出了一袋银子,扔给少年
“你不想听,我不想说,三年了,自从你来了这里,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清楚酒馆里的规矩,这三年来,你没日没夜的接单,杀人,手里早已经沾了无数的鲜血,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不过你来时不过十二三岁,如今十五六岁,一身武学造诣实属罕见,如此天分,却甘心在这污水坛子里睡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少年没有回答,颠了颠手中的袋子“这单是先付银子了吗?杀什么人?”
中年人亦没有答话
“三年前,从你来到这里接的第一单开始,我便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了自己三十年……”中年人说到这里,语气中有失落,有感慨,有落寞,停顿了一会
“西漠马贼,在大漠中发现了一处古墓,只逃出来了一个人,把消息带到了中原齐氏,齐氏求我们出一个熟悉大漠的天字杀手,和他们一起去探墓,并保护他们的安危”中年人操纵着轮椅转身继续说道“前两天,齐氏家主的弟弟,齐玄,悄悄地来找我,让我把那个熟悉大漠的杀手,换成从没去过大漠的杀手,出双倍价钱,要求在半路中和他联手杀了同去探墓的齐家人,他的算盘打的好。我说,我们这一行以诚信为主,不做这种暗地里耍手段,改换雇主要求的生意,但是我们可以另派一个杀手暗中配合他除掉那些人,报酬要再翻一番。一番讨价,最后他愿意出三倍价钱,要求我另派杀手,来半路截杀”中年人语气略带嘲讽
“你要我截杀他们?”少年抬头问道
“不,你的任务,不是以上的这两个,我另给你一个任务,你暗中跟着齐玄的队伍,等着前两个人任务完成,直到齐玄带着宝藏回来的路上,把他们堵在大漠。到时候我会派人接应你。”
“齐玄,武功如何?”
“中原齐家,剑术世家,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齐家祖辈传下来剑意六决,也算得上顶尖,只是除了这一代的家主–齐远将六决习练齐全,齐家似乎也没有什么高手了,尤其是这个齐玄,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每日混迹于烟花风月之地,武功最是不济,当然这只是江湖消息,不排除这小子有藏拙的可能性,记得提防便是……”
日暮西沉,城楼上的风光,大抵便是只有西边的血红和将升的雪白的月。
少年反复回想着酒馆老板在他出门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这是你最后一单了,办完回来你会有一千两黄金,……”后面的他没听清,最后一单,他想到了碧云湖旁边的柳无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柳无双,那个主动赴死,临死前带着微笑的男人,为什么他会想死呢?为什么他好像知道自己注定要去?为什么他不怕死?最后一单,是他自己提出的,这次去,他不会再回来了,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背景,没有亲人,是最佳的杀人利器。
……
“你有亲人吗?”那个男人站在湖边迎着夕阳
少年以为自己藏的够好了,却依然被发现了。
“跟了我三天了,我这三天跑遍了整个中原,把所有的熟人,后事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你可以出手了,取下我的头颅,完成你的任务。”
少年走到男人的背后,他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
“你知道吗?三十年来,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等着有人摘下我的头颅,取走我的性命。”
“这是我的因果报应,人犯了错总有一天要偿还。你犯过错吗?”
他每一句都像是在问,可是更多的是自言自语
“人犯了错,就没办法回头,总想要去弥补,可发生过的事情,又要怎么弥补呢?杀人,救人,世人都说一命抵一命,可救的人不一定死,杀的人却成了一抔黄土,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救起的人,也不会成为已经死去的人。杀了人,终究是要下地狱的,怎么弥补都不行吧!……”
少年站在他身后,他的声音变淡了。到了默默无声,他依然在站着
拔剑,收剑
少年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是在头颅落下的一瞬,少年有一丝悸动,那张脸到死都是笑着的
少年出手前,他已经死了,他们两个站了很久,少年可以感觉到,他不能出手,眼前人随时可以取了他的性命,男人的身上没有杀气,和他满身的杀气不一样,他尽力收敛气息,可是再怎么努力,相比眼前人,却依然似乎澎湃如海
这不是武功内力上的差异,也不是功力相差太大,而是一种无形的,让少年内心恐惧,在无数次挣扎过后,他终究是拔了剑,只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张笑着的脸,倒在湖里的尸身,眼前人早已经是个死人
少年心中第一次有一种疑惑,莫名其妙的疑惑,只是一个死人,他却感觉被无数人盯着,无数双眼睛,时而温和不刺目光芒,时而散发出森冷寒意,或许这就是恐惧
无关外事,是心的恐惧,少年意识到了,他自己怕是着了心魔,从六岁到如今,手上沾满了无数的鲜血,终于有了报应了吗?
那之后的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睡着,梦里反复的回想着,眼前无数张脸盯着自己,仿佛在佛堂和地府穿梭,终于在早上乍然起身,回到那个男人立身的地方,尸体或许被潮水带走了,一个晚上,水依然清澈,少年看着水面,看到了自己,有仿佛看到了那张笑脸,慌乱中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从怀中掏出一张亲手做的纸钱,扔在湖边,这是他的惯例,好人留一张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