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上海。
下午三时，复旦大学轩辕教授实验室。轩辕教授的女学生、助手，博士生何文洁正在处理往来信件。突然，何文洁大喊了一声：“老师，你的论文发表了。《世界科学展望》寄来了两本样刊。”
实验室很大，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实验仪器和电脑，穿插其中的十几个工作人员，在仪器和电脑的缝隙中显得格外渺小，就连何文洁的喊声，也没引来多大的反响。
何文洁找到轩辕鸣，把论文样刊递了过去：“老师，这是《世界科学展望》寄来的样刊。您的论文发表了，恭喜、恭喜！”
轩辕鸣的长相欠雅，与笑话中正遭饥荒的科学巨人爱因斯坦既形似也神似——头发花白、胡子斑驳，形神消瘦，精神疲惫还加上有些委琐。这些还犹可，更难为他的是还长了一对黄种人少有的爱因斯坦式的大眼泡。正是这对大眼泡，使得相似度大幅提高。
“塞翁得马焉知非祸？”轩辕鸣推了推掉到鼻尖上的眼镜，接过样刊大略地浏览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吩咐下来，“上报校办，上报校项目申报办公室，你们互相传阅吧。”
轩辕鸣吩咐完摇着头还叹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喜悦，还略有担忧之色。
没想到老师是这个态度。何文洁吃了一惊之后，转瞬就明白，轩辕鸣已是学校里的教授，博士生异师，也算是站在了象牙塔的顶尖处，升无可升，不存在依靠论文谋职称、涨工资等私利。老师的心愿是通过论文提高知名度，希望自己的课题能列入国家的重点项目，能得到国家资金、资源的支持，把自己的实验室建设成国家重点原子实验室。
只是这谈何容易。何文洁也叹了一声，国家科研经费的划拨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给谁不给谁，存在着唯亲唯情现象。以轩辕老师只知埋头拉车，不识抬头看路的脾气，再加上他那浑身带刺难与人处的性格，一个字——难。
何文洁抬头看了看宽大的实验室，知道实验室里的这些设备价值已是几十亿，这是老师多年以来不停地申请、化缘得来的结果。可是如果要建成为世界一流的原子实验室，恐怕上千亿也不嫌多。
国家能拨出这么大笔款项吗？何文洁心里觉得希望渺茫，国家的原子项目一般倾向于尖端军工、核能发电，当然还有一个研究核聚变的号称小太阳的原子项目，据说该项目已经耗资几千个亿，也取得了相当进展。这就从另一方面说明老师的项目，要得到国家支持的可能性很低。国家的资源也有限，不可能同时支持多个原子项目的研究。
轩辕老师的研究项目可军可民，现在手上的石墨转金钢石的项目，则多属民用用途。至于铀元素的人工合成项目，现在还处在设想阶段，要想取得成功，非得有大投入不可。毕竟碳原子的结构相对简单，6个质子、6个中子、6个电子，要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内部质子、中子的排列，电子的转速、旋转方向，相对于铀元素来说简单多了。
控制碳原子的排列顺序，就可以把石墨变成金刚石。而要制造也一个崭新的铀原子，要控制的是它里面质子、中子的排列，外围的电子旋转，这又上了一个难度等级。要不解决这个难题。合成出来的铀原子又跟其他人合成的一样，半衰期过短，用无可用。
更麻烦的是，在制造新原子的时候还要极其精细地控制着它们的质量，务必使之相等或者是极小的差值，要不然质量产生的能量有可能就是一场大灾难。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质量差异所产生的能量是质量差乘上光速的平方。光速的平方，这是何其巨大的天文数字，质量差异稍微控制不好，就有可能是人类的灾难……何文洁想到这里觉得头疼，这是个极其宠大、极其复杂的工程。幸好有教授在。
下午五时三十分，何文洁在食堂给轩辕鸣打来晚餐，两人就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应付着自己的肚子。实验室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要么食堂，要么家里解决自己的肚皮问题。饭后加班已经成了实验室的标准制度，无需说明，也无需催促。
“老师，论文出来了，可能会引起某些层次的关注。到时需要老师出面的地方可能会很多，老师是不是要理个发、刮个胡子什么的？”何文洁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不修边幅的轩辕鸣，提醒也该请注意一下形象。
轩辕鸣那像大学教授？简直就是一个灾民，而且还是一个没有睡醒、没有睡好的灾民。何文洁不敢表达出这样的观点，只能从旁侧击。
这次轩辕鸣难得爽快地答应了：“行。晚饭后本来有一个小时散步的时间，我就利用这段时间去理发、刮须，然后再回家去洗个澡。实验室的事你先盯一下，最晚七点钟我就回来。”
五时五十分，轩辕鸣把吃完的饭盒一扔，交何文洁清理，就出去了。一个小时理发、洗澡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很赶。轩辕鸣的家就在学校的家属楼，省去舟车劳顿，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晚上七时已过，一向守时的轩辕鸣还未回实验室。何文洁用自己的手机呼叫轩辕鸣的手机，铃声从教授的办公桌上传来——轩辕鸣忘了拿手机。
何文洁摇头叹气，导师就是这样，除了自己的专业和实验，其他事情很是蹩脚，还总爱丢三拉四。何文洁看了一眼实验室外的蒙蒙细雨，拿起一把伞出去迎自己的老师。
晚上八时，寻遍附近理发店和轩辕鸣家的何文洁还是没捞着教授。感到事有蹊跷的何文洁，无奈之下只得给校办打电话。
校办值班的是一个小伙子，他对何文洁的警报无动于衷，并表示不可理解。一个大活人，成年男性——注意不是老年人——失踪二个小时，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呢。也是，任何的应急预案里就没有成年人失踪二个小时就采取措施的条例，懈怡情有可原。
小伙子不理解教授做事的严谨，不理解教授从不浪费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当然他更也不知道教授发表了一篇很有影响的论文，而正是这篇论文会能教授带来生命方面的威胁。
小伙子不知道，何文洁知道。轩辕鸣在把论文寄出去之前，就充分地和实验室的每位助手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并对论文所能产生的好坏两个方面都作了详细的评估，其中也包括可能给实验室人员带来人身伤害。论文所提出的观点虽然只是一个设想，但也是可以为之努力的方向，是一种进步的方向。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八时三十分，经过一番争吵没有取得理想结果的何文洁，在左等右等不见导师出现之后，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校长的手机上。
校长认识轩辕鸣，学校的学科带头人，取得卓越的成绩。石墨转换成金刚石的项目，引起了学校乃至社会的广泛关注。关键是轩辕鸣还经常缠着校长要立项、要经费，还是个永远也喂不饱的主，让校长很头痛，也对他印象深刻。给他解决几十万，他就申请几百万，解决几百万，他就再申请几千万，还真当校长是国家财政部的部长。
校长听了何文洁的详细汇报后，也隐隐觉得不安。轩辕鸣的论文发表前，在一次聚餐的时候跟校长提到过，只是当时校长忙于应酬，后来又忙于工作，忘爪哇国去了。
校长放下何文洁的电话，马上就着手安排校内人员找人。校长调动了他所能调动的保安、行政人员，根据何文洁提供的线索寻找轩辕鸣。自己也急匆匆地赶到办公室作现场指导。
九时一刻，在汇集所有信息都一无所获之后，校长直接拨通了杨浦区公安局长的电话。
按说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警方是不予立案的。可是复旦大学是国家重点院校，大学的校长是省部级高官，杨浦区的公安局长只是厅级干部，官大一级压死人，再说帮忙找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公安局长爽快地答应了。
校长放下电话五分钟不到，公安局长就回了电话，满心以为还是警察效率高的校长，得到的是一条震惊的消息：今天下午五时许，杨浦区人民医院有几名医生报警。在轩辕教授的家中遭不明身份人袭击，出诊的医护人员被人迷晕，出诊的120救护车被人盗窃。后来在不远的几条街外警方找回了失窃车辆，经查报警方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财产损失。警方按疑案处理，就没有惊动学校，也没有找轩辕教授核实情况。
校长也不明就里，轩辕教授五点钟还在实验室，这有实验室的助手为证。毫无头绪的校长无奈之下，只好把何文洁一起带到了区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