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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市很快就到了。这是两湖(湖北、湖南)交界处的一座质朴、平常的中等城市,但也是两湖之间的一个重要交通军事要隘。当年北伐战争在此附近的贺胜桥、汀泗桥有过殊死较量,叶挺将军所率领的部队也在此打出了“铁军”的赫赫名号。
8条汉子下车后正准备找旅馆下榻,姚湘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人合集团董事长严筱刚打来的。他赶紧让大家安静一下,自己则离开他们几步,按下接听键:“严总,您好!”
“姚湘,你现在在哪里?”听对方口气,似乎很是焦急。
“我们昨晚已经贴完湖南岳阳的传单,现刚到湖北咸宁。准备今晚就贴完咸宁,明天去黄石。——严总怎么了?”
“你赶紧回天津吧,这边有重要任务安排。”严总停顿了一下,“公司在人事上有变动,你将出任副总经理,但仍主管营销中心。”
“什么?”姚湘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了!自己刚做营销总监才1个多月,竟又升为赫赫人合药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呢?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他是今年3月才进人合工作的,不是已经在短短3个多月里便连升三级,由第三销售经理、销售部经理成为营销总监了吗?
再说,尽管自己官升得很快,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人没人,且公司的名气并不够大、产品又不够好,与3月份刚到天津报到时春风得意的心情完全是两码事。那时候,自己原以为前程似锦,要干一番大事业了;而且,连堂堂大公司的老板也如此赏识自己,给自己如此高的位置,令他好不自豪、幸福!却没想到,由于突然而来、幅度太大的药品价格改革,导致全国药业一派萧条、混乱乃至破败、崩溃,而人合公司也成了这样一个烂摊子,所以,自己的升官、受到的所谓“重用”,其实并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原来,这是天津人合药业集团公司营销总监姚湘,带着他的7个兄弟,在外地进行市场开发、产品宣传、招商纳员等工作。因为他是湖南人,所以就先从湖南做起;又因为省会长沙已经被一些更著名的老牌药企、名牌药品统领市场,所以就把主要目光放在一些地级城市上;再说,他是干传媒出身的,知道宣传普及工作的巨大价值。他们已经从公司出来10余天了,先后到过湘潭、株洲、衡阳、郴州、邵阳、永州、娄底、怀化、吉首、张家界、益阳、常德等市,昨天晚上刚刚做完岳阳市,今天方离开湖南地界,下一步就是湖北、江西、福建、广东、广西等省区。姚湘曾经做过人合第三销售部(即华南部)经理,就是管辖这6个省区的市场,在这块地盘上应该还是有一定基础的。
因为公司穷,他们只好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的饭菜,与民工、百姓一起乘普通卧铺大巴;又因为公司处在存亡未卜的危急关头,许多高管与员工先后“跳槽”离去,姚湘这个“营销总监”简直成了“光杆司令”,手里没人,他只好另行拉扯队伍,把公司原第二销售经理章国珊升为营销中心副总监,即做他的副手,又请来老朋友、原人合驻湖南办事处主任罗金川大哥(全国各地办事处在此之前已在姚湘建议下全部取消),第一销售经理解凉、第四销售经理郝武军,此外他自己又选招了柴文杰、阳雷与叶占利三人(他们原本也都是各地办事处主任),于是新的营销中心的基本队伍形成了,而8人的宣传招商大军也便建立了,姚湘即带着他们义无反顾地离开公司,走向各地……
在选择这些部下时,姚湘综合考虑了他们的地域来源、经验基础、才干为人、社会关系,以及年龄、专业、学历、性格等各种因素,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在人合,其员工基本上是老天津卫“土著”;姚湘这个队伍却都是外省人,彻底打破了本地人“近亲繁殖”的弊病。而他组建这个队伍,也不光是为了这场宣传招商行动,其实他还有更大、更长远的谋划。
风雨如晦,前途渺茫。在当时的全国医药行业背景与人合公司自身的形势之下,姚湘的宣传招商队伍毅然出征,下市场、闯江湖,招兵买马、吆朋喝伴,确实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行业重新洗牌,动荡不安;公司纷纷破产,人合自己也是吉凶难卜。毕竟,在全国的药企之林里,当时的人合排名并不是很高(其2000年的销售总额在全国仅排80名左右,光天津市就有好几家比它强)、名气并不是很大、产品并不是很好。那么,姚湘带领他的宣传招商大军四处“流窜”,就像大海捞针,或者说是广种薄收,究竟有多大用处呢?也难怪,10几天前他给严总打报告要带队伍下去时,严总还带着怀疑的神情问过他:“这有用吗?”姚湘当场说:“怎么会没有用呢?我觉得作用很大!”先且不说这样做究竟作用大不大、有多大,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
也正由于如此,姚湘对自己被提升为副总并没感到过于激动、兴奋。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马上回答严总:“好的,待我把这边的工作处理好,就赶回公司。”
严总的口气似乎有些轻蔑:“把你那边的工作处理好?我还是最初那句话,你这样做真的有很明显的效果吗?你还是赶紧回来吧,这边的工作更重要呢!哈哈!”
电话“啪”地挂了。
姚湘略有一丝不快,但心想人家既然是老板,就该是这样的做派啊!他赶紧回到兄弟们身边,却并没有说自己又升官了一事,只是对他们说:“刚才严总给我打电话了,说公司有重要事情,要我马上赶回去。你们几人仍然按原计划行动,由章国珊带队,罗大哥也多担待一下。若有什么变故,我会联系你们返回公司的;若没有什么变故,我还会继续回来,与大家一起走完我们的‘新长征路’。”
这时章国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有新短信,是公司总部他的朋友、原上司呼延庆(曾任营销中心总监,时任财务总监)发来的,告诉他姚湘已荣升副总经理。章国珊高兴地对周围的兄弟与姚湘说:“向大家通告一个特大喜讯啊!姚总,祝贺您荣升副总经理!刚才严总给您讲的就是这件事吧?你回天津就是去做职务交接的吧?”
姚湘淡淡一笑:“你小子的消息还真灵!”表示默认了他的说法。
“哟,姚哥又升官了,当副总了!大喜事啊,祝贺,祝贺!姚总请客吧!湘哥可别忘了咱兄弟们啊!”一群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
“那是当然!有我的这一碗,就一定少不了兄弟们的那一瓢!我一回公司就给大家请功、加官,在场的各位总要出几个总监、副总监什么的,其他人就都是大区经理了。”
“好啊!姚哥可要说话算话!”
“咱还有过哪句话不算话的吗?好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大家先找个旅馆住下,晚上还是照往日一样进行……哈哈,地下活动!我不在你们就听章、罗两位大哥的。我还是那句话,原则要清楚,细节我不抓。”
“听姚哥……不,姚总的。”
大伙找到车站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馆落了宿,姚湘交代了一些具体事务之后便与兄弟们分手了,一个人折身回长途汽车站,搭上到武汉的快巴,在武昌一下车,又迅速叫辆出租车赶往机场,搭乘晚上20:10到天津的航班,返回人合总部……
因为,他听严总那急切、紧张的口气,事情似乎不仅仅是自己升官这么简单,公司里可能还出现了别的什么轩然大波。
在从武汉到天津的客机上,姚湘坐在舷窗边,外面已经暮色沉沉,而他的心情竟莫名的阴郁、沉重,完全没有升官的快乐之感。他想起4个月前,也就是今年3月份,自己在从长沙去天津的客机上,在1万多米的高空,看到外面是一团团棉花状的、雪山般的巨大的白云,那次他是第一次去人合,是去报到接受新的工作,那时他是多么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现在,他却发现,局面哪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一切是如此步履艰难、没有出路。
他知道,自己的不断升官,并不是人家真的赏识自己的才华,并不是真的重用自己,并不是要自己来享受、来风光的;相反,这是因为这家公司已经生命垂危、摇摇欲坠,人都走完了,所以位置空出来了,而他也就补上去了;再则,人家也只是从个人利益考虑,需要他去暂时支撑一下这个局势——说穿了,有点挡箭牌、替代品的意思。
他又开始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奇异经历……
